待到桂花飘香时

女儿家附近,有座古典苏式林园——上海桂林公园。初去桂园,我极惊讶!一座近千亩的大型公园,怎么坐落在闹市区的十字路口呢?这不是把一片宁静硬生生地塞进城市喧嚣吗?后来,据一位本地老人讲:八十年前,这里只是一片农田,被上海滩的青帮巨头黄金龙买下,花巨资修建了一座黄家花园。解放后,归属政府,并易名为桂林公园,免费对外开放。

黄家花园的这番华丽转身,黄金龙可能做梦也没有料到吧?

桂林公园因拥有金桂、银桂、丹桂、石山桂等23个品种,近千余株桂花树而得名,并被冠以“江南桂园之王”。每逢中秋,桂花盛开,香飘满园,沁人肺腑,数万游人蜂拥而至,陶醉流连于桂花树下,场面甚为壮观。

闲遐之余,我常去桂林公园散步。当漫步林中曲径,迥绕于龙墙之下,发现园内竟有十五座古色古香的亭台楼阁。有的归隐林中,有的伫立叠山立峰之上,且都有一个优雅的名字。我尤其喜欢富有诗意的颐晚亭、馨香亭、醉月亭,步云亭,它们均映掩于林中,或伸出一角飞檐,或露出半截亭顶,有的则隐身桂林深处,只有靠近才能发现。生性好奇的我,每经过这些蒙着神秘面纱的凉亭,就会钻进桂林,斜倚亭内,感怀一种久违的远离浮华的恬淡和宁静。

颇有趣味的当数伫立在路边的“哈哈亭”,取这个名儿的灵感,来自搞笑的“哈哈镜”。当年哈哈亭里没准真放了几面哈哈镜哩。不难想象,当年黄家主人累了、烦了,只要往哈哈镜前一站,一乐,一切烦恼立马消散。

最具画面感的是集亭台楼阁为一体的“般若舫”,近看是楼阁,远看似船舫。十米之外是一座造形别致的双石桥——“双虹卧波”,与“般若舫”遥相呼应,描绘出“小桥、流水、人家”的诗情画意。行走其间,恍若人在画中。雅兴来时,倚石桥,观荷塘红莲,听鸟儿啼鸣,真是别有一番情趣。

千姿百态的假山,是桂园的另一道风景。假山托举着凉亭,凉亭依偎着假山,俨然一对形影不离的情侣。钻进假山,领略其中的乐趣真是妙不可言,当被一堆嶙峋怪石包围时,仿佛成了富家千金,正嘻戏在自家的后花园。

“四教厅”是桂园的标志性建筑,取之《论语.述而》中的“子以四教,文、行、忠、信”。这是一座大雄宝殿式的仿古建筑,厅上悬梁横空,厅中楹柱硕壮,三盏巨大西式铜灯一字排开,气势宏大,令人叹为观止!大殿正中摆放着孔子的巨幅画像,像前香火袅袅,由此可见,不可一世的黄金龙对圣贤亦怀着敬畏。

与四教厅同在一个地盘的是“九曲长廊”,廊顶横卧一条“火龙”,龙头傲视天空,像在与老天爷叫板。我曾经反复琢磨刻在长廊顶端的36个“囍”字,这一串“福囍”犹如一道道光芒,把九曲长廊映照得福瑞氤氲。古人喜欢把“四季发财”、“万福吉祥”用于祈福中,由此推测出“四季兴旺发达,永远吉祥安康”,兴许正是黄家主人赋予36个囍字的寓意呢?

不曾想,这块福地也赐与我一个“囍”一一身在别处也快乐。一日,刚走进桂园,便听到嘹亮的歌声。循声而去,只见一群老者正在九曲长廊引亢高歌呢。我不禁窍喜,在重庆,我曾经不顾辗转两个小时,赶到合唱团唱歌。若能在风景独好的桂园和上海老人共同嗨歌,岂不又多了一份快乐?我忙上前打探,外地人可以参加吗?答复是:这里没有地域之分,只要走到一起就是朋友。哇!真让人喜出望外!

今天,每当与合唱团的上海阿拉一同去“好乐迪”放歌,一同分享歌友带来的美食,真是其乐融融,浑然不觉身在异地它乡。“只要心态好,随遇而安,无论在哪里都能找到朋友和快乐。”这是一位八旬上海阿姐的长寿秘诀。一句质朴的话,道出了一个生活哲理:乐天知命,故不忧。

居住在桂园周围的人无疑是幸福的。每天到桂园蹓鸟、喝早茶、打扑克的,全是老年人。那些蹓鸟人很少把鸟笼挂在树上,而是搁在桌子上,人坐靠椅里,静观鸟儿的一举一动,这种人与鸟的和谐交融,看着很温馨,令人动容。

喝早茶,是许多上海老人的嗜好,每人一杯清茶,几个人围坐一圈侃侃而谈,其快乐尽在脸上。我曾经用了半天时间听他们聊天,嗬,真是包罗万象啊。从抗日战争到改革开放;从卡扎菲之死到川普当选……正所谓“古今多少事都在笑谈中”。

上海老人不喜欢在麻将桌上蹉跎时光,二、三十桌麻将集中在一起,搓得震天响的场面,对上海人来说是不可思议的。他们喜欢用两副扑克玩“争上游”,四个人玩,一圈人观战,又喊又叫,不亦乐乎!

最令我感动的莫过于老茶馆里的业余民乐队,清一色的银发乐手,清一色的江南丝竹调,彰显出民间老艺人对传统音乐的热爱和执著。听了第一次演奏,我就迷上了这个老茶馆,经常一个人斜靠木椅,手捧一碗龙井茶,闭目聆听,那委婉悠扬的琴声便把我带入了如诗如画的江南水乡……

一阵台风刮过,上海一片秋凉。我从未像今天这样翘首期盼中秋的到来,我多么想待到桂花飘香时,彻底释放一次至今未泯的“童心”。哦,被花香染透的心,该是何等的快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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