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雨，时常改变方向，它缠绕着

夜行人，像一枚飘摇的树叶

被积水冲刷得面目全非

能在脑海里，重新播放的片断

失去了色彩，灰蒙蒙的天空

乌鸦也收起了翅膀

我的孤独，注定无法形容

-------《佛山文艺》

看了一下表：0点32分。

我重重的吸了一口气，从床上爬起来，感觉头有点儿晕，喉咙干涸了，似乎正一点点向外裂开来。我努力伸出手在床头摸出水壶，拧开盖子往嘴里倒，却发现是空的。

懊恼地随手一甩，水壶在黑暗里划开一条我看不见的弧线飞向对面的床底下，发出“呯呯”的声响，尖锐而空旷。

起身打开荧光灯，从黑暗来到光明，眼前泛白而刺眼，顿时令我清醒不少。

揉揉眼，思路渐渐清晰起来。

记得从23：30到现在，我躺在床上已经有一个钟了，但却毫无睡意，在床上翻来覆去脑袋混沌不清。

府下身子，想找回刚才丢出去的水壶，毕竟它没水了不能怪它，是我自己什么时候喝完了不记得而已。不能怪罪到其他人或其它东西去。水壶是无辜的。

床底明显好久没清扫过了，一股刺鼻的霉味直朝我的脸扑来。我摒住呼吸，用手伸进去胡乱捣搞了一阵，扒出一些闲碎物品。清点了一下，有臭袜子，两只拖鞋及一个纸鞋盒，一个大宝空瓶，几张沾满蜘蛛网略显陈旧的名片和一些破烂的报纸和纸币。

唯独没有看见我刚刚丢进去的水壶。难道要遵循“先来后到”的规律，直到最后才轮到它出来吗？或者它已经生我的气，故意躲着我不让我找到的？

此时才发现那两只拖鞋原来不是一对的，虽然是同在床底找出来，但它们都是左脚的，而且有一只已经坏掉了。完好无损的那只正是我前段阵子苦苦寻找的左半边拖鞋！

记得那双拖鞋我很喜欢，穿上去很合脚，软软的。但是有一天我下班回来再也找不到左半边了，找了好久也没有找到半点踪影。后来右半边也跟着不知道去了哪里，它们都失踪了，不同的时间，相同的方式。都没有跟我打一声招呼就失踪了。

当然我没有报案，一双拖鞋没什么大不了的。

就在我淡忘了它们的时候，却让我在床底找到了左半边。

很懂得失而复得的珍惜，用一条抹布将它擦干净，摆在床底下跟我的皮鞋一起对齐，与高贵的皮鞋享受同等待遇。

我在想，有一天右半边也会自己回来吧。

我又看了一下表：两点一个字。

其实我告诉你，我看的不是手表的表，是手机上的时间。我已经很久没有戴手表了，但并不能掩盖我对手表的喜爱。

把其它破烂扔出门外的垃圾桶，来到卫生间洗手。

一踏进卫生间我吓了一大跳！放心了，不是鬼，而是我看到镜子中的自己的模样：头发蓬松，胡楂凌乱，双目无神。

很久没有照镜子了，每天早上匆匆起床穿衣洗漱，为了不迟到一分钟，照镜子这一道工序就慢慢省略掉了。现在乍一看到镜中的自己，还以为看到了别人。难怪我会把自己给吓着了。

返回宿舍，经过刚才这一折腾，现在已经没有一丝睡意了，在这静悄悄的夜晚，脑袋异常的清醒，忽然觉得应该做点什么，看看书或者写写字之类的。水壶明天再找吧。

然而之前烦燥的心情并未因为我找到丢失的左半边拖鞋而释然，夜色越宁静，越显得内心狂燥不安。

抓过手机，想给某人打个电话，以分散我这该死的烦燥心情。我翻了几遍通信录，一个一个的搜查，到底该给谁打好呢，这么晚了，他们都已经睡了吧，也许他们正在做美梦呢。要是这个时候我去骚扰他们，脾气好一点的责怪我几句就是了，差一点的可能还背地里暗暗诅咒我。呵呵，我有毛病啊，我才不想让别人诅咒呢，再说了，扰人春梦毕竟不是我所想。

丢开手机，来到窗边，一阵清风拂面，顿觉凉爽无比。

原来宿舍里太闷，外面很凉爽。我使劲想把身子向外伸出去，全面感受一下清风的洗礼。

窗外的景物在路灯的暗射下依稀看得清楚，安放空调室外机的平台裸露在夜色下，没有任何栏杆的保护，几条大小不一的管道紧挨着墙壁直通到地底下，隔壁是人家的阳台。向外一点是密集的树叶随着风吹的方向摇曳着，光影穿梭其中显得迷离婆娑，似乎在向我招手。

我一阵感动，用力撑开已经坏掉的防盗网，抬起脚使出小时候爬山越岭的本领越过窗台来到空调平台上。顿时无数柔和的夜风紧贴着我的肌肤，似一股沁透人心的清泉，由外到内渗透着。令人难以抵制的激动。

丫的以前我怎么没发现这里这么爽呢？哦，此时我意识到自己只身一条内裤。不是红内裤了，都说了上回没有买到。

只身一条内裤三更半夜站在四楼的窗外的小平台上，无牵无挂，平台四周没有任何栏杆。朝下边望了一下，阴暗而深邃，像无底的深渊，一股强大的魔力想要吸引力我跳下去。

妖，我才没傻到要跳下去的地步，我只是偷偷享受一下才来这里的，可没有想不开。

正想着忽然脚下发出金属断裂的声音，平台似被人试图掀翻一样忽而倾斜。我虎躯忽然失去重心剧烈摇晃了一下，本能的反应促使我迅速俯低双手抓住平台边棱，才得以平稳下来。

却惊出了一层冷汗。

NND，一定是这个破平台久日不用无人维修，经不住日晒雨淋支撑平台的悍铁终成软杮。刚才在我这身肌肉的重压之下开始断裂。

我感到很紧张，绷紧了神经，却不敢再做任何动作，就这么趴在平台上。还好是深夜，没有人看到我这般狼狈模样。我知道，这个时候如果再乱动，要是那软杮般的锈铁彻底断开来那我岂不是要坐一回飞板由上到下做自由落体运动了。

虽然刺激但我可不敢尝试。迅速环视四周，平台这么一倾斜，现在已经离窗口越远了，伸手已经触摸不到，又不敢再向前挪动。我可不想明天一早东莞日报头条：“昨夜某男不明原因裸身跳楼，初步断定是徇情”云云。去去去。

情急之下瞅见了那几根大小不一的下管道，犹如看到了几根大小不一的救命稻草。我迅速满怀感激地朝它们环抱过去，脱离了那稀松欲垮的平台，暗自松了一口气。然而接下来任务仍然艰巨，我要顺着管道平安的滑到地底下。

我的整个身躯紧紧贴着管道，等稍微镇定一点了开始往下一点一点滑行。由于没有穿衣服，浑身上下已粘满污垢，与溢出的汗水混合一起，似有万只虫子满身爬，骚痒异常。但我无暇顾及这些，吃力地往下移动。

好不容易爬到三楼，想借着三楼窗台的防盗网暂且休息一下。刚靠在防盗网上停顿，就听到窗户里面传来细细的对话声，仔细一听原来是有人在对话，靠，害我一阵紧张，还以为被发现了，要是此时有人喊捉贼，那我也只有束手就擒，而且作贼这个罪名真是跳进东江也洗不清了。

虚惊一场，我稳定下来，朝窗口望了望，窗帘挡住了我的视线，里面有昏暗的灯光，但看不见任何东西，唯有细小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我忽然产生想要听听他们在商量些什么的冲动。

“龙塘岗那边情况如何。”

“大哥，那边的兄弟们已经做好一切准备，只等大哥随时下令。”

“很好！这回我们一定要大开杀戒，给那帮嫩小子一点颜色瞧瞧。”

“大哥，我等你这句话已经很久了，自从上回让人追杀得如此狼狈，兄弟们心里都咽不下这口气！”

“你叫大家都准备好武器，给他们来个突袭！打他们个措手不及，收复我们的地盘！”

看看，我平时本就没有偷听别人谈话的习惯，现在偶然听到了却是黑社会帮派的恩怨情仇，看来一场血雨腥风在所难免了。以前这些场面看电影看多了，没想到今日让我撞上，一阵恐惧由内心向四周蔓延开来。

我停靠在防盗网边上甚至显得有些慌乱，手脚微微抖动，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力气下降所致。总之现在脑海里一片混乱，一个个群殴厮杀的血腥场面像一幕幕电影画面闪过我脑海，嗷叫声呐喊声充斥着整个上空。

由于紧张我的额头渗透出一层层细密的汗水，抽出手掌撸了一下脸，或许我应该报警，以阻止这一场人间惨剧。毕竟都是人，同类呐，何必打打杀杀。没准还给我颁发一枚见义勇为,良好市民等之类的奖章。

但是转念一想，这只是人家帮派之间的争斗，外人何必干扰呢。坏人打坏人，等于狗咬狗，咬死一个社会就少一份威胁，嘿嘿。

就在我正思量着怎么做的时候，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房间忽然亮起了灯！灯光透过窗帘照射到窗外的防盗网上，照射在我身上！从远处看此刻我一定像一只脱光了毛的大鸟一样扒在笼子里，欲飞无翅！

我着实吓了一大跳，以为被他们发现了，正想着往下攀爬的时候，房间又传来了声音。

“妈的，好好的网络怎么断了呢？”

“我日，我忘了存档！”

“哎，又要重新打过了。”

“……”

靠的，原来是两个家伙在玩网游！害得我以为是黑社会团伙密谋惨案，NND！什么玩意嘛。这才想起原来今天是周末，好多人玩通宵是正常的，而网络阻塞现象也纯属正常，活该！

心里狠狠骂了一句，随即马上往下攀爬，我可不想暴露在灯光下太久，要是被人发现，那我只怕是哑巴吃黄连了。

我迅速滑到了二楼，本想一直滑到底下，因为我感觉到浑身有点儿酸痛，刚才那个脱毛鸟的姿势坚持了很久，耗了我很多体力。

但此时我分明听见了一个声音从二楼的窗口里飘出来，真切地传入到我的耳中。

“啊~~~”是一个女的娇嗔声。

这一惊叫声划破沉静的夜空传入我耳朵，犹如一针超强兴奋剂灌入我身子，令我顿时精神百倍，忘记了浑身的酸痛。我敏捷地靠在窗外的防盗网上，再次以脱毛鸟的姿势攀附在那里仔细聆听。可别说我色，遇到这种情形你肯定也跟我一样。除非你不是人。

果然再次传来那个女声，只听女人嗔怒：“衰人，你扯烂了我的衣服，你赔。”

男人呵呵笑：“我现在不是在陪你嘛。”

女人咯咯笑：“你这个大坏蛋，每次都这样说，没有一次有给我买……啊……不要……”

靠！我的脸都红了。

兄弟们啊，你们自己来听听吧，这些人周末都不用睡觉了，通宵的干活，真是佩服啊。刚才三楼让我误会了，现在应该是真刀实枪了吧。我带着一种偷窥的刺激感继续聆听着。

里面继续传来悉窣的声响，忽然有灯光亮了起来，灯光很昏暗，明显是床头灯。依稀看到一些斑驳的光影照在窗帘上，飘忽闪烁。

“开灯干嘛？”

“这样才有气氛嘛”

“不要啦，人家害羞……”

“是吗，我看看……”

“啊~~~啊~~”

接着是一阵赤脚跑步声，伴随着紧张而愉悦的欢笑声，床板“吱吱”声，估计正在你追我赶，丫的竟然让我赶上了直播！本来一走了之但似乎又有股魔力吸引着我。实在不道德啊，我感觉自己此刻真是溅得可以，竟然对偷窥如此感兴趣。

正想着屋里传来了女人的求饶声，然后我看到一个影子扛起另一个影子，一个影子把另一个影子扔在床上，一个影子重重的扑了上去。紧接着一声轰的床沿断裂的声响，伴随着一阵惊呼声，随即传来抵制不住的狂笑声……我躲在外边都忍不住噗嗤一声。这小两口也腻厉害，把床都给整垮了。

我本以为他们的活动因为床的丹塌而终止，哪知他们反而愈演愈烈，空气中充满了暧昧的气息，仿佛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膻味，一种特有的粘稠味道，动物的味道。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在悄悄变化，由羞涩慢慢转到亢奋。

“喂！你干什么？！！”底下突然传来一声大喝。

随即一个光束从下面照上来，光束把我整个人包围起来，我的目标暴露无遗，顿时成了瓮中之鳖！

该死的保安！一个只身三角猫的男人深更半夜爬在窗户上能干什么，这么弱智的问题都要问，而且是这么大声，怕是要惊动所有人一样,害得我一阵慌乱,我一阵慌乱脚就踩了个空，整个身躯顿时失去了重心------我吓得掉了下去。

读书时学过重力学，这时真切的体会到了什么是重力。面朝下脚斜上整个身体呈45度角做自由落体运动----我急速往下掉，像一只脱了毛的大鸟在飞翔。

我想我完了，再也没有机会见到我的亲人朋友了，我的爸妈，我的偶像，永别了。想不到我竟然落了这么个下场，实在是丢人的不行。

哎，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我甚至来不及流下一滴眼泪……

“哎哟~~~”随着一声惨叫，不好意思，身体砸在了保安的身上，把保安砸到了一边倒在地上正抱头挣扎，手电筒丢出去几米远的地方，光束照到对面的墙根处，似一道生死线，把我划在了生命的这端。还好是二楼。

靠，真是走运了，发现自己毫发无损！我没等保安回过神来就迅速爬起来拐过墙角跑上四楼回到宿舍关上门。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这一连串的动作，靠在门边上大口地喘着气……我想我应该没有被发现吧。

没多久，天边泛白，穿好衣服装作去吃早餐走下楼，我要去看一下保安有没有事。不然我心也不安。

保安室，保安额头上包了块白布，我佯问怎么了。

“唉，真倒霉，有个小偷没抓到。”

“小偷？哪来的小偷？”

“那上面----真奇怪，我见过这么多小偷，却从未见过只穿着一条裤衩的小偷。”保安摇摇头，摸摸受伤的额头，自嘲般哈哈大笑起来。

我也跟着灿笑起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