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

午后的云潭镇,充斥着昏沉欲睡的颓废气息,蝉鸣鸟叫,不时响起,逃散入错落的屋宇草木之间,悠然飘远。

一抹艳阳当头照着,颇为毒辣,镇外不远处,一仆一主正骑着马缓缓向镇中行去。两匹马儿皆已是气喘吁吁,马上二人迎着炫目之光线,皆是眯起了眼,勉力张望着。云潭镇近在眼前,二人俱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伸手拭去面上汗水,各自翻身跳下马来,随后牵着坐骑一前一后缓缓走进了镇子。

行于前的是一年轻男子,相貌清俊,气质儒雅,右手提一柄长剑,举止投足间颇为轻灵,只是那一身灰白布衫,倒是有些破旧得紧了。紧跟在其侧后方的中年男子,衣着倒是华丽许多,一身绸缎长衫,罩在那壮硕的身躯上,却也颇有些气势。

街上行人寥寥,不堪暴晒,皆显得疲惫不已,便是那街边商贾,亦是无力地扇着扇儿,悠悠打着盹儿,半晌方才吆喝上两声。

蓦然驻足,细细打量着身前的一砖一瓦、一人一物,年轻男子稍稍有些失神。中年男子静静候了片刻,渐有些焦躁,于是乎悄悄探身上前,轻声唤道:“少爷。”

年轻男子并未应声,只是缓缓深吸了一口气,入鼻满是阳光混杂着尘土之气息。缓缓闭上眼睛,男子微微昂起了头,嘴角泛起一丝浅浅的微笑。

“少爷,这天气炎热,我们快些去前头歇下脚罢。”中年男子微蹙着眉头催促道。

“亭叔,一别多年,这云潭镇倒还是这幅老样子。”年轻男子恍若未闻,自顾自轻声说道。

中年男子撇了撇嘴,应道:“话说少爷当年那一去,一走就是十多年,这些年里,华山周遭的人事物件,也不知经历了几多变幻。”

“是嘛。也对,十年光阴,可当真是不短了。”年轻男子目光四扫而过,颇有些留恋不舍,但终还是收了回去。扯过缰绳,二人再度向前行去。

过了两个街角,转了几弯,二人便至云潭镇中心处,一座三层高的酒楼顿时映入眼中。云潭镇只是华山山脚一处小小集镇,镇子依着山地而建,百余间屋子交错相连,起伏不定,此酒楼虽建于高坡,但行走山地中,目力多有所不及,若非行近,却也仍是瞧之不见。

“沉云阁”,一块金漆牌匾上书写着三个大字,高高悬挂楼前,颇为气派。青砖碧瓦,窗棂雕花,乍然看去,倒是一座崭新的楼宇。

“哦?多年不见,这沉云阁倒是重新修葺了一番。”年轻男子目光一动,轻声感叹。身后中年男子轻声笑道:“少爷离家多年,这沉云阁早已是翻修了好几回,不过其间酒食,倒仍是一如从前般美味。”

年轻男子驻足楼外,昂首痴痴瞧着,喃喃说道:“我小时候最爱吃的,便是这沉云阁的白玉糕,那会儿爹爹每次出门,回来的时候都会给我捎上一点。每次爹爹都是紧紧地将它们揣在怀中捂着带回来,生怕凉了败了风味……”言说着,年轻男子眼中不由泛起点点泪花。深吸了一口气,悄然垂下头,男子凄然而笑,立时止住了话语,牵着马朝着沉云阁缓缓行去。

甫一靠近酒楼,店小二便满面堆笑地迎了上来,牵过马匹,引着二人进楼去。中年男子侧过身,低声问道:“前日里交代你的事,可办好没有?”

“翁爷,可真是巧得紧,你前日交代小的接引的客人今日方才落脚本店,正在二楼小厅中招呼着呢!”

“哦?许家老爷此刻已在楼上?”中年男子怔了一怔,略有些猝不及防。

店小二摇了摇头,说道:“不是许家老爷,是许家少爷。”

“许家少爷?”中年男子满面疑惑吗,蹙起了眉头,喃喃说道,一面昂首向楼上看了过去。

思量了片刻,中年男子匆匆快步赶到年轻男子身边,耳语了几句,年轻男子颔首一笑,轻声道:“那我们便姑且上去见上一见。”

小厅之中,一张方桌围坐七人,位于上首的是一名贵公子,一身杏黄色锦缎长衫,甚是华美,映着一张傲慢之面孔,直教人难以接近。余下六人则皆是一身银灰色劲装,身材俱是魁伟健壮,正是随行之护卫,此刻则是作陪于左右,享用这一桌美食佳肴。一时间七人觥筹交错,杯盏不停,甚是欢愉畅快。

正当诸人酒酣喧闹之时,店小二忽地战战兢兢行了过来,堆笑道:“许公子,有一位翁爷求见。”

许公子慢悠悠放下杯箸,面上稍有几许不快,冷声道:“叫他进来吧。”

“是。”店小二躬身应道,随即匆匆退了出去。

“翁爷,这许公子瞧着可不是个善茬,不知是什么来头?”店小二快步赶到中年男子身前,一头冷汗兀自未干,撇着嘴轻声问道。

中年男子并未搭话,摆手示意其退下,随后向着年轻男子悄声说道:“少爷,这许家公子许天衡是出了名的蛮横无理,但是,远来是客,待会儿若有所不快,还请少爷你暂行忍耐。”

“无妨。”年轻男子神色如常,淡淡说道。言毕,只见年轻男子在前,中年男子在后,相继步入小厅中。

厅内诸人饮酒谈笑,丝毫未停,中年男子颇觉尴尬,但仍是微微一笑,上前两步,拱手道:“在下翁亭,奉庄主之名前来迎接许公子大驾,有所怠慢,还望许公子多加担待。”

语声朗朗,六名仆从闻言均放下手中杯盏,一齐看了过来,许公子却仍是慢悠悠夹着菜,细细品,复又举起酒杯,仰首将美酒一口饮尽。

“这位便是我家少爷翁青树,听闻许家贵客大驾光临,特地前来迎接。”翁亭侧挪些许,介绍道。许公子闻言,方才缓缓抬起头,冷冷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一身敝衣的翁家公子,啧啧叹道:“你,就是我未来的妹夫,翁家的大少爷?”

翁青树浅浅一笑,静静地与许公子对视着,目光平静如水,瞧不出半点心绪。

闻得主人言语,许公子身周诸随从也俱是开怀大笑,笑声中满是嘲弄,直听得翁亭面色铁青。

“青梅山庄酒会之日将近,听闻许世伯受邀而来,是以在下特来迎接。”翁青树浅笑着说道,“不知令尊可有前来?”

许公子冷声道:“家父身有要事,不便前来,由我代他出席这青梅酒会,也是一样。”

“可是……”翁亭面有难色,探身上前,张口欲言,却被翁青树示意止住,只得悻悻然退下。

“原是如此。许公子先行用餐,稍后青梅山庄自会派人前来领各位上山。”翁青树微笑道,言毕,转身欲要退出厅去。

许公子冷冷盯着翁青树之背影,蓦地举杯笑道:“翁兄既然来了,不如陪为兄喝上几杯,如何?”

翁青树怔了一怔,犹豫片刻,身未转,淡淡说道:“在下不胜酒力……”话未毕,翁青树只觉衣衫被翁亭悄悄扯过,当下会过意来,只是面有无奈,道:“但既然许兄相邀,在下也不妨喝上几杯。”

“哈哈”许公子朗声笑道,面色兀自阴冷,“来,给翁少爷斟上酒!”

“翁少爷,请!”那几名仆从收手脚倒是麻利,霎时间已将斟满酒的杯子递至翁青树身前。

翁青树轻举酒杯,朗声道:“许兄,请!”

许公子双目一瞬不瞬盯着翁青树,一面举杯冷笑着饮尽美酒。

“听闻青梅山庄翁庄主拳脚功夫了得,一手‘乱指分花’威震江湖,既然今日有幸与翁家大少爷一见,本公子倒想见识见识。”许公子嘴角轻轻扬起,缓缓说道。

翁青树苦苦一笑道:“今日怕是要教许兄扫兴了。”

翁亭急急接过话,说道:“许公子有所不知,我家少爷自幼便离了庄,可未曾像我家老爷学过这门功夫。”

“哦?”许公子眉轻轻挑,嗤笑道,“这也倒真是奇了怪了,堂堂翁家大少爷,竟然未曾练过自家的独门功夫。”

许公子身周众随从亦皆哗然叫嚣起来。

翁亭一时间骑虎难下,进退不得,翁青树虽面有无奈,但仍是泰然自若,略一颔首,便即转身继续向厅外而去。

“呼”,身后风声乍起。

“少爷,小心!”翁亭惊呼道。

许公子被对方连番冷落,怒意渐声,上涌之酒气在双颊化作一抹红,合着些许愠怒在面上扩散开来。只见其右臂一挥,手中小小酒杯破空而出,发出尖锐的啸声,直向翁青树后脑袭去。

翁青树身未转,右手却是一翻,长剑带鞘斜背至身后,酒杯及身之时,正堪堪撞于剑鞘之上。

酒杯来势甚急,甫一及剑鞘,却似打在水面之上,幽幽一晃,便即浮在半空,气力在悄然之间便被化得干干净净,甚至未能生起半点涟漪。

翁青树转身伸出长剑,那酒杯好似被粘在了剑鞘之上,竟是纹丝不动。剑身一侧,酒杯悄然滑落至桌面上。“嗒”地一声轻响,酒杯落定,那一众惊呆的随从方才回转过身来,愕然凝望着身前的布衣男子,大张着口,却说不出话来。

“好俊的功夫!”许公子鼓着掌朗声笑道,面色或惊或惧,一时瞧不真切。

“少爷几时竟学得这一身好功夫。”翁亭也是暗暗赞道。

翁青树浅浅一笑,道:“雕虫小技而已,何足挂齿。”言罢,翁青树朝着许公子拱手一笑,便即转身向外行去。

“翁兄何必如此着急着离去?来,翁兄请坐,你我再饮一杯。”

翁青树满面无奈,眉头微蹙,正要拒绝,翁亭急凑上前,轻声道:“少爷,我们实是不便得罪许家的人,我瞧他此刻有心与你结交,想必是因为方才你所显露的那一手俊俏功夫,你不妨暂且入座,同他饮上几杯酒也就是了。”

翁青树暗叹一声,旋即微笑着转身走了过去,于许公子右首位置坐下。许公子端起一只酒杯递与翁青树,笑着说道:“翁兄与小妹已定下婚约,你我便是自家兄弟,翁兄不必见外。”

翁青树倒也当真不见外,接过酒杯,轻呷了一口便将之放下,淡然而笑。

许公子再饮一杯,笑着说道:“要说这山野酒家,比起京师名楼可真是差远了,这一桌酒菜,当真是寡淡无味,不过要说这乡野之处,却也有其美妙之处,便说愚兄初到贵地,便遇上这么一遭。”

许公子面上泛起一抹邪魅的笑容,冷声道:“把那女子给我带上来!”

“是。”一随从应声道,即可便出了小厅。

“愚兄可是万万没想到,这山野之中,竟也有如此天籁之音。先别说那姑娘曲儿唱得有多动人,便是那清丽可人的相貌,便足以勾了人魂魄。”许公子啧啧叹道,翁青树面色却隐隐有些深沉。

不多时,那随从便即折返,手中犹自拖拽着一位纤弱的女子,女子一身翠色麻布衣衫,前后打着不少补丁儿,看来已很是破旧,其年纪尚幼,清秀的面容犹显得有些稚嫩,水灵灵的大眼睛中此刻布满着惊惧无助之色。女子右腕被汉子牢牢钳着,面上隐约浮现着痛苦,可是其牙关紧咬,未曾发出半点声音,高昂着头,显得甚是倔强。

“这位姑娘是?”翁青树冷声问道。

许公子朗声笑道:“说来也巧,今日我甫一进这云潭镇,便见着一对父女在街边卖唱,我只瞧了一眼,便看中这小姑娘,不曾想其歌喉亦甚是出众,于是我便花了十两银子把她买了下来。”

“买下来?”翁青树惑然问道。

“不错。”许公子神色间颇为得意,道,“我让她给你唱上一曲,你且听好。”

翁青树并无心听曲,只是冷声反问道:“你要将她买下,那她父亲呢?就这般同意了么?”

“这可由不得他不同意了。”许公子冷然笑道。

“为何?”

许公子冷冷瞥了翁青树一眼,说道:“一个死人,还能不同意?”

翁青树神色一震,愕然无言。

“公子叫你唱,你还不快唱!”一声怒喝想起,随后便闻“啪”地一声,那随从已是狠狠一耳光抽在少女颊上,少女白嫩的脸蛋瞬时便红肿起来。

许公子怒道:“混账!这漂亮的脸蛋儿打成这样,你让我今晚如何享用?”

那随从闻言立时慌得退至一旁,翁青树身子却是微微有些颤动,但忽然之间,一只手却悄然按在了他肩上。翁青树悄然回首,与翁亭四目交接。默然对视着,翁亭轻轻摇了摇头,翁青树并无回应,只是目光深沉得有些可怖,然而身子已渐平静,瞥了少女一眼,旋即偏转目光,不再多瞧。

少女终究还是倔强地闭口不语,许公子怒火大炽,然而却也无可奈何,只得遣一随从复又将其关了回去,然而兴致全无,杯中酒水饮来也是淡然无味。

翁、许二人一番客套,也便各自散了,许公子一行酒酣饭饱,自是各自回去休息。翁青树与翁亭二人却留在厅中,相顾无言。

沉默良久,只闻翁青树淡淡说道:“一别多年,一切却都仍是原来的模样。”

“少爷……”翁亭愕然语塞。

“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要回来?”翁青树目光飘忽,凄然苦笑。

翁亭面有无奈,说道:“少爷,老爷一手撑起青梅山庄,着实是不易。结交权贵,委曲求全,也都是迫不得已。其实老爷心中苦楚,你想必是明白的。”

“但他还是做出了取舍,一晃十年,依旧仍是如此。”翁青树木然说道。

“可是少爷,这里毕竟是你的家。而且,你与许家小姐婚期将近,你若不回来,老爷又该如何给许家一个交代?京师“白苏许崔”四家,权势正盛,我们可是万万得罪不起呀。”

“到底是得罪不起,还是舍不下这攀附许家的机会。”翁青树冷冷盯着翁亭,眼中渐渐浮现怒意。

“少爷,你要作甚?”蓦然只见翁青树起身向外走去,翁亭心中一惊,急急问道。

翁青树却是不答,只是紧紧提握着手中长剑,身形一晃,倏忽之间便消失在了楼梯口。

天色,已然暗了。沉云阁中逸散出丝丝缕缕的烛光,在空中浮动着偏远,消失在山道尽头。

许天衡一行皆住在沉云阁后面的小院中,翁青树伫立院外,依稀可听见不时飘出的叫嚷声。推开门扉,院中,许天衡正和不知从何处找来的几名女子追逐嬉戏着。众女子衣衫不整,言语浪荡,瞧着听着,直令默然守在一旁的几名随从面生桃花,心猿意马。

翁青树悄然走进院中,院门于其背后大敞,他就这般静静立着。

不时窜过一两名女子,闪避着躲在翁青树身后,好不矜持地拉扯着其一身破旧衣衫。浓重的脂粉气息扑鼻而来,翁青树面无表情,眸子中却充满了厌恶。

“你倒真会扫本公子的兴。”许公子终是忍耐不住,冷冷瞥着木立门前的翁青树,皱眉低喝道。

“说!你又有何事?”许天衡慢慢拉上衣襟,挥手示意众女子退散,旋即缓缓踱至翁青树面前,昂首冷然说道。

“那名歌女,许兄打算如何处置?”翁青树和许天衡对视着,神色甚为平静。

“歌女?哦,你是说那个小妮子。如此尤物,我当然是留待今夜细细品尝咯。”许天衡斜睨了翁青树一眼,接着道,“翁兄既然这么感兴趣,今夜本公子享用完,明日便派人送与你便是。”

翁青树强捺住翻腾之心绪,道:“许兄可否看在小弟面上,放过那姑娘。”

许天衡闻言一怔,目光游移,上上下下扫过翁青树的身子,随后蔑道:“看在你面上?哼哼,莫说是你,即便是你老子来了,也管不了本公子的事儿。”

翁青树默不作声,许天衡接着说道:“这小姑娘,我今夜自会让她见识见识本公子的手段,保管叫她这辈子也忘却不了。”

朗声笑着,许天衡冷冷地直勾勾盯着翁青树铁青的面容。

“你想拔剑?”许天衡冷声道。

许天衡暗暗蓄力,小心翼翼后退了两步,步伐甚是稳健。

“拔剑!”许天衡喝道。

翁青树神色一震,垂落的目光抬起,投落在许天衡面上,静静地瞧着,其右手微微颤动。

“少爷!”身后一声惊呼响起,只见翁亭慌不迭地冲进了院中,猛地探手扯住了翁青树衣袖。

“许公子,我家少爷多有冒犯,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翁亭躬身向许天衡说道。

翁青树沉默不语。

“哼”,许天衡冷哼一声,低喝道,“还不快滚。”

翁亭连拉带扯地将翁青树拽出了院子,急急关上院门,这才舒了一口气,翁青树神色木然,始终未发一言。

“少爷,这般可好,我这就回庄请示老爷,你且等我少许时候……许家公子任性妄为,恶名在外,可是许家毕竟势大,我们不能因为一个寻常女子便与许家撕破了脸面,你可莫要冲动。”

翁青树默然不答。

翁亭忧容满面,思忖再三,终还是不敢耽搁,急急寻了快马便向山上赶去。

翁青树侧目瞧着紧闭之院门,伸出手去,蓦地又停在半空,许久之后,这才软软垂了下来。

一轮明月高悬天际,月光清透,悄然洒落,映照着翁青树凄然之面色。

月色,令翁青树感到寒冷。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翁青树受不住内心挣扎,终还是推开院门走了进去。院内已是空空如也,许天衡的声音从侧厢传来,翁青树快步赶了过去。

烛光昏黄,透窗而出,摇曳有如鬼魅。

忽地,“吱”地一声,窗扉轻启,循声看去,窗口一张清秀脸孔映入眼中,正是白日里那倔强地少女。

少女挣扎着往屋外探着,上身衣物已尽数被扯去,仅余一段长袖,兀自无力地挂在小臂上。白皙的胴体在月光烛影交相掩映之下泛动起诡异的色泽。

少女亦是瞧见了门外的翁青树。

一双眸子圆睁着,秋波流转,无比哀怨地注视着屋外的男子,目中的倔强已然冰封瓦解,此刻已尽是恳求。

翁青树心潮翻涌,喷薄之怒意涌上心头,忽地,少女身子似风筝般猛地被扯了回去,窗户“砰”地复又被关上。

屋内传来女子无助的喘息声,丝毫不闻其呼喊,亦不闻其呻吟,只是,那喘息声中,仍是透露着无比的倔强、哀怨,和恨意。

许天衡淫邪的笑声不断地从屋内传出。

翁青树右手按着剑柄,他仍是在犹豫着。

“若是青梅山庄因我惹上大祸……”

“若是青梅山庄因我惹上大祸……”

……

喃喃念叨着,翁青树苦苦笑了起来,一串泪水自眼角哀然滑落。

剑锋在月光下闪烁着银白的光泽,翁青树手腕翻转,一朵剑花泄出银芒无数,催动着劲气,剑身也随之流转起湛蓝之光影。

两扇门脱框飞入屋内,重重地砸在了墙面上,许天衡惊讶之色未几便化作忿怒,光着身子便扑了上来,双掌接连排出,掌力浑厚,劲风阵阵,烛火疯狂地甩动着,略一忽闪,便即熄灭。

月光透过破败之门扉照射进屋内,投落在剑身之上,折射出道道蓝芒,映照着屋内一片森寒。

剑影在屋内纵横飞窜,蓦地一声凄惨痛呼,红光乍现,两只断手当空坠落。

歇息于院内的诸随从尽皆惊醒,仓皇间奔窜了出来。

“救我……杀了他……”许天衡卧倒在地上,痛呼道,其双手俱已被齐腕削去,鲜血,正汩汩流出,顺着墙角,已流出门外。

六名随从倏忽间围堵了上来。

翁青树面色隐藏于昏黑的光影中,瞧不真切,可是一双闪亮的眸子和嘴角一抹诡异的笑容却令人瞧之生寒。

翁青树身形无比迅捷,诸人尚未回过神来,其已绕过众人,出了侧厢去,疾向院门处飞掠而去。

“莫要让他逃走了!”诸随从惊呼道,齐齐追了上去。

清瘦的背影于院门前止住,只见翁青树不急不缓地将院门阖上,轻轻的扣上门栓,徐徐转过了身。

幽蓝色的长剑嗡嗡作响,翁青树冷冷地笑着。

诸人发觉异样之时,已然太晚,不待仓皇奔逃,湛蓝光影复又飞掠而来,剑劲刚猛,使得竟是劈斩的招数,眨眼间,便见得两人被纵削为两半。

余下之人无不惊惧,却只见翁青树身形闪烁,眨眼间,院中已然多了六具尸体,残肢断臂,一地腥红。

“你若是杀了我,许家定叫你青梅山庄万劫不复。”许天衡面无血色,浑身颤抖着说道。

轻柔的脚步身缓缓经过耳边,翁青树悄然跨过地上那蜷曲的身子,慢慢向床边走去。

湛蓝的剑光泛着幽幽红芒,忽地闪过许天衡胯下,许家公子双眸暴睁,眼中血色喷薄而出,痛呼声直要撕裂心扉,但只一瞬便已止住。翁青树右手疾挥,一颗头颅便即悠悠滚了出去。

红帐薄衾,床畔余香,床上佳人,却已然香消玉殒。

面容扭曲,神色却兀自倔强,女子的颈间死死缠绕着一段红绸,如同一条狰狞的毒蛇般“嘶嘶”地嘲讽着翁青树。翁青树恍惚间犹能瞧见那清美秀丽的面容,只是,此刻早已失去了生机。

手中长剑不觉之间滑落,湛蓝之剑芒碎了一地,痴痴地瞧着,嘴角泛起一抹凄凉无比的笑容,翁青树颤抖着伸出手去,终究只是僵在了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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