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集 碎(二)

很快,我全身就湿透了,手也没力气了,我看了看楼下,下面是灰蒙蒙的一片,全是雨水,隐隐透露出脏兮兮的地面,我想,算了吧,实在太累了,活着,实在太累了。

有了这样的想法,它就像野草,疯狂的脑子里蔓延,上个月不久挨揍的伤还没完全愈合,今天这么折腾,又是浑身酸痛。我的意识开始有些不清晰,手渐渐的送了起来,当我快要放弃的时候,突然我想起了薛静的笑容。

“如果我死了,薛静一定会难过的。”“我还想和薛静在一起……我,不能死!”

不知怎么着,一种求生的欲望贯穿心中。于是我目光坚定了起来,又抓紧了护栏,暗自计算如何翻回去,可是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此时此刻我累的筋疲力尽,连护栏都快抓不住了。

“啪!”的一声,玻璃窗打开了,这声音对我来说简直是天籁!郭老师看见我浑身是水的站在阳台护栏外,他大吃了一惊,大步来到我身边抓住了我的胳膊……

10分钟后,麦强、周健、林振等几个同学并排站在自习室外面,郭老师脸色阴沉的训道:“到底是谁干的,你们这样把同学锁在阳台外面,真是肆无忌惮!”

而他们只是低着头,谁也没承认。而郭老师显然也生气了,他语重心长的说:“你们这次这样的做法过分了,如果人家家里真的有事,从阳台上摔下去,你们谁承担得起这个责任啊!”

随即,郭老师开始列举事例,循循善诱,终于几个人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林振突然主动对老师说道:“老师,对不起,这次都是我的错,我没有帮叶小筑同学开门,要怪就怪我吧。”

而周健也立刻表示道:“老师,都是我不对,我也不应该欺负同学。”

看到两个人道歉了,剩下的同学也纷纷对我表达了歉意,而我站在郭老师背后死死盯着麦强。

麦强没说话,他还是一脸不服。

可是,看到众人都知错了,郭老师并没有单独要求麦强道歉,或许是因为人家是学习委员,郭老师也并不知道事情细节,没有难为他。

只有我知道,麦强是永远不会服的。从上次抢走我的零钱,我就看出来了,麦强与陈豪不一样,他虽然成绩好,但是他的嫉妒心极强,永远不会承认曾经比他差的人超过他。

他个子比我高、成绩也都强过我,在他眼里,我只是一个跳梁小丑,想怎么玩弄,就怎么玩弄,更别提让他道歉了。

直到最后麦强也没表现出一丝歉意,而我急着回家,也没有再纠缠了,临走前,郭老师还怒训我,再怎么急也不能跳楼啊。

我也自知不妥,尴尬的和郭老师解释,当时急红了眼,已经失去理智了,说着以后再也不会了。

最后和郭老师到了别,就匆匆往家里赶。

而此时此刻,我心中还有一个最大的疑惑:我学习明明进步了,爸爸为什么会这样生气催我回家呢?

我在公交车上百思不得其解,于是烦躁的带上耳机,打开MP3,听着郑智化的《星星点灯》,试图用激昂的歌声排解心中的烦闷,同时心里在担惊受怕的祈祷着,希望爸爸不要在动粗了。


抬头的一片天

是男儿的一片天

曾经在满天的星光下

做梦的少年

……

星星点灯

照亮我的前程

用一点光温暖孩子的心



没多久,我就到了家门口,虽然心里隐隐有些担心,但是一想到今天我受了这么大委屈,还能有什么比跳楼更难过的事情吗?于是我鼓起勇气敲了敲门,很快妈妈就把门打开了,妈妈眼睛红红的,好像刚哭过,而爸爸就在屋子里大吼大叫,我才知道,爸爸妈妈又吵架了,而且还是为了我学习吵架。

“妈妈,今天我科学考试考了80多分,班上排前十名呢。”

我决定报喜不报忧,先稳住他们再说,妈妈摇了摇头没说什么,于是我有些惊愕的向房子里走去,爸爸突然怒气冲冲的冲了出来,揪着我的头发就往里面,我挣扎着想要摆脱,可是父亲的手力道大的出奇,随后一巴掌甩过来:

“你个死玩意,还以为晚上是去学习去了,尽浪费我的钱。”

我被这一巴掌闪的头晕眼花,摔倒在地愣愣的捂着脸,一脸疑惑的看着父亲。

“你在学校干了什么我都知道,我供你上学,让你读书,你就知道打架、玩、玩到死啊你要。”

“昨天晚上我去你学校看你到底有没有改过,特意问你们班上学习委员,同学都说你天天打架,放学去郭老师自习室也是玩、听歌,我花这么多精力在你身上,你怎么就不知好歹!”

说着又一巴掌往我头上打过来。

麦强,又是麦强,原来我真的低估了他的阴险程度,我咬牙切齿,不屈的怒火又开始在脑中燃烧着。

“我没有!我根本没有天天玩,我每天都在认真学习好不好!”

“今天考试我都考到班上前十名了,等下学期我肯定可以考上全班第一!”

我昂起头不甘回应道,可是爸爸根本懒得听,一脚踹过来。

“就你,得了吧,你要是能考全班第一我把脑子拧下来给你当椅子坐!”

踹到我身上伤痛处,我的心情下降到了极点,又想起今天晚上挨淋的雨、在高高的空中挂了十多分钟,那种感觉委屈、愤怒,化作了冷冷的仇恨。

我恨恨盯着父亲,说道:

“好,你就等着把脑袋拧下来吧。”

“哎呀?你还反了你!”

“信不信我现在就踢死你!”

爸爸又一脚过来,我连滚带爬的赶紧躲避,让他踢了个空。我冷冷看着他,这一刻,我已经不打算把他当亲生父亲了,我现在只想离开这个家,离开这个充满硝烟、战火的是非之地,独自找个地方一个人过。

这样的人,不配当我的父亲。因为他只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把我当做宣泄的工具。

我已无法忍受。

可是让我始料未及的是,衣服口袋里的MP3正好被甩了出来,“啪!”的一声,摔在我和父亲面前。

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发疯似得扑向MP3,在父亲反应过来之前用身体挡住它,飞速的

捡起来。

呼,幸好MP3没有摔坏,我小心翼翼的捧起MP3检查,只是外壳有点松,我将耳机线绕起MP3外壳,正准备放进口袋。

“拿出来,给我。”

这时,爸爸开口冷冷道。

“不给,这是我的!”

爸爸步步逼近:“我叫你拿给我!”

我这次出奇的固执,不断后退:“不给,就是不给!”

“不给是吧,那好……”

突然,爸爸猛地越到我面前,大手一把将MP3抢过去,而我也不肯放手,紧紧的抓着MP3和耳机线,爸爸用力一扯,只见耳机线应声而断,MP3也落入爸爸手里。

“把它还给我!!!”

我心里一紧,不顾身高和体力的差距,大吼道拼命冲过去。

“让你不好好学习,把我的钱拿去买这破玩意。”

只见爸爸手握着MP3,面容狰狞,将MP3高高举起。

我突然感到深深的寒意,清晰的记得那天屋子里金煌煌的灯光,MP3在灯光反射出金色的光泽,随后爸爸把它狠狠的往地上一摔。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都要凝固了,我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睁睁的看着MP3从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弧度,从爸爸手里狠狠砸向地面,我感到两耳边划过呼呼的风声……忍不住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嘶喊。

“不要!!!”

只听“啪啦!”一声,这声音震得我耳朵都有些嗡嗡作响,MP3被砸的从地面弹了起来,里面的零件、芯片四处飞溅,散落一地。

我猛地扑了上去,茫然的挥舞着手臂收集满地的零件,把所有零件聚拢在一起,两手不知所措的摆弄着。

陪伴我度过最难过初一时间的MP3,就这样的,化成了一堆零件。

“我的周杰伦、林俊杰,我的郑智化、逃跑计划啊……”

我无力的瘫倒在这一群零件面前,呆呆的望着它,仿佛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低声呜咽着,身上,是刻骨的寒冷。

“对不起,对不起……我的MP3,以后再也没有音乐帮我分担痛苦了,什么都没有了……”

那是怎样一种伤心、绝望,我轻轻的把零件捧起,嘴上喃喃不清着,心中是一种钻心的难过。

这个MP3,是我耗尽所有零花钱买的,尽管如此,我却觉得物有所值,回想曾经被陈豪欺负的一幕幕,在被麦强暗算的所有日子里,全靠这个小小的能播放音乐、释放安慰的MP3缓解痛苦,可是此时此刻,它终于永远的离开了我。

我的亲生父亲,杀死了我最好的朋友。

填满我心中的,是无与伦比的仇恨!我恨父亲,恨学校里老师同学那些虚伪的嘴脸,恨这整个世界!

而父亲冷哼一声,看着发呆的我,威胁了几句,无外乎就是不好好学习就等着被赶出家门之类的话。

而我死死的盯着他,双目毫不掩饰深海般的仇恨,不等他说完我就抢话道:

“我这就滚。”“什么?”“你不是说想赶我出家门吗?我这就滚蛋!”

说完,我拎起书包就往外面冲。

“给我站住!”

爸爸对着我怒吼到,要是以前,我早就被吓得两脚发软,可是今天,我却出奇的坚定,心中也再没有一丝惧意。

爸爸在后面想踹我,可是我不等他追上来,飞速打开门锁,冲出家门,将大门狠狠的一摔,往小区外面的世界里跑。

屋外的雾气很大,雨点轻轻的拍在我脸上,冰凉而又轻柔,我听到爸爸在背后对我大吼着,我丝毫不理会,待我跑到距离家门几十米外的小区门口时,我忽然回过头去对着家门放开喉咙,用尽全身力气大喊一声。

“我恨你!”

喊完,我的眼睛又红通通,身体因过度激动不停在一抽一抽的,前段时间被打的伤口和今天被打的地方都在隐隐作痛,而更加疼痛的,是心。

“爸爸,你根本不知道我多痛苦,也不知道我有多努力。”

“你就这样天天打我,从小到大,多少次打的我奄奄一息,我多想感受到父母的爱,可是为什么你们给我的,都是深深的恨。”

“我恨,我好恨,我真的好恨你们啊!”

“今天,我叶小筑与叶翊从此断绝父子关系,再无任何感情可言!”

我在心中,痛苦而又决然的对自己发誓道。

“我再也不要你们了,我要靠自己的力量出人头地,让你们都知道,你们错了!”

望着漫天雨雾中夜色里无数闪烁着灯光的窗口,仿佛星星点灯,在我模糊的视线中一闪一闪,满身是伤的我终于决定再也不回头,猛然冲向了夜色中的S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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