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他在一起五年，这五年里没有过争吵，没有过分分合合。就像牛轧糖里的花生和牛奶，密不可分，如果把花生扣掉，只吃牛奶的部分，既单调又腻歪。

“我们结婚吧。”他在微信上发来信息。她看到，既惊喜又担心。

“你开玩笑吗？”信息发出去，久久才有回应——

“对啊。”

放下手机，她竟觉得松了一口气。感到自己的行为有点不对劲，她赶紧召唤十几年的闺蜜到家里取取经。

“你说，我这算不算婚前恐惧？”她的内心在死命否定这个答案，却又不甘心的问出口。闺蜜打量她许久，反问：“你真爱他么？”她下意识的反驳：“不爱他我贴他五年？我的青春就这么随便？”闺蜜砸吧嘴，说：“许婧陈赫十几年，最后还不是被陈赫甩了。随便不随便，不也是有证可据。”她不服气的说：“陈赫跟他能比么，别瞎比较。都陈年烂梗了，你也不觉得烂俗。”闺蜜白了她一眼：“不过举个例子，我是怕你到时候后悔。”她第六感天生灵敏，下意识的就问：“你是不是跟我暗示他做了跟陈赫一样的事。”闺蜜耸耸肩，表示默认。

许久，她吐出两个字：“烂俗。”

“可不是么。”闺蜜掏出了手机，“有图有真相。看还是删？”她盯着黑漆漆的手机屏幕看了一会儿，看到屏幕里倒映的她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没有心碎，没有任何欲望。她想缓和气氛的咳嗽几声，但又觉得好像有些欲盖弥彰，想了想还是直接了当的说：“删了吧，留那玩意儿你也不怕死机。”闺蜜笑了笑，当着她的面把相片删掉了。她用余光瞟了一眼，照片上的男女腻歪的抱在一起坐在公园草坪上晒太阳。

“瞄到了？”闺蜜问。

“嗯？你是说确定删除那四个字吗？”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闺蜜又问。她像高中时候看书看累了就把头搭在闺蜜的肩膀上，好一会儿，才小声的说：“我好像没有什么表情吧，但是我的那个心里啊，拔凉拔凉的。我好像看到过去五年被浪费掉的那个叫做青春的小姑娘，自己孤零零的走了，我叫不住，也找不到了。”闺蜜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或许那个叫青春的小姑娘并不介意这个时候你就把她赶走，如果她现在不走，再久一些，她估计就走不动了。不过，真宁愿你大哭大闹一场。”她摇摇头，说：“虽然你有图有真相，但接下来我想自己去验证这一切。我不能对不住那五年，也不能浪费了我这天生的第六感。”

送走了闺蜜，她就给他发了一条短信：“今晚什么时候回来？”放下手机，她就开始了她的“侦察行动”。

先是衣柜。他们有两个衣柜，一个是放干净衣服的，一个是放当天穿过的衣服的。她翻了翻柜子，没有偷偷藏起什么东西，她拿出他昨天穿过的外套反复翻看了一会儿，又闻了闻味道，才又放了回去。才走出客厅，手机就响起了短信进入的声音，她点开来看——

“刚才在做工作计划，没能及时回你，今晚要开个加急会议，可能十点才能到家。”看完，她直接回了一个“嗯”，就继续她的“侦察行动”。

第二个要检查的是一个星期前他去打高尔夫球穿的运动鞋。她挑了挑两边绑法不一样的鞋带，看了看鞋子里面，就把鞋子放下了。

最后一个要检查的是他的微博。她点开他的微博首页，在上千个粉丝里一个一个的划过，最后停在一个头像是埃菲尔铁塔的，微博名叫“和你一起去法国”的粉丝那里。带着强烈的第六感她点开了这个粉丝的首页，性别女，处女座，个签写着“就算被世人扭曲我也要和你在一起”。她板着脸一路往下划，这个人的微博要么转发微博上那里烂俗的心灵鸡汤，要么就是放自己的自拍和出去哪里玩的动态，一直拉到2015年，她才看到他的踪迹，不是点赞就是评论，还有两个人的互动，她也就是在互动里才知道那个人的名字，和他们认识了多少天的纪念日，他们之间的爱称，他们未来的计划……她默默的翻看，在心里嘀咕：这两人明目张胆的以为我就天生一傻白甜？看着他们在那个人某条合照微博下热烈的讨论未来怎么走，以及他用什么理由跟她分手，她内心只闪过一句话：有种幸福叫他的未来有你，有种凄凉叫他的未来有在设计怎么甩掉你。她退出了微博，出客厅坐着，看了看时间，她便点开安妮海瑟薇和罗伯特德尼罗主演的《实习生》看了起来。

十点二十分，他回来了。

他一回来就直奔沙发把她抱了起来，抱歉的说：“对不起，说好十点到家了，现在才回到。”她皱了皱眉，把他推开，说：“身上一股怪味儿，别靠我这么近。”他低头闻了闻，乐呵的说：“刚才跟同事们撸串去了，留了一身孜然味，那我赶紧洗去。”待他走后，《实习生》正播放Jules和Ben在床上吃零食的画面。

没过多久，他就出来了，一身浓郁的沐浴露清香味，一屁股坐在她身边，亲昵的环着她，而她闻着这味道，感受这拥抱，只想跟着屏幕里的安妮海瑟薇掉眼泪。

“It’s crushing.”影片里的Jules最后哭着说。她拿起遥控器摁下了暂停键，喧闹的客厅一下变得安静。

“怎么不看了？”他问。

“想跟你商量个事儿，怕你听不清。”

“什么事儿啊？”他瞧着她没有表情的脸，“你今晚怪严肃的，怎么了？大姨妈来了？”她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的吐出一句：“我大姨妈昨天刚过去。”他带着尴尬干笑了几声，说：“诶，我这几天不是忙嘛，下周要去法国出差，这几天准备的我晕头转向的。”

“你已经不记得好长一段时间了。”她轻轻的推开他，沉默了会儿，说：“我们分手吧。”他着急的问：“为什么？你不能因为我不记得你大姨妈的周期就把我们五年的美好判了个死刑吧？”她自嘲的笑了笑：“是啊，五年的美好，都抵不住大半年的诱惑。死刑？太痛快了些，要不给你判个无期？再剥夺恋爱权利终身？”

“不，媳妇儿，你今晚怎么…老说些奇怪的话。”他的语气开始有点虚晃。她没再看他，盯着电视屏幕，说：“陆莉，女，处女座，香樟大道南二巷206号。第一次互动是2015年5月28日14：36分，你给她点了一个赞。你们部门新来的实习生。”说完，她瞟了他一眼，问：“说对多少，给个分儿吧。”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他舔了舔嘴唇，默默咽了下口水。

“It’s crushing.”她说，“如果你干脆一些，我还觉得你男人一点，最后还能给你打个中评。你自以为去吃烤串就能把味道掩盖过去，那你怎么不去吃火锅呢？这大冷天的，你们也是蛮拼的啊，外套披她身上了吧，还跟我宣誓所有权了呢，一个血盆大口的红唇印就印在外套的左上角，你也是瞎的够谨慎的。”

他开始有点手足无措起来，脸上有点不自在。她起身走进房内，从柜子里翻出他昨天穿的外套，递到他面前，说：“昨天中午你说加班没法回来吃饭，是上那女的家去了吧？还把衣服弄脏了，洗干净才回来的。咱们家的洗衣液是蓝月亮薰衣草味儿，可你这袖子上都是汰渍的味道，你忘了？是你说汰渍味道不够香上个月才换的蓝月亮，薰衣草味儿还是你自个儿挑的。”说完把外套扔他身上，再去把那双运动鞋拿了出来，继续说：“首先，一个瞎子都能感受到的就是鞋带的绑法不一样，我给你绑的鞋带打了两个结，而左边的鞋带只有一个结。但你也可以说是自己手贱拆了重新绑的，这我没办法证明。但是破绽呢就在鞋内的鞋底，有两个脚痕，说明鞋子有另一个脚比你小的人穿过，而且是一个习惯左脚用力的人。我说你怎么就那么寒碜呢，你也不怕自己的脚气传染给别人，玩什么浪漫，买一双鞋很贵么。”说完，整个客厅的空气跟凝结了一般，她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的反应，从冷静，到挣扎。

“这都是你的第六感告诉你的吗。”他的对白显得苍白无力，她回应：“是血淋淋的证据。”他苦笑着点点头，低垂的头抬了起来，对上她的视线，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今天。”她回，“有人拍到你们在公园草坪进行光合作用，回头给我看的。”他抬手搓了搓脸，好似犹豫了一会儿，才慢慢的说起他出轨的经过。

原本那个女生不是他们部门的，因为近日有一份项目缺人手才调过来，两人一块进进出出的就互相有了好感，他也被那个女生身上的一些别的特质给吸引到了，最后是那个女生先主动表白的，他虽然表示家里有人了，但还是被动摇了，他觉得和她在一起的这五年，好像没有初恋时的激情了，太相敬如宾，他觉得有点压抑，但还是不太舍得跟她这么直截了当的分手，毕竟五年了。本想下周法国回来能用工作借调的理由把这几年的感情了结了，想着把伤害降到最低，但没想到她自己探出来了。

“这剧情还挺顺风顺水的。”她听后如此评价。他不敢看她，低声说：“对不起。”她摇摇头，说：“对不起都被你们这些人用烂了。”她看向电视屏幕，继续说：“这部电影里的Jules老公也出轨了，不同的是她已经知道了一段时间却选择不想去理会，而是用工作去麻痹自己，最后还打算为了挽回老公而放弃自己心爱的工作。结局是皆大欢喜了，但现实总没那么得心应手不是么？你会因为我而选择回头么？”她看着他，眼里却没有任何期待。他眨巴着眼睛，有些不敢对上她的视线，没有作答。她自嘲的笑笑，说：“没事儿，反正我不会。出轨在我眼里，就跟你死了一样，你说你这么喜欢劈腿，小时候你妈怎么没送你去练跳舞呢？”

“人生里总会有那么些……”他唯唯诺诺的想要辩驳什么，却被她驳回：“你别跟我谈人生，你都不是人生的，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人生？你们不是要去法国度假么？不是要去埃菲尔铁塔下面拍照么？那麻烦你现在就麻溜的提着你所有的家当离开这里去投奔她。”他低着头站起身，看起来很疲累的样子，一点一点的踱去房里收拾东西，看着他就这么没有商量的像是自暴自弃的样子，她突然有种想大哭一场的感觉，但实际上又没达泪点。她觉得她矫情了，连忙去洗手间洗了个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自己坚强了这么多年，不能就这么跌倒在男友劈腿的坑里。

噢，现在该叫前男友。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他收拾好了所有东西走了出来，经过她的时候说：“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也肌无力似的，耽误了你五年我也很愧疚，就这么出轨她人我也觉得我就是一个禽兽，但当我发现我好像没有五年前那么爱你的时候，我也难过了一阵子。我自责，我愧疚，我难以做择，我也怕我再跟你走下去对你造成更大的伤害。但我也没想到这一刻来的这么突然这么快，就这么唐突的我们就分手，你干脆起来还真是让我措手不及。回头我会给你打一笔钱，就当这五年你赔在我身上的钱，也是我对你的感谢费。”

“话还不是一般的多。”她回，“钱数不上万你就别打了，我还替你丢人。赶紧走吧，晚了我怕你踩空下水盖死在半路新欢找我来要人。”他点点头，走去开了门，停了一会儿，转身又问：“你刚刚念叨的那句英文是什么意思？”她愣了愣，眨巴了下眼，说：“自己百度去。”他勾了勾嘴角，不再说什么便把门关上走了。门锁上的那瞬间，她觉得五年的句号就在那“啪嗒”一声里画上了，心口虽然有点空，但精神上却松垮了不少。过了好一会儿，她给闺蜜打了一个电话：“我跟他摊牌了，你能过来陪一下我吗。”不一会儿，闺蜜就出现在了她家门口。

“他说被我的干脆杀了个措手不及，但是不快刀斩乱麻，留着生仔么。”她靠在闺蜜的肩膀上如是说。闺蜜点了点头，说：“那你心里觉得可惜吗？”她想了想，说：“还行吧，但是真正做了个了断的时候，心里还是挺平静的。估计在我心里，五年这么长，细水长流的已经没有当初的盼头了。”

“其实，他的出轨不是偶然的。”

“恩？”

“他的出轨是我设计的。”

“哈？”

“因为我喜欢你十年了。”

“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