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一种错觉,我们家的小黑听得懂人话。
它一个月大的时候,成了我们家的一员。我那时最担心的是,是它抓坏皮沙发,这算是我们家最值钱的家具了。我也曾亲眼看到别人家的猫,将皮沙发挠得惨不忍睹的丑样。于是,我几乎天天要对它说:“不许挠沙发哦,如果抓沙发,妈咪就把你丢出去流浪!”
说来神奇,它居然真的没有挠过沙发。门口换鞋的墩子,母亲给缝了一个套子,成了小黑的宝座。每日睡醒,无论什么时间,必定弓着背,舒展着柔软的腰肢,伸个懒掌,在上面磨一会爪子,继而蹲在其上,瞪着铜铃似的美眸,像个骄傲的公主。
现在,它已经一岁四个月了,从未对沙发下过爪。总觉它是从小真的听懂了我的威胁,为了顺利入驻这个家,所以才如此听话。
自打它得宠,女儿便不再缠着要求每周跟我睡一晚,她和它,每晚都要上演一出闹剧:一个歪着脑袋一边跑一边撩拨,一个满屋子追着去抓。最终结果,自然是小黑被逮住,抱去陪睡。它每次都会作出一副生无可恋的戏精状,低声抗议。千万别以为它真的不情愿,不然,倘使女儿睡着了,它完全可以溜掉的。事实上,它极其享受被宠爱的感觉。即使半夜自己跳下床便便,完了也会爬楼梯上到上铺睡在女儿枕边。于是几乎每个清晨,女儿睁开惺忪的睡眼,都会看到它懒洋洋地躺在枕边,打着哈欠,仿佛送上一个早安版的猫笑。
而且,它最听女儿的话了。女儿抱着它,对着自己的脸,命令:“小黑,舔舔鼻子。”它便伸出舌头,顺从地舔舔人家的鼻子。“小黑,舔下额头。”它也完全照办。但是,我这样吩咐,却行不通。即使我拽着它的前爪,把脸凑过去,它也会嫌弃地扭过头去,屡试不爽。每每这时,女儿就会得意地冲我笑上半天。
不过,对于被抓舔手指就释放的命令,小黑倒是都听从的。无论家里谁强行抱它,只要伸出手指:“小黑,舔舔就放了你。”它无一例外地执行,然后获释 。
有次,门开着,小黑偷偷摸摸溜到了楼道。我故意关了门,想看看它的表现。母亲很担心,怕它顺着楼梯跑了,给女儿没法交代。而我执意要试探一下,看看它到底认不认得家门。而它,也没有让我失望,扑在门上,撑着前爪,好像企图眺望。“叫你乱跑,再跑出去就不要你了!”我一面吓唬它,一面打开门,它嗖地就窜进来,从此再也不肯出门,即便好奇,也只在门内张望。有几次,我故意开着门观察,它也不肯再出去。我抱起它,使劲丢出去,它爪子一挨到地板,即刻掉转头冲进来,生怕被关在门外。这种唯恐被遗弃的恐慌,和小孩子被妈妈吓唬不要他时的惊慌,何其相似——吓吓而已,绝不来真的。
我坚信,它一定听得懂人话,能够感受到疼爱,而且在心里对我们也是亲疏有别。最喜欢女儿,其次是我,然后是我的母亲,对先生,极少主动亲昵。大约是每次洗完澡吹毛,给小黑留下了极其恐怖的印象,所以还是离这个家伙远点。女儿再怎么揉它,最多也只是低吼抗议,从不上爪,更不下口。人家洗完澡出来,它常常迈着轻快的猫步,谄媚地跑上前,去给人家舔脚丫丫或者腿上的水珠,一点都不矜持。
晚上,女儿写作业,它便蹲守一旁,绝不肯先爬到床上去睡,瞌睡的直打盹,也要继续陪着。据说猫的生命大约十年左右,我开玩笑跟女儿讲,等她出嫁的时候,把这只喵星人做嫁妆给她陪过去。女儿抱着小黑,抵着它的脑袋:“完了,得给你养老送终了。”
就这样,一只小土猫,生生被养成了公主猫:睡床睡沙发,专人伺候洗澡;非猫粮不吃,牛奶鸡蛋火腿肠都懒得碰;有专用自动门卫生间,铲屎官执行公务时,它还要监督执行……
“小黑!”它抬起迷蒙的眼,似乎在问:“作业写完了?是不是可以上床睡觉了?”
它大约也听懂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了吧,要不然,怎么每晚都要守在一旁呢?
田玲写于2018年12月12日星期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