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可替代的妈妈

妇女节之日,诚心将此文送给您——我最爱的母亲,希望您永远健康美丽。

题记:我一直在想,倘若有一天,我嫁做人妻,是否也能像您那样,任劳任怨的照顾着自己的公公婆婆,在力所能及范围内,给他们最体贴的照顾,最好的晚年生活……

90年,爸爸和您在您的娘家家龙门村开了一家规模不是很大的饭店,您告诉我说,那时候饭店生意很好。怀着我的时候每天负责洗餐具,而做饭的重任就落在了爸爸的肩上。我还清晰的记得您说这些话时眼里的神往和怀念。

91年春,我出生了。我不知道在那个年代,一个女儿的出生会不会让老人们觉得失望,但我记得,您很爱我。

那时,我们家还住着冬暖夏凉的窑洞,在大山的一角。晚上能听到动物鸣叫声和偶尔发出的惨叫。爸爸是家里的老五,最小的姑姑那时也已出嫁,却经常在娘家,一呆就是几个月。姑姑告诉我,因为爸和您忙着店里的生意,而她因为要照顾断奶后的我,还有身体不好的奶奶,所以只能两头跑。我问过她,为什么您和爸不关了店,回来照顾奶奶照顾我。姑姑悠悠的叹气:“店关了,我们一家人吃什么,喝什么啊……”我至今仍然记得姑姑那时无奈的表情和眼里苦涩的泪花。

91年10月,您再次有了身孕,而姑姑也怀了孩子。我不知道您是怎么在饭店辛苦工作的同时又忍受着孕期的不良症状,更不知道姑姑是如何每天坚持奔走在姑父和娘家之间的。92年,表妹霞和弟弟小伟相继出生,而奶奶的病情也随之加重。这对于一个本就困难的家庭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您和爸爸终于无奈之下转让了饭店,拿着不多的存款,回家四处凑钱治疗当时已无法挽救的奶奶。年底,奶奶不治去世。爸和您安抚着伤心的爷爷,还要为已经一贫如洗的家担忧。看着趴在炕上什么都不知道的我们,您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的辛劳着。那时候,我们家的地并不多,甚至到现在,一亩地的概念,我仍然搞不清楚。是地多了,还是我心里没在意过这个事,尚不清楚。只记得,从那时起,您和爸爸便开始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96年,弟弟小敬出生。而生活,依旧不见好转。

向日葵丰收的那一年,您留我在家照看小弟。他已经到了会爬的年纪,为了防止他爬到炕边摔到地上,爸爸用绳子拴在他的腰上,绳子的长度比炕的长度要短,他的活动范围只有炕上那不大的一片地方。您跟爸爸去地里之前千叮咛万嘱咐,可是我却因为贪玩,差点让小弟跟我们全家阴阳相隔。对不起,我让您伤心了。家里那么困难的时候,您不曾落泪,您辛苦的险些晕倒的时候,您不曾落泪,可是却因为小弟泛青的脸,您终于忍不住掩面痛哭。对不起,妈妈。

依稀记得您送我上幼儿园的时候,我拽着您的裤子,怯怯的躲在身后,仿佛您就是女儿这一生的依靠。老师很亲切,她牵过我的手,柔柔的问:“你几岁啦?”

我弱弱的看了看了您,您笑着说:“告诉老师,你几岁?”

也许是您的微笑给了我勇气,那一刻,我竟然奇迹般的不再害怕那个陌生的环境。“7岁。”声音是满满的稚嫩。后来您跟老师说了些什么我不知道,因为我早已跟身边一起来的同伴玩成了一片。再次回到您身边的时候,听见老说问您:“孩子才7岁,直接上幼儿园会不会太早?她能跟上吗?”

“跟得上。我在家里都教过她了。”您一定不知道那一刻的您,在那个时候小小的我眼里有多么美丽高大。那鲜红的100分那么闪耀动人,我不会忘记,1-100这如今对于我来说再简单不过的数字,是您教会我的。而我的作业本,也只不过是我们家那满是土的院子。

我不知道您跟爸爸小时候谁比较调皮,反正我们姐弟三人的捣蛋指数都是五星级的。小弟还很小,却那么的可爱。那几年,洪水泛滥,为了安全,去河滩是我们全家的禁忌。隔壁家的堂哥堂姐比我们三个要大几岁。小时候贪玩的心真的是让人无法理解。尽管爸爸用拳头威胁过我们,谁去了就要挨揍,可是我还是带着两个弟弟跟着他们去了。上午的天气还很好,转眼间天地变色,天灰蒙蒙的,阴沉的可怕,暴风雨的前奏往往都是如此。大堂哥帆一声令下,顾不得我们姐弟三人人小腿短,就已经不见踪影。我牵着两个弟弟也飞跑着。终于在下雨前回到了家。还未来得及喘气,屁股已经无情的挨了一脚。接着便是一声声怒吼,爸爸的火气很大,而我不懂那火气背后的关心,甚至还在埋怨,不就是出去玩了吗?发这么大火干什么?您却什么都没说,转身走进了家门。

转眼间,小弟也到了上学的年龄,他不喜欢上学,其实很小的时候我们都知道。他总是能有很多很多的借口,饭后,他就说:“肚子疼。蹲会儿。”这一蹲,就是半个小时后了,我们急着走,您跟爸爸总是说,带着他一起走,结果我跟小伟每次都因为他迟到。若不是因为我跟小伟成绩好,老师不知道得打我们多少板子。那小子小时候就那么多的花花肠子,我们一走,他立刻提起裤子,说:“我肚子不疼了。他们走了,我不去了。”每次想到这,我都不由得想笑。妈,其实小弟真的很聪明。

房顶的左侧有很多的果树。爷爷年纪大了,您说吃水果对他身体好。那天刚下过雨,他说想吃蒸的苹果,您拿着筐子沿着只可一人行驶的小道去摘苹果和桃子,却不想回来的时候,踩在一块快坍塌的土上,从两米高的地方生生的摔了下来,左手腕轻度骨折,小伟发现的时候,您已经昏迷过去,苹果撒了一地。爷爷愧疚的不知怎么办,只是一个劲的说:“老四媳妇儿,你去医院看看吧。”您因为疼痛脸色苍白,却还是笑着说:“爸,没事。您去休息休息。饭好了我让小伟喊您。”您是怕花钱对吗?可是妈,如果您那个时候不是让爸爸找村里的医生随便矫正了下,而是去医院让医生医治疗,那么现在是不是就不会留下后遗症,不会在冬天的时候总是疼了吧?

99年,村里已经有部份人开始盖新房,我们的家也面临着坍塌的危险,尤其是下雨的时候,根本不敢呆在家里,说不定一声雷鸣,我们全家人都得一命呜呼。虽然家里没有足够的资金,可是形势所逼,我们在亲戚朋友的帮助下,也还是盖起了新房。爷爷拄着拐杖去串门,回来后,总是乐呵呵的告诉您和爸,说我们村XX家的房子盖得最好了,院子里是用水泥铺过的,房间里都有地板,人站在地上,都能照出影子。爷爷话里的羡慕,您和爸爸又岂会不知。我们几个听爷爷这么说,也扯着嗓门喊:“我们家也要住那样的房子,下雨的时候院子里就不会全是泥了。”爸爸笑着告诉爷爷,“爸,您喜欢的话,我们也盖那样的房子。”一块地板砖,甚至比的上我一年的零花钱。面对这样昂贵的费用,您和爸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按照爷爷的意思来。

99年初秋,爷爷外出,回来时,恰逢雨天,摔倒在半路,后来自己爬到一颗树下等着雨停。我很庆幸在自己和爸爸找到爷爷之前,没有闪电或打雷。爸爸背着爷爷回到家,爷爷便开始发烧。雨停了,爷爷高烧也退了。只是身体却再也没办法彻底恢复。年纪大了,那场高烧,引发了他身体里所有的旧疾。那一年,他68岁。

2000年,我小学四年级即将毕业。爷爷的病渐渐的加重,已不能自理。您每天除了做饭给盖新房的工人吃以外,还要负责照顾身体越来越差的爷爷。虽然两位姑姑会轮流来照顾爷爷,可是她们都有自己的家,自己的儿女,自己的生活。我一直都知道,最辛苦的,还是您。村里的乡亲来看爷爷的时候,爷爷会笑着告诉他们,我老四的媳妇儿有多孝顺。他眼里的那份骄傲是您用自己的行动换来的。爷爷告诉他们说:“老四媳妇嫁到杨家,就没享过一天的福。”您眼里是泪,却还笑着对爷爷说:“爸,不苦。”

我一直在想,倘若有一天,我嫁做人妻,是否也能像您那样,任劳任怨的照顾着自己的公公婆婆,在力所能及范围内,给他们最体贴的照顾,最好的晚年生活。

同年2月,爷爷病重,二伯来跟爸商议要把爷爷接到他家去住。其实与其说是来商量,倒不如说只是来告诉我您和爸,二伯的独断专横自以为是我们都已经领教过了。我是极度排斥二伯的,他这样的行为让我很反感,爷爷健康的时候为什么从来不尽一点为人子女的义务,却在这个节骨眼上接爷爷去他家?大概是那个时候我还太小,说话没有分量,爷爷被二伯带走的前,他握着爸爸的手说:“老四,我想去看看房子……”爸爸不是个懦弱的人,可是他却哭了。点点头,跟着二伯一起离开了。我至今仍然都不明白,爷爷去二伯家的那天晚上,我为何会站在院子里嚎啕大哭,仿佛那一面便是永别。看风水的说,4月28日我们可以搬迁。每个人心里都是喜悦的。我兴冲冲的跑去告诉爷爷我们马上就可以搬到新家了。他躺着点点头,无声的笑了,眼里的期盼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

搬迁的那天,我们学校正好过儿童节。作为班里唯一的一名班干部,我身兼数职。文艺委员是那天必不可少的,节目开始前,我兴高采烈的去看爷爷,那天他居然是坐着的,身后靠着迭好的被子和枕头,精神比前几日好很多。我穿着黑色的裙子,白色的T恤,在他面前翩翩起舞,爷爷笑的像个孩子,不停的说:“好……好……”如果我能未卜先知,如果我能知道爷爷那天突然精神好转只是回光返照,那么那支舞我定会一直跳下去;如果我能知道他会在我们搬迁的那天永远的闭上眼睛,那么我会告诉您和爸不要听那个神棍乱说,我们完全可以提前搬家,让爷爷住进新房,哪怕是一天……一秒也好。妈,您大概不知道,因为这件事,我怨恨了爸爸好几年,我告诉自己,除非有一天我想起爷爷不再哭泣,否则我绝不原谅。可是后来慢慢长大,慢慢明白爷爷是爸爸的父亲,爷爷带着遗憾离开,最痛的那个人是爸爸,我才开始理解他。妈,您替女儿跟爸爸道个歉,好吗?

06年我初中毕业,成绩单不堪入目。您跟爸爸那一声声的叹气,让我心里难过却不敢安慰。对不起,让您失望了。那么高傲的我,这么多年,却始终无法低下头说句“对不起”。让您望女成凤的希望落空,您可曾恨铁不成钢过?对不起。我曾发誓非清华北大不上的,然而,时过境迁,我却辗转到了富士康。被生活戏弄了,却无法埋怨生活。同龄人初中毕业后都相继外出打工,而我却还有机会呆在技校继续挥霍您和爸的血汗钱。谢谢您没有放弃我。陌生的城市,高楼大厦,无不在向我诉说这座城市有多先进和发达。报名的时候,您带着我来,我一直都在依靠您,却从没想过,这座城市对于您来说,也是那么陌生。您晕车的毛病已经几十年了,苍白的脸色,病态的温柔,虚弱的语气,无一不在向我说明您有多么的不舒服。可是在时隔几天报到的时候,我又任性的拖着您陪我来。结果您走的时候,我却只能送您到大门口。对不起,妈妈。原谅女儿的粗心和任性。

08年毕业后,您让我留在太原。可是外面的世界太诱人,我终究是没听您的话,跟着朋友在学校的安排下去了宁波,那个日期离汶川地震只有几天而已。您几乎每天半夜都给我打电话,我甚至有些不耐烦。后来还是爸爸告诉我。说您彻夜彻夜失眠,闭上眼睛就叫我的名字,联系不上我就哭。我被爸爸的话震撼了,爸爸口中那个柔弱的女人真的是我那坚强的母亲吗?她怎么会脆弱至此?您说汶川地震,怕殃及池鱼。宁波在南方,若是有一个万一,可怎么办?我回来了,有些许不甘,可是也懂得了,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也很无奈。

10年五一节假日,我没有回家。但是每天都会给家里一个电话。我一直都知道您头疼胃痛,却从来不知道您什么时候开始肚子疼,听您的声音我知道很严重,心里放心不下,一直催促着您去看医生。可是您却说已经去乡里看过了,医生说阑尾炎,已经输了5天的液,感觉好些了。几天后,我再次打电话回去,却听小伟说您的病又复发了。第二周,您去了县医院,可是还未走到医院,您却晕倒在路边,幸好小伟说了要去找您,您才得以顺利的去了医院。县医院检查的结果与乡里相差无几。医生再一次给您配药,带了液体回家去输,可是去起了反应,您每天流鼻血。我问的时候,您却说没事了。也许是母女连心吧,那天我打电话给您,您气若游丝。我甚至能想象,您的身体虚弱到了什么样的地步。我打电话给爸,让他立刻送您去医院,可是家里又走不开,已经上高三的小伟陪着您去了市医院。我请了假,也回去了。妈,您能理解女儿当时的感觉吗?在舅舅家看到您的时候,我的眼泪已经没有了。您看上去那么憔悴那么没有精神。舅舅带我们去了市里最好的医院,那个主任给您检查完,说了句:“立刻动手术!”

天塌了,我心里的那扇门倒了。手在颤抖,您却很理智的问医生到底怎么了。医生告诉我们:“盆腔肿瘤。”我不知道有多严重,可是医生的那句立刻却惊醒了我们所有人。医生让家属签手术同意书,捧着那只有一张纸份量的同意书,我却感觉重如千斤。您执意让弟弟去签字,因为他是儿子。您说不能让小舅签,因为他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责任,万一手术出现意外,那么小舅就得负责任。当时您考虑的竟然是不想让舅舅承担责任。妈,善良至此的您,为何却要遭受如此病痛?我恨苍天不公……医生说弟弟没有成家,不能签字,最终家属签字那一栏还是小舅签的。我想说谢谢,可是喉咙却被什么卡住了,出不了声。手术持续了两个多小时,我如坐针毯。手术室的门推开那一刻,我感觉灵魂几乎被抽空了,瘦弱的您就躺在上面,脸色蜡黄。手术成功了,您还在昏迷,医生吩咐我们不让您睡觉。我坐在床边,心痛无助。看着弟弟拿着热毛巾给您擦脸擦手,还用棉签蘸水给您润唇,我心里纠结的难受。那还是一个上高中生的男孩子啊,别的同学现在应该在家里上网,或者在篮球场驰骋吧。可是他却……该说他孝顺懂事,还是该心疼他错失了很多属于他的青春岁月?看着他轻轻的拍着您的脸让您不要昏睡,听着他一声声叫着“妈”,我哭得不能自抑。妈,倘若您那时有个万一,我该怎么活下去?如果我再大一点多好,如果我已经成家该多好。这样,弟弟不用受苦,我还有个人可以依靠……

您醒了,跟我们说着过去的事情,说着爸爸惹您生气的事情,您会哭,也会笑……爸爸半个小时一次电话,问您醒了么?吃了么?伤口疼么?我能听出他语气里的哽咽和难过。所以请您不要怪爸爸,若是我们都已成家,那么在这里照顾您的,定然是他。我跟弟弟在医院照顾了您八天,没有一天好好的睡过,甚至早已忘记了床上睡觉的感觉,可是我还是很庆幸,我们在您身边,给了您最好的照顾。

伤口尚未复原,您便急着回家,因为您听到爸爸说小敬在家上火了,爸爸跟他每天吃不好,您呆在医院也花钱,回了家一样可以慢慢康复。我们的坚持还是拗不过您的坚持。您回家了,后来爸爸告诉我说,村里一半的乡亲们都去看望您了,他们夸我跟弟弟懂事孝顺。其实他们的称赞真的无关紧要,若是这些称赞要用您的健康来换,我宁可他们说我不孝……请您好好爱自己。

苦难都已经过去,以后,我们一定要相亲相爱,健康幸福的在一起。


写于2011年3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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