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今天这车堵得……”郑智康伸了下脖子，望了一眼窗缓慢行进的车流。

“半小时的车程，已经开了一小时二十分钟了。”赵超用手掌摩挲着方向盘。

“以后能不能跟老大提提，局里的这种培训，就让刚进队里的小朋友们去参加吧，我们都是手里有事要做的人，这样来回折腾，一天时间就白白浪费掉了，真是急死个人！”肖燕一脸无奈地嘟哝道。

“咱小燕子是大红人一个，这种事情嘛，就应该你去跟老大讲，这样老大才能听得进去，你说对吧？”赵超讪笑了一下。

“嗯，我是大红人，你不红啊？你都当了多少年老大的左膀右臂了？……”

“我红啥，马上就要转文职的老人了，已经进入半退休状态了。”

“话说超哥，你干嘛非要转文职啊？这二把手干得好好的，以后要是让你天天坐在档案室里写材料，不闷得慌吗？”郑智康不解地问道。

“这不是给你小师姐腾位置嘛，你小师姐可是个人才啊，工作到现在，零差错、零失误率，你想想，这可是破了纪录的呀。”

“你拉倒吧，别忽悠我们小康康啊，我们小康康是实诚孩子。”

“啊呀超哥，究竟是为啥嘛？为啥非要转岗嘛？”

“啊呀……你嫂子不希望我在一线拼，她觉得太危险了。”

“这样啊……”

“她这个人么，就是太敏感，我一出任务，她就整夜整夜担心得睡不着觉，医生给她开的安定片，剂量越吃越大，都已经产生耐药反应了。唉，我怕她这样下去，身体要出问题。毕竟，儿子还小……”

“嗯，能理解，有家庭的男人不容易的，样样都要顾及到，不像我们，单枪匹马闯世界，孑然一身，怎样都行。”肖燕轻轻叹了口气。

“要我说啊，您应该让您儿子去说服说服嫂子，上回我见他对您老崇拜了，说我爸爸是专门抓坏人的大英雄，宇宙无敌！”

“小康康你还别说，我儿子倒是真的崇拜我，小时候给他买玩具，他只要小手枪、冲锋枪啥的，其他都不喜欢，现在大了，放学回来就捧着本推理小故事书，看得还津津有味。”

“啊哟，才念小学，就开始培养他的推理思维啦？你对你儿子可真是寄予厚望啊。”肖燕揶揄道。

“哪儿啊，我可从没想过让他干这一行，是他自己挺有兴趣，叫他妈给他买的书。”

“现在的孩子都成熟得早，不像我们小时候，只看带图片的连环画。”

“还真是，现在我和我儿子说话啊，感觉他基本上都已经是成年人的思维了，小大人一个！”

“你儿子读的是哪些推理故事书啊？我也想买几本给我侄女读读。”

“啊？你侄女已经这么大了吗？”

“是呀，我弟弟结婚早。”

“你看看，弟弟的娃都会读书了，你可得抓紧点儿。”

“有什么用，娶了个长了脸蛋没长脑子的。要知道孩子的智力可是随妈妈的啊，搞得我小侄女现在，整天就只知道和白雪公主比谁更漂亮，明明瘦得跟麦秆似的，还非说自己太胖了，白雪公主的裙子都穿不上了，非要把自己饿瘦一些，现在给她买巧克力，一块都不吃！”

“小孩子嘛，沉浸在童话世界里，正常。你也太苛责了，总不能所有女孩子长大了都跟你一样冲锋陷阵吧？”

“那不行，我得多锻炼锻炼她的脑袋，我弟他不上心，我可不能不管。”

“那行啊，我儿子书柜里这种书多得是，什么侦探故事、趣味推理之类的，确实还挺能锻炼小孩的思考能力的，回头我列一列，给你个书单。”

“好嘞，谢谢小舅舅啊。”

“客气啥，嘿嘿……要我说尤其是那套‘趣味推理集’啊，我随手翻了翻，还真有点被怔住了，里面的内容完全可以拿给成年人来读，真的，难度一点都不拉垮。”

“不是吧？……”郑智康呵呵一笑。

“你不信？你不信我讲出来给你们听听。”

“你少扯淡吧……少儿读物……”肖燕白了赵超一眼。

“既然超哥那么推崇，那您就说一个来听听呗，那个什么……趣味推理，让我和小师姐也学习学习。”

“那我就给你们讲一个，你们认真听好啊，案子后面有问题要你们回答的。”

“嗯嗯，正聚精会神呢，就怕答不上来，慌得一批……”肖燕强忍着笑意。

“认真点认真点，这是一个关于‘交换杀人’的案子，内容是这样的啊，它说呢，有一天，王先生来到私人侦探那里，向侦探求助。事情是这样的，几天前的一个晚上呢，王先生在酒吧里偶遇了张先生，两人喝醉以后呢，就各自向对方倾吐心里的不愉快。王先生说，他想杀了他老婆，张先生说，巧了，我想杀了我老板。

“于是两人就约定，采用“交换杀人”的方式，这样，他们自己都能为自己制造一个完美的不在场证明，警察也查不到凶手和死者之间有任何关联，所以两人既都能达成心愿，同时又都能逃脱罪名。两人当场一拍即合，达成约定后，便分道扬镳，各回各家了。

“到了第二天早上，王先生酒醒后，想起了昨天晚上的那个约定，觉得很荒唐，也就没再多想，他的生活便也一切如常，结果没想到，过了三天以后，王先生偶然间在报纸上看到一桩案件——张先生所提到的那个老板，竟然被杀害了。

“王先生当时很害怕，他心想，张先生一定以为他那个老板是王先生杀的，所以肯定会遵照约定，来把王先生的老婆也杀了。可是王先生当时只是酒醉后发泄发泄而已，并不是真的想要置老婆于死地，但是张先生的手机号码被王先生在酒醉后回家的路上不小心弄丢了，现在完全联系不上他了，所以王先生很着急，连夜让老婆躲回外地娘家去了，现在，他自己一个人住，只有他的妹妹有时候过来帮他料理一下家务。他向侦探求助，想请这位侦探帮他找到张先生，然后说明情况，解除这个误会。

“试问，假如你是那个侦探，请根据王先生以上的叙述，罗列出该‘交换杀人’事件，一共存在几种可能性？”

“这不难吧，有可能那个张先生的老板是被其他仇人所杀害的，但张先生不知道，以为是王先生履行了‘交换杀人’的约定，所以动了手。于是张先生也遵守约定，准备找时机去杀死王先生的老婆。”郑智康阐述地头头是道。

“回答正确，这是最基本的一种可能性，其它还有没有？”

“又或者……那个张先生的老板，很有可能就是被张先生自己杀死的！”肖燕正想说点什么，被郑智康突然抢断了话，“之前张先生暗中把自己和王先生相约‘交换杀人’的那些对话都录了音，以后拿给警方听，就可以作为证据，证明那个老板的死，是王先生遵循约定而完成的，而且他肯定会作好时间上的安排，给自己制造一个不在场证明。至于杀王先生的老婆嘛，他根本就不会去做的，‘交换杀人’的约定本来就是张先生对王先生的一场利用而已。”

“嗯，这确实是一种可能性，还有吗？别的可能性？”赵超瞟了一眼正在倾听与沉思中的肖燕。

“我觉得也许是这样，王先生对侦探撒了谎，实际上根本就没有‘交换杀人’这件事，也不存在所谓的张先生其人。王先生打算故意先和侦探这样说，然后再设计杀死自己的老婆，让侦探误以为是张先生动的手，从而力图去搜寻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凶手。而那个所谓的张先生的老板之死，只是王先生偶尔在报纸上的看到的案件而已，一个全然不相关的案件，被王先生编进了自己杜撰的故事里。”

“可以啊小燕子，三种了，三种了啊！还有没有别的可能性？”

“额……想不出来了……”郑智康挠了挠头。

“小燕子呢？”

“暂时还没有什么思路……”

“我给你们提个醒啊，在王先生的整个叙述当中，有没有什么线索，是被你们忽略掉的？”

“忽略掉的？”肖燕耳语一般轻轻地反问了一句。

“没有忽略啊！都考虑进去了啊……”郑智康依旧很自信。

“我告诉你们，第四种可能性是——王先生编了整个故事，目的是要杀死自己的妹妹，并且让警察认为，是张先生前来想要杀王先生的妻子，但是杀错了人。你们居然完全忽略了‘王先生很着急，连夜让老婆躲回外地娘家去了，现在，他自己一个人住，只有他的妹妹有时候过来帮他料理一下家务。’这句话，可能你们觉得这个细节看上去完全没有用，所以压根儿就没有考虑进去，拜托啊，出题的人怎么可能给出完全没有用的细节呢，王先生就是想借‘交换杀人’的交易这个由头，把出现在他家里的那个女人，从老婆换成妹妹，从而达到他的真实目的。”

“这……这都什么跟什么啊……”郑智康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哈哈，没想到吧？欠考虑了吧？”赵超颇为得意。

“可是，王先生为什么要杀他妹妹呢？”肖燕一脸惶惑。

“那理由多了去了，比如争夺遗产、小时候被妹妹欺负落下了复仇人格、父母偏心引起的嫉妒、妹妹无意中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秘密，等等等等，你要怎么猜想都不为过。”

“喂！赵超，这是少儿读物吗？！”肖燕不服气地嚷嚷道。

“是少儿读物呀！妥妥的，我儿子的书。”

“好像给我侄女读这种书不大适合啊……有点太深太复杂了……”

“我倒觉得很有必要给她读一读，女孩子，要早开悟，早早地把洞悉人性本来面目的能力攥在手里，这样长大了才不会受骗上当。”

“你说的确实也有道理……”

“那是肯定的呀。”赵超说着，一脚踩下油门，总算这一段路不那么拥堵了。

“嗯……那要不，我先买了，等过两年再给她读，现在么，就让她在美好的童话世界里稍微再多呆两年吧……”肖燕望着车窗外湛蓝的天空，若有所思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