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朝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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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父亲去世已经十年,十年看似漫长但回想起来好像父亲离开还是昨天发生的事,每年都会去扫墓,看着公墓里密密麻麻的墓碑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墓碑上会写着某某人生于x年x月x日卒于x年x月x日,有的会到八九十有的却只有二三十。当我们来到这个世界,每个人时空就被限制了,你就开始倒计时。我们来自偶然,对这个世界也似乎是可有可无,来之前这个世界本没有我们,离开之后这个世界照样运转。然而人生又是那样不可把握,佛教认为是无常,基督教的《圣经﹒ 传道书》则说“虚空的虚空,一切都是捕风”。《传道书》是智慧的所罗门王在将以色列推向极盛之时,享尽世间荣华之后发出的感慨。似乎人之出生和死亡都不是自己决定的。那我们又究竟为何要来到这个世界,人生的意义究竟何在?当你来到这个世界那天起你的时空就已经被限定了,我们能把握的只是用何种方式度过在地上的年月,每次扫墓除了对亲人的追思,也会油然而生一种对永恒的追问。大文豪苏东坡在《前赤壁赋》中感叹“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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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短歌行》“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孟德可谓一世之雄,逐黄巾,擒吕布,败袁绍,破刘表,一统北中国建立一般人不可想象的功业。人生价值应该得到极大彰显,但也生出虚无之叹奈天下苍生何!以色列先知摩西在诗篇中写到“我们度尽的年岁如一声叹息”,“转眼我们便如风而逝”。《红楼梦》好了歌则唱到“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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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永恒我们短暂的一生无论做了什么都似乎微不足道,况且无论你做了多大功业来时空空走时也空空。虽然如此我们仍然努力寻找人生价值。或者一份实现理想的工作即便没找到,也尽量在不喜欢的工作里找到一些成就感;又或者追求到一位理想的伴侣,组建一个美满的家庭,再或者如一些修行者追求长生久视,追求人生的解脱之道,即便不能长生也追求健壮的体魄。现在有个热词叫刷存在感,其实就有点这个味道。存在就是一种价值的表现,甚至有些人为了存在感都被手机绑架。可见这种价值对人多么重要,人对他有一种近乎病态的追逐。“我思故我在”这是笛卡尔对存在感的表达,刷存在感看似简单,却有很深的哲学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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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上面那些价值被现实一一无情打破,那种直面而来的虚无感甚至会我们失去生存的勇气。可是现实世界的那些能证明我们存在的物品却都无法被我们永久占有,充其量我们只是托管者。其实连你的身体都不属于你,从出生开始他就在不断朽坏,我们在这个世界不过是客旅罢了,这就是我们作为人最大的悲哀。我们拼尽一生所挣来的却无法带走,为了这些不能带走的产业,我们牺牲了很多原本属于自己最宝贵的东西。这也是红楼梦《好了歌》唱的“终朝只恨聚无多,只到多时眼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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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这些,很多人会觉得何必考虑这么多自寻烦恼,吃喝玩乐吧。其实这不过是自我麻醉的鸵鸟政策,而且通过肉体快感来填补心灵的空虚无异于饮鸩止渴,行乐之后往往会更觉空虚。既然生命短暂而宝贵我们更当珍惜,把握这仅有的一次生命追寻那上好的福分,人所不能夺去的。只有懂得永恒之道你的快乐才能可持续,这样的人生才是立定在坚固的磐石之上。不管外界如何地动山摇,我们站立在这片土地上都是确定的,这种存在感才是真实的存在感。

孔子为追寻这永恒之道曾发出“朝闻道,夕死可矣”千古之叹,庄子曾说“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释迦摩尼说“寂灭为乐”“涅槃寂静”,耶稣却说“劳苦但重担的人啊,可以到我这里来我就让你们得安息”。何时能寻求到那上好的福分,我们才真实现了人生价值,才有真正的幸福,才能得到真正的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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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苏轼《前赤壁赋》

        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苏子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清风徐来,水波不兴。举酒属客,诵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少焉,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白露横江,水光接天。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于是饮酒乐甚,扣舷而歌之。歌曰:“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客有吹洞箫者,倚歌而和之。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

        苏子愀然,正襟危坐,而问客曰:“何为其然也?”客曰:“‘月明星稀,乌鹊南飞。’此非曹孟德之诗乎?西望夏口,东望武昌,山川相缪,郁乎苍苍,此非孟德之困于周郎者乎?方其破荆州,下江陵,顺流而东也,舳舻千里,旌旗蔽空,酾酒临江,横槊赋诗,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况吾与子渔樵于江渚之上,侣鱼虾而友麋鹿,驾一叶之扁舟,举匏樽以相属。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 江之无穷。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

        苏子曰:“客亦知夫水与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

        客喜而笑,洗盏更酌。肴核既尽,杯盘狼籍。相与枕藉乎舟中,不知东方之既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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