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卑劣的家伙，又让他给逃了。
阿让猛的站起身，捏紧了手里的望远镜。
指尖微疼，阿让这才发现手里的香烟已经燃尽。
你这东西也叫我不快活。阿让嘟囔着，愤恨的用指腹将还在燃着火光的烟头一点点碾碎。
这个习惯是从阿让侦测那个家伙才开始有的。指腹的疼痛感和被灼伤留下的印记，这都提醒着阿让。他迟早要逮到那个家伙。
那个家伙，或者说连帽衫。
阿让大口咀嚼着泡面，眼睛却紧紧地盯着窗外，准确说是对面的楼栋。
在阿让看来，这是一场侦查与反侦查的游戏，是他和那个连帽衫之间的博弈，稍有疏忽，全盘皆输。
二
“黑夜里，是谁踩着我的影子跟着我？”
等夏天回过神来的时候，本子上已经清晰的写了这么一句话。
夏天失神地望着本子上的这句话，心里一颤，没来由的一阵恐慌。
“它”回来了，一定是这样的。
“我都已经逃到这里了，还想要我怎样？”夏天握紧了拳头，喃喃自语道。
饱满圆润的指尖掐进了掌心，留下了一个个完好的半月弧度。
他已经疯了，我不能坐以待毙。夏天的视线没有焦距的望向窗外的小树林，一群飞鸟从林中惊起。
三
已经两个月了。
阿让还没有逮到那个连帽衫。
每次都是差一点点，但都被他脱身了，像泥鳅一样狡猾的家伙。
阿让恼火的将手里的望远镜砸到了床上，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皱巴巴的香烟，取出一根点燃，放在嘴里猛的一吸。
没一会儿，狭小的房间里便充斥着廉价香烟的味道。
阿让皱了皱眉，看着满是烟蒂灰烬的地面，以及堆积在角落早已酸腐发出一阵恶臭的泡面盒，更是一阵恼火。
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过这样的日子。
迟早我会逮到你，等着吧。
四
“我会是你的保护神。”
这句话写在一张泛黄的便利贴上，便利贴的边缘已经皱巴巴，看起来是很久远的东西。
连便利贴自带的粘性都失效了，还是用胶带才粘起来的。
不过现在可不是考虑这种事情的时候，别人在自家大门上看到贴了这种东西，或许会轻轻一笑而过，“我会是你的保护神”听起来真是浪漫极了，可夏天只感受到满满的恶意与胆寒。
不过，夏天偏头，漆黑幽深的眸子紧紧地盯着保护神三个字，忽而璀璨一笑，像是想到了什么。
夏天利落地从背包里掏出圆珠笔，在“我会是你的保护神”下面写到:嘿，你能看到我的回复对吧。
我知道你在我的身边，我看到你了哦。
让我猜猜，你想见我吗？
哈，谢谢你的保护，让我很安心呢。
落在纸上的文字越发轻快欢脱，夏天的脸色便越发低沉，写到安心两个字的时候更是加重了笔力，像是要狠狠洞穿什么。
没关系，很快就没事了。夏天在心里默默地告诉自己。
五
阿让看到了夏天的回复，高兴坏了。
阿让一遍遍的读着，然后又小心翼翼的将便利贴放在桌上，不断用指腹将四周翘起的边角反复摩挲着，想要弄平整，可是却不得其法，但还是小心弄着。
他从没有想过夏天会回复自己，而且夏天还在回复里说，她有看到他。这让阿让觉得自己所有的努力都没有白费。
果然，这个世界上只有夏天最懂他。
虽然他们曾经有一些误会，但是只要解开了夏天一定会原谅他。
而且夏天问，他想见她吗？
阿让颤了颤身子，心里的答案呼之欲出。
想要见夏天，好想见她。
可是不能急，要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才行啊。
一想到与夏天见面地日子又要往后拖延，阿让不禁难过的低下头。
一股酸腐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阿让像是陡然从梦中清醒，关闭的五感仿若重新开启。
阿让茫然地环顾四周，垃圾遍地，紧闭的天窗印着灰白的天空。
夏天最讨厌脏乱了，每一次课桌上的书本像是有强迫症一样摆放整齐。阿让回忆着。
得赶紧打扫干净才行，不能让夏天看见，他忙不迭的起身，准备收拾。
六
这个世界上，从来不缺少强暴与软弱。
十七岁的夏天很早便知道这一点，可是她搞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能通过欺负人从中获得乐趣，更搞不明白被欺负的为什么还唯唯诺诺不去反抗。
真的是太奇怪，持有这种疑问的夏天还是见义勇为了，将阿让从那些无聊的男生手里解救出来。
夏天瞪圆了眼睛，冲那些男生喊到:厉害死你们了，怎么不去外面耍？就知道欺负自己的同学。
在一阵唏嘘哄笑声中，夏天将阿让扯到身后。
身子孱弱一看就弱不禁风的阿让，落到新的班级里，简直就是食物链底层的代表。
夏天语重心长地和阿让说，别人欺负你的话一定要懂得抗争，不然别人只会把你当成包子。
被夏天庇护了的阿让，别说一丝感激涕零之情了，在别人那里软弱的阿让，听了夏天的话，只深深地看了夏天一眼，便一语不发的转身离开了。
夏天气结，决定如果以后自己再无脑冲动帮了这厮，自己就是猪。
不过这个念头在她看到阿让将她送他的便利贴，好生收藏的时候，就打消了。
夏天觉得阿让只是容易腼腆害羞而已，他不会像别的男孩一样大声喧哗，虚张声势。
他会在夏天说的眉飞色舞地时候，安静的听着，偶尔会在夏天看不到地时候浅浅一笑，然后被夏天抓包地时候瞬间面红耳赤的低下头。
他喜欢连帽衫，午休的时候会带上帽子趴在桌上安静的浅眠。
懵懂间，十七岁的夏天想，她是喜欢阿让的。
而踩着她影子跟着她的阿让，应该也是这种心情吧。
七
阿让被抓了。
事情发生的太快，正追查着连帽衫本以为今晚就能结束的阿让，被伺机等待已久的便衣警察一举抓获。
"放开我，你们凭什么抓我？"阿让挣扎着想要逃脱便警的束缚，却没有成功。
"呦，还委屈了，凭什么？你就是用这个望远镜窥视的，人家小姐都说了最近总是有人跟踪她，是你吧。现在都人赃俱获了，别还不承认啊。"压着阿让的一名便警掂了掂手里的望远镜，带了点痞气说道。
小姐？阿让停止了挣扎，茫然的抬头，一眼看到了站在角落侧身背对他的女人身影。
夏天？阿让偏头，张了张口，却还是没有将到了嘴边的名字喊出来。
只见围在夏天身边的女便警不知道问了什么东西，夏天身子一颤，半响，才缓慢的点了点头。
好一会儿，那个女便警走了过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才怒气冲冲的说道，这混蛋是惯犯啊。
之前就因强奸进了监狱才出来没多久，现在又开始偷窥，这人小姑娘都说了，每次回来走楼道里的时候，总能听到细微的声响，像是有人踩着她的影子跟着她。
就你吧，说着，女便警啪一下拍在阿让的脑门上。旁边的两男便警连忙不走心的劝道，嘿，算了，不能动粗啊。手上却没一点护着的动作。
"阿让为什么总喜欢踩着我的影子跟着我呢？不过阿让总有一天会走到我身边吧。"
记忆里，十七岁的夏天拖着腮，一脸娇俏地望着沉默的男孩。
夏天，可不可以回头看看我？
阿让望着一直背对他的那个瘦削的身影，低声念道。
可是，这只能成为一个念想。
警局，阿让坚称有人跟踪夏天，他是为了保护夏天才这么做的。
呦，强奸犯还会保护人，那还要警察干什么？一名警察警察嘲讽道。
阿让像是被什么击中，一下子抽尽了气力，颓唐的呆坐到椅子上，一遍遍的说道，我没有，夏天，不是我。
半响，阿让又慌张的抬头，说道我真的有看到有一个人跟着夏天，夏天有危险。
阿让的表情不似作伪，他是真的相信夏天有危险才做了一系列的动作。
不过阿让这精神状态，围着阿让的警察面面相觑。
八
人常言，真相总会水落石出。只不过有的时候会来得太迟。
八年前被误判的一起强奸案子如今才有了结果，那个当初真正强暴夏天的人再次作奸犯科，不过这次没了运气，连带着交代了以前犯得案子。
可是这于夏天和阿让都没有多少解脱和宽慰。
伤害都已造成，剩下的只能缄默，选择背负而行还是放纵。
阿让沉冤得雪，却因为精神问题进了精神病院。
他声称自己看到有人跟踪夏天，他得保护夏天。
医生说，一定程度上源于阿让对于当初没能保护好夏天，产生的困惑和怀疑，进而希望能够通过某种模拟进行情景还原，希望能够救夏天。
听了这话，当初那个啪一下拍了阿让脑门的女警不禁心酸，这得多大爱才把自己搞成精神病。
女警转过头想抹去湿润的泪角，却一下子愣住，只见她觉得最应该抱头痛哭的当事人女主却只是安静的站在角落里。
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还偏头向她微微一笑。这一笑，很是柔和。可是莫名的，女警心里一阵胆寒。
八年前的那场强奸案里，谁推动了案子的告结？
施虐者与被虐者的界限真的泾渭分明吗？
九
有人说，人活一世，难以自全。
东西一旦开始有了变质的迹象，便再难复原如初。同理，人也一样。
而坏掉的东西就该扔掉。
想起那个女警最后若有所思略带胆怯的眼神，夏天看着挂在衣架上的连帽衫，轻轻笑了起来。
她的眼泪早在十七岁那一年已经干涸，现在她只能微笑。
十七岁的夏天早已懂得在这个世界上，从来不缺少强暴与软弱。
可是二十五岁的夏天还是不懂，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有人软弱到被欺负还不懂得反抗，只能做个看客。
不过，这个问题的答案究竟是什么，在那个看到缩在墙角里阴影的晚上，夏天已经失去了好奇心。
现在她已经用自己的方式为故事画上了一个句号，而曾让她欢喜的少年也永远被困在了十七岁的那一年。
一元短篇小说训练营 80 南下有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