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标题文本之寂寞电梯(1st)

因为是多年以前的文,很多时候在想是不是还能够有再续写下去的勇气。

寂寞电梯是大约十五年前,同学推荐的一个华语组合Y.I.Y.O的歌。那个时候的我,还是个大一的少年,喜欢背着大包塞着台随身听在学校周边的老巷子里闲逛。后来在朋友的网上论坛遇到了午夜,一个在新西兰求学的孩子,写了这段交换小说。之后,因为各自生活的变动,少有联系。

时间就这么哗啦啦啦翻过去,再翻过去。现在她还在国外,大抵也许了好人家了,我也已经是当了爹的人,更没有所谓再续青春留下回忆或者别的什么想法。仅仅是对当年偶然留下深刻印象的音乐,和这篇自己觉得喜欢的文,想要把这个故事再写下去,多一点也好。虽然我也知道,自己手拙,未必能写出什么好东西来。

就这样吧。



【交换小说】寂寞电梯-1st

天空

认识安雅的时候,路然二十岁。

他说,我记不得是在哪个网站上认识她的。只是后来在某个文学论坛里,连续不断地看到她墨绿色的文字。细细碎碎的有很多。
路然跟我说这些的时候皱皱眉头,说,为什么我总是想不起第一次遇见她的状况呢。

路然是我的好朋友。我们从小就在一起长大。
而安雅,是路然在网络上面最好的朋友。
我拍拍路然的肩头,说,这有什么关系呢。走吧,去吃夜宵,我请客。

其实我没有跟路然说起,我,是安雅的男友。

深夜我们从小吃店出来各自回去。
路上已经没有什么行人。厦门的深夜总是这样安静。我起抬头,桔黄的路灯透过深秋的空气洒落在我的脸上身上。夜风呼呼地吹过去。吹得我脸上微微刺疼。这个城市已经许久没有下雨。

周末没事的时候安雅总是会赖在我的公寓里。
有时候公司里忙得一塌糊涂,周末还要加班到深夜,我回去一开门,就看见安雅把自己裹在厚厚的被子里,窝在沙发上看碟已经睡着。她总是不开灯,并且总是把音量调得极小。我心里一暖,轻轻地把她抱到床上。
可是安雅已经离开我的生活千里之外。我知道。

我独自走进电梯,按到十二楼。
一个人的空间,我突然在想我的邻居都是些什么人。以前和安雅在一起的时候我从来没想过这些。想起安雅我的眼前仿佛又看到她微笑着牵我的手到处跑的样子。嘴角情不自禁微微地上扬,才发现原来一路上我的表情是僵硬的。
电梯停下来的时候脑子里微微的眩晕。电梯门开,我走出去。掏出钥匙,开门。

没有开灯。月光从窗口倾泄下来,整个客厅地面一片幽暗的银灰色。干净而清朗,电视机和沙发却像是蒙着一层灰,安雅离开前一天晚上裹过的被子还扔在沙发上。
从冰箱里拿出最后一盒牛奶打开来喝。橙子早就吃光了。还有两个苹果。都是以前安雅帮我买的。
我突然感觉到心房里大段大段的空洞。
原来我对安雅的思念要借助这些物质的存在。
轻轻地摇了摇头。

电话没有预兆地响。显示的号码是安雅的。我接起来,却听到路然的声音。我知道我又看错掉。安雅去了新西兰,号码早就换掉了。
路然的号码和安雅的号码只差了两位。
路然说,阿漠,霏和我分手了。

那一夜路然到我的公寓来。我们喝了很多的酒。天蒙蒙亮的时候我走到窗口,对着灰白的光线变换手指的姿势。我说路然,你记不记得高三的时候我们三个人是怎样。
路然沉默,然后他说,记得。

你,我还有霏三个人当时是整个学校最让人头疼的学生。虽然我们的成绩一般,但是因为在一起所以快乐。
后来我喝醉了酒,对着你大喊说,苏漠,我要和你单挑,要是你输了就让我跟霏在一起。
然后一个月以后你才知道我喜欢的其实是另一个女生。我笑着补充,我还记得那个时候你来找我道歉,拉我去吃夜宵。后来你再也不敢喝醉酒。
我说路然你不是想见见安雅吗,这就是她。我指着墙上那张照片上的女子,说,她就是安雅,我的女朋友。
路然哦了一声,却不像以前那样对我说的一切故做惊讶状。或许是酒精的缘故,或许是因为霏。

她现在怎么样?
在新西兰。
路然又是哦了一声。
我们就不再说什么。


午夜

习惯性失眠。凌晨不知道几点塞了耳机入睡。

半夜的时候忽然间醒过来。书台上的没有关掉的笔记本电脑依然亮着,在黑暗中发出惨淡的白色的光。播放器里的音乐还在继续反复。一个男人的声音平平淡淡的传出来。仿佛隔着一大片的空白。... TV night was lonely without you so am I... so am I. 眼睛很痛。可是干燥得流不出眼泪。

窗子是开着的。风很大。夜航的飞机飞过时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在这样安静的夜晚显得极为漫长。坐起来插上网线上网。打开留言本看见路然在我上絮絮叨叨的说话。
他说,安雅,一个人在家里看看过很多的次的<这个杀手不太冷>。常去的那家音像店忽然在小巷子里消失了。安雅,这个城市的冬天很冷。因为霏还没有为我织好那副手套。工作的时候去了西藏。那里的天空很蓝,我在想是不是与你看见的天空,长着相似的脸?

我忍不住笑。这个可爱善良的男人。
给他回复。说。我又失眠了路然我又做了同一个梦路然那辆电梯在我面前坠落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恐惧得颤抖想大声尖叫却怎么也发不出来任何声音。我想念你路然。按下“提交”之后几秒中,看见屏幕上出现长长短短的绿色的字。大片大片。这是习惯。我还是保持着许许多多固执不可改变毫无理由的习惯。
如同我们刚刚认识的那个样子。

下线。电话安静的摆在床边。拿起来拨那个熟悉的号码。然后神经质的在接通之前挂掉。害怕听见那个安静的声音轻轻叫我名字的时候。会毫无预兆的哭出来。转身的时候不小心碰掉了那个纸箱子,很多很多的CD和书掉出来。惊心动魄的响。慌忙蹲在身子收拾。发现每一张CD每一本书左下角的地方都潦草的写着三个字。给安雅。
那是苏漠的笔迹。

头很剧烈的痛。看不清楚东西无力站起来。索性就坐在地板上。手机上的时间显示着12:00。国内已经到了午夜了。我对着没有TURN ON的手机很轻声说。漠。为什么我在这里?
眼泪终于落下来。掉在赤裸的手臂上。疼得无法呼吸。然后就这样趴在那个大大的纸箱上沉沉的睡过去。

早晨八点的时候醒过来,阳光忽忽闪闪的从落地玻璃窗外照进来。整个房间都是松松软软的金色。这个城市有着模模糊糊的时间季节和界限分明的昼夜。低低矮矮的天空。所以这里的人们总是把他们的房子盖得像是童话里的木屋子,像是担心会扎破了可爱的云朵。
我在这里。在这个有一条一直走下去就能看到海的街道,遥远古老的不需要电梯的木屋,很多的阳光和树木的城市。隔着苏漠半个地球的距离。


傍晚的时候开着台灯光着脚趴在桌子上写论文。电脑照常开着。路然发信息过来说,安,看看我刚拍的照片。打开的文件的时候很多很多黑白色照片跳出来。强烈的视觉效果,是他一贯的风格。我注意到,里面有大部分是霏的。取笑他。路然丫路然你的镜头里面就这么一个人么。他也不反驳,嘿嘿的笑。过了一会儿又发信息过来说。安,她是这个城市最后一点的纯白,你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自我们开始说话你就告诉了我千百遍的句子我怎么敢忘掉——
然后起身去厨房找冰水。每次喝下去的时候喉咙总是刺痛,连带着大脑的神经。忽然就想起苏漠握着杯子的手来。微微的凉,湿润。在我沮丧的时候会过来摸摸我的头,像是孩子一样的宠爱。我对于他手指的温度有着这样浓重的记忆,以至于在离开那个城市之后,我在有人的手离我的头发还有一米的距离的时候就会忽然往后退。最后干脆就离人群再远一点。

路然在那边大惊小怪的鬼叫,安雅安雅你去哪啦~~被外星人绑架啦?
我回过神来,回复过去说,别吵,我正回忆呢。
回忆什么?
嗯……回忆……没什么。

心忽然很痛。什么时候起想起苏漠我开始用回忆这两个字了?难道这半个地球的距离,从地上一直蔓延到我们心里了么。情绪糟糕起来。匆匆跟路然说晚安关掉电脑。打开机器放苏漠寄给我的CD。干干净净的钢琴声,在我的四周的空气里起起落落。头晕。隐隐约约看见那座去他公寓的电梯。悄然无声的打开。又关上。没有一个人走出来。


天空

一月的时候冬意尚浓。路然来向我告别。他要用掉一年的假期。
是去新西兰,顺道,我还可以去看看安雅。你要是有什么东西给她,我可以帮忙转交。
我笑着摇摇头。然后,我想起了一件东西。

从枕头底下小心地取出那个墨绿色的小匣子,我打开它,里面是一块雕成四瓣花朵形状的淡绿色玉石。我把匣子关上,递给路然。
那么,烦你把它带给安雅。

路然走后三天,我跟安雅在网络上面说话。
我告诉她那个干净的男孩子要去新西兰,顺道会去看她。

我还让他带给你一份礼物。我想你会喜欢。
安雅发来一个:)她说,会的。

工作开始忙起来。公司接了一笔大单子。连续几天加班到深夜。那些实验室送来的化验单外加可行性分析可以不动声色地磨平一个人所有的精力。

深夜我走出公司大门。风呼呼地吹过去。脸颊微微地痛。
坐上出租车的时候,我只是说,我要到百家村路。
司机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他有意找人闲聊几句,公司一定很忙吧。我淡淡地说,是。我不再说什么。
司机抬眼看了一下后视镜,我们的目光相遇。他说,夜深的时候独身在外,总是想找人聊几句。而你却没有这样的意愿。你一定是累了。
我笑笑。心里泛起淡淡的暖意。
从车窗向外看去,在灰蓝色的夜空之下那些桔黄的路灯向后飞快地掠过。所有的灯火,仿佛深海游动的鱼群,弥漫了空气。

走进电梯。依然只有我一个人。电梯门在十二楼悄无声息地开启。
我看见一个女子坐在我的门口,因为疲乏,已经睡着。

那是霏。


午夜:

十一月末的时候,交掉写了很久的论文结束学期最繁重的功课。一个人趁假期去了一次旅行。没有打开电脑上网一直到圣诞节前夕未得喘息。不知不觉已经有40天没有见到过路然。去他常去的论坛和留言本。遍寻不见。没有只言片语。仿佛消失。
路然路然。你怎么可以不见。你说过你一直在那里。

很沮丧。坐在电脑面前不知所措。我心慌。其实也不是第一次这样长的时间没有联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知道这一次,定不寻常。
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忽然记起路然的手机是可以接收国际短信。我向来不记得电话号码,只是他的电话仅差我两位,连苏漠常常也会弄错了。所以就这么记下来。发短讯过去。很久之后手机铃声叮铃哐啷的响起来。路然回复我信息。只简短的几个字。

安雅。霏与我分手。

眼睛如同被无数细密的针扎过。睁着会痛却不能闭上来。等着看眼泪流下来。
我写予他。路然。这个城市仍然纯白。再不多说。我知路然,他那样单纯的感情。需要用沉默来麻痹疼痛。

再过十日。忽然接到路然的电话。安,我现在新西兰的南岛,这里很安静。明天的六点飞机到奥克兰,我来看看你。听见电话那一边隐约模糊有海水拍打的声音,阳光刚刚收起他漂亮的翅膀,我对着话筒很安静的回答他。好。
就像是早已预知。

同一日夜晚。在网路上跟苏漠聊天。他见到我的第一句便是安雅那个干净的男孩子要顺道来见你了。我笑。这两个人很多的时候默契得像是我的左耳右耳。顿了顿。他又发过来消息。我托他带了东西过来,我想你会喜欢。
我把手指放在微微发烫的键盘上。念及苏漠眼睛嘴唇的温暖。连带他发过来的字句亦带着相同的气息。
我发回:)给他。会的苏漠,我已经在欢喜。

次日清晨。被手机的闹铃吵醒,路然的飞机已经快到了。急急忙忙穿着T恤牛仔裤就出门,到机场的时候那个航班刚好到达。我站在机场的大厅里,看着不同颜色皮肤和眼睛的人群朝我涌过来。清醒或者疲倦的神情。忽然感到内心大片的空虚。下意识的曲起手指。这是我在感到不安的时候固定的姿势。

有人拍我的肩膀。喂~想什么哪~
是路然的声音。

我转过脸去,看见那个在无数的夜晚与我间间断段说话的男子,穿着干净的T恤和牛仔裤,背着很大的背包,笑容温和安静的站在我面前。清晨的空气冰凉。光线是跳跃的。一切都显得那样的纯粹安和。我终于笑出声。叠起来唤他。路然路然路然。见到你真的太好。他却看着我不再说话只是笑,隔了半天才讲出一个句子。

嘿~安真的是你。我还在想是否是某个在大街上无家可归的女孩早晨起来还没刷牙路过机场顺便进来看看呢~
哦。我也以为那个拍我肩膀的家伙只是没睡醒梦游过机场来找我要一杯冰水而已。
然后两个人在机场清晨的大厅里不顾过路人的眼光肆无忌惮的大笑起来。一直笑到蹲下身子。嗯路然走吧,先去我家休息把行李放下。
嗯。

同屋的女孩回国过圣诞去了。家里零散的堆着A4的稿纸。碟片。书。从集市买回来小盆小盆绿色的植物。还没有来得及整理。我并不介意它的凌乱,我总是习惯把整齐的房间弄得乱七八糟,然后心安理得的窝在里面看书听音乐写字睡觉或者走来走去。我不过颓然的生活我不抽烟去不PUB喝酒不会在头剧烈疼痛的时候吃止痛片用药物来压抑麻痹。我总是试图清醒的看待我情绪和内心每一个瞬间的挣扎。而,路然他懂得。如果这个世界上还剩一个人了解安雅。我想应该是他。
回头叫还站在门口的路然。说。欢迎光临安雅的魔法城堡^^

伸手把一边的窗帘拉起。我背对着他站着,看暖黄色的光线在透明的玻璃窗上缓慢的移动。那个时候我几乎可以肯定他的表情是安然愉快的。像是面对多年未见的好友。并未夹杂丝许的陌生。
路然走过来替我拉好另外一边的窗帘,说,阳光真好,像是这个世界是新生的。我笑,递桌上倒好了的白开水给他。路然接过杯子喝光里面的水,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墨绿色的小匣子来。
安,这是苏漠要我带给你的。

即使是事先被告知,还是忍不住的欢喜。打开盒子发现里面是一块雕成四瓣花朵形状的淡绿色玉石。冰凉温润的触感。心里一动。苏漠终于还是记得。那个时候我在他的手心上仅画过一遍的图案。我说苏漠当你忘记它的时候。不要再记起我。
我以为他当我开玩笑,因为我从此再没有提起过。我没有告诉过他与我来说这四瓣的花朵,和稀少昂贵的幸福有关。可是。可是。苏漠他记得。一时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把玉石拽在手心里低着头一直到手心出汗了也不愿意松开来。

路然在一旁摇着头笑我。笨蛋。这样就得意忘形啦。嘿嘿。
他的声音是一如往常的样子。但我忽然觉得心里难过。抬起头来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明显起伏的情绪。这一段日子路然是如何度过的,我真的,一点也不知道。可是他的眼神是疲倦的。即使他什么都不说我也明白。霏是他身体里一道沉钝的记忆。需要用全部的力气去推才能推得动,而且即使是推动了,也会留下厚重的痕迹。

路然转身不再面对我的注视。安静看着窗外大片堆积低垂的云朵。过了很久。忽然说。
安雅。霏她,怀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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