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预感
白洛凡送完白洛庭之后直接去了公司,因为跟迤逦世界新增的合作,他有一整天的会要开。
今天下午都城有雷阵雨,手机里的天气助手早早提醒了他,所以他特意挑了全公司隔音最好的会议室,全遮光的隔音窗帘一拉,白洛凡有莫名的安全感。
他又想起吴悔来公司找他的那个上午,雷声在窗外骤响,就像医生走出来宣布他母亲死亡的那个夜晚一样,天空阴霾混沌,不断有闪电照亮夜空,却不是天亮,而是震雷的前奏。
然后她就走来了,蹲下身把他抱在胸前,用温暖的手掌帮他阻挡了魔鬼的尖叫。
会议一如既往的机械漫长,也许是暴风雨前的低气压作祟,白洛凡觉得胸中憋闷,他暂停了会议,一个人走到门口透气。他又拉松了领带,解开了领口的纽扣,甚至脱掉了外套,可是憋闷的感觉丝毫不见好转。
秘书见他身体不适,走过来询问要不要中断会议,他摆摆手。口袋里的手机嗡嗡地震动,他看都没看就丢给秘书。脖子上好像有双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咙,他觉得喘不上气。
秘书接起来才说了几句话,就又把手机递给他。
白洛凡深吸了口气,接过手机,林禹在电话另一端只说了一句话:“吴悔出事了,你快来。”
上一次林禹用这样的口吻跟他说话,还是十二年前,那天他在学校上课,林禹冲进教室拉起他就跑,他说你妈出事了,快跟我走!他手里拿着的铅笔都没放就跟他跑了出去。
他把整个会议室的人丢下,司机也没带,开着那台红色的法拉利一路飞奔,路上是漫天的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在他的车窗,他心慌得手心冒汗,只能不断调低车里的空调。
白洛凡一口气赶到林禹的诊所,车子没熄火就冲了出去,一进门就看到安然颓然地抱着头瘫坐在地上,他的身上、脸上和双手,沾满了血。手术室的灯亮着,不断有护士抱着血袋跑进跑出。
“发生什么事了?她怎么了?!”他走过去把安然从地上拎起来,按在墙上。
“她受伤了,身上都是血……都怪我,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是我,是我杀了她……”安然满脸泪水,目光失焦,他断断续续地说着,眉心有一个几不可见的针眼。
白洛凡又转身撞进手术室,抢了护士的胸卡刷开了电动门,他一进去就听见心电监护仪上的波动图像变成一条直线。
“嘀!”那声音难听至极。
林禹手持除颤器正对准吴悔的前胸贴上去,她整个人随之剧烈地震颤,然后身体无力地落下,双眼紧闭。
“吴悔!我不准你死!”他用尽全力朝她大喊,有人跑过来拉他离开。
林禹低头用力地做着心肺复苏,吴悔依然躺在那里,安静得没有任何气息。
时间仿佛凝固,屋子里蔓延着血气和消毒水的气味。那是记忆中属于死亡的气息。
他在某个瞬间以为她再也回不来了。
然后心电监护仪的警报声消失,吴悔的心跳图重又上下起伏,林禹擦了擦头上的汗,长长地松了口气。
“安然出现幻觉举着水果刀要自杀,正好被吴悔撞见,她替他挡了一刀。”林禹累得瘫坐在地上,费力地脱掉手术服,摘下口罩,跟白洛凡说明。
白洛凡沉默着,没有说话。
“你不要多想,如果是我撞见,我也会救他的。”林禹看了他一眼,补了一句。
“我最近总是有一种感觉,我会失去她。”白洛凡靠着门站着,窗外的雨已经停了,太阳穿过云层,普照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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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然的梦魇,在刀刺进吴悔身体的瞬间,彻底消失。直至之后的许多天里,他都没有再见到周熠熠可怖的鬼影。
林禹说他是因为受到新的刺激,因祸得福治好了旧疾,他不置可否。
他的演艺事业因为周熠熠彻底停摆,已经签约的戏大部分都已换角,没完成的广告也相继告吹,他终于可以完全停了下来,可以每天睡满8小时,可以按时吃饭,可以坐在家里玩一天游戏,可以陪父母聊天看电视。其实也不错。
吴悔伤的不轻,林禹执意让她留下观察一段时间,她虽然惦记工作,却也只能待在病房。因为怕父母担心,吴悔一直瞒着,只说她外出采访,最近不在本市。
等到身体稍微好了一点,她就开始工作。涂春秋整理的资料非常完整,这大大提升了她的效率。最近圈内有位人气小生与同性爱人的恋情曝光,网上全是关于他的相关搜索,安然的新闻,因为不再有新鲜的爆料,也就鲜有人问津。
那天她推开房门就看到安然举起刀对着自己的心脏,她想也没想就跑过去挡在了他身前。水果刀狠狠地刺进了她的胸口,那痛意在瞬间仿佛要穿透她。血一下子涌出来,周熠熠的鬼魂瞬间封印回了安然的身体。吴悔大口喘着气,用最后的力气,把手上的血抹在了安然的七窍、胸口和四肢,她用发抖的手,从包里摸出吸魂针,一点一点爬到他的身边,插进了他的眉心。
身体慢慢变冷,她在意识残留的最后,想起白洛凡为她放的那场烟火。其实火花亮满天空的时候,她的心就随着他眼里的光,一点点亮起来。
醒来之后,她一直没见到白洛凡。林禹说杜卿卿家的老头天天缠着他谈合作、展望未来,订婚典礼的日期也越来越近,他忙得没有一点时间。
于是吴悔又记起那些梦中奇怪的画面,白洛凡面目清晰地现身其中,眼神生动得太过逼真。
“你又在工作?说你多少次了,好好休息,你就是不听!”林禹推门进来,看吴悔捧着笔记本电脑发呆,佯装生气。
“就是活动活动手指,不累的。”吴悔合上笔记本。
“我有时候特别羡慕你和白洛凡。”林禹突然说。
“羡慕我们?为什么?”吴悔有点不解。
“不论你为安然付出了多少,他都不计较;不论他是否在你身边,他都在你心里。”林禹从身后拿过保温桶,递给吴悔。
“安然送来的,我跟他说你睡着了,他就走了。我觉得他喜欢你。”
“安然是我生命里很重要的人。”吴悔接过保温桶,那是安然生病时她用来装面条的,跟围裙一起买的,上面都印着一只可爱的小黄鸭。
“安然真幸运能有你这样的朋友,Brian很幸福。”林禹手臂交叠在胸前,略有深意地看着她。
“Brian?”吴悔觉得这名字十分耳熟,一时又记不起来。
“白洛凡的英文名叫Brian,八年前你当他的家教老师时他就开始喜欢你,后来你辞职了,他找了八年,才又见到你。”林禹有时候觉得白洛凡傻。他默默付出的很多事,都变成他深情的伏笔,而剧情演到最后,却都忘了点破。
八年前。家教。叫Brian的男孩。
富家少爷。继母。半山豪宅。
“老师,我很快就长大了,我会保护你!”男孩扬起头认真地说。
他的眼睛乌黑明亮,鼻子高挺清秀,薄薄的唇角弯着,带着少年特有的纯真,听起来分外打动着她。
那天她最喜欢的成员Leo去世,她强迫自己打起精神给他上课,结果一走进房间,他就放出了Leo独唱的歌曲。他知道她最喜欢那个人,又特地找人买来他的唱片,专门放给她听。
谁知她听着听着就哭了,越哭越伤心,最后蹲在地上肩膀颤抖,久久没有起来。
其实她不知道,那是白洛凡最幸福的时刻,因为他觉得,能陪着她一起哭,都很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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