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茫

“你看,有鸟群盘旋在夜晚的公路。”

(一)

灰色的阴云,像一块无形的帷幕,把整个天空遮盖得严严实实。房间内更显得阴暗沉闷,像极了我这段时间的心情。

几天没有走出房间了,阳台是我唯一可以看到风景的地方。晚上,我百无聊赖地走到阳台,趴在阳台的一角,凝视着朦胧的夜色发呆。

突然,有人大叫道:“你看,有鸟群盘旋在夜晚的公路。”

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有一群鸟儿,像一个个黑色的幽灵在朦胧的夜色中上下翻飞。它们是寻找自己的归宿,还是在黑暗中迷失了前行的方向?

那一个个翩跹的黑影,是否也会像我一样,深陷彷徨之中?

大学毕业后,我没有找到自己喜欢的工作,又不甘心回到家乡的小县城。几经斟酌,我决定投奔在石家庄定居的小姑,想在那里为自己寻得一席之地。

可是,刚走出大学校门的我,在喧嚣的闹市如坠五里雾中,不知所以。

在浑然不知该怎么选择时,小姑让我轻轻松松地玩几天,捋顺自己混乱的思绪,想清楚自己到底想做什么工作。

于是,我先把全市的名胜景观开开心心地畅游了一遍。手机相册里挤满了密密匝匝美丽的风景照,而拍摄的技巧自感比一般人要好得多。

酣畅淋漓地玩过之后,接下来又陷入寻找工作的苦恼。我天天窝在小姑家里,坐在电脑前,在网上寻找适合自己工作而自己又钟情的单位。可是,但凡我喜欢的工作,门槛都很高,专业也不对口;门槛低的又不喜欢。就这样犹豫、纠结、筛选、对比,终难以作出决定。

“说实在的,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工作,更何况又眼高手低。按你现在的想法,永远也找不到工作。”小姑几近抱怨地说道。

“你觉得我不想工作吗?难就难在没有合适的。”

“你既然不想从事你所学的专业,当初为什么报考?你要知道,无论你应聘哪个单位,投简历时一定与你的专业有关。上了几年的大学,却不想从事自己的专业,到这个时候再改弦易辙,岂不是正月十五贴对子——晚了一节吗?”

“报考学校是我妈妈的意思,因为我爸在工程单位,想着我将来也好安排。可我一点也不喜欢那种四海为家、漂泊不定的流动性工作。却又经不起妈妈苦口婆心的说教,所以也就勉为其难同意了。说真的,我现在不去爸爸的单位违悖了妈妈的心愿,其实我心里也不舒服。我知道,爸妈都想把最好的给自己的孩子,可是,他们认为最好的,我觉得不一定好。我有我的思想。现在我不想再按爸妈给我制定的路线走下去了。”

“有自己的想法是好的,但是得要切合实际。”她说完,我俩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她突然看向我说,“我见你拍的照片不错。”

“还可以吧。”我面带不悦,暗想,这是哪跟哪啊?我在愁找工作,可她……文不对题。

“你有没有想过,去学学摄影?”

“嗨,这主意不错!”我精神为之一振,对小姑刚才的跑题,恍然大悟。我随后搂住小姑的脖子,在她漂亮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哎呀……”小姑拉着长音,用手推了推我的脸颊,接着说,“你既然喜欢,就去报个培训班学习,把技术学到手了,再去寻找工作。这总比你窝在家里异想天开好得多。”

“培训班就不必报了,我想找一家影楼,边工作边学习,两不耽误。”

就这样,我跑了几条大街,终于被一家不错的影楼接受了。从此,我一边打工,一边学习摄影。

一年后,钱挣得不够我花的。但凭着那股热情劲,我的摄影技术却进步了不少。

由于工资太低,工作单调无趣,我原来的热情慢慢减退。上班无精打采,做事拖拖拉拉,老板犀利的眼神对我渐渐表现出不满。于是,我心里萌生了离职的念头。

我纠结几天后,才给小姑说出辞职的打算。

“干得好好的,怎么不想干了?”我刚刚说出辞职一词,小姑就惊讶地问道。

“没意思,天天忙忙呼呼,工资就这么点儿。”

“你到底想做什么?”小姑面带十二分的不悦问道。

“还没有想好。在那个小小的影楼工作提不起精神。再说,人家有专业的摄影师,而我只是一个打杂的。现在我觉得我的技术不次于那个摄影师,所以我想再换个大一点的店或者别的单位试试。”

小姑对于我的好高骛远,露出一丝不耐烦的情绪。我瞄一眼她板着的面孔,心里很不是滋味。过了几天,我带着几分叛逆的心理辞职了。就这样,我再次面对寻找工作的烦恼。

大点的影楼,根本就不缺少专业摄影师。别的单位,也没有结果。忙活几天后,我一无所获。

“在石家庄,也许真的找不到适合你的工作。你不妨去北京、上海闯荡闯荡,兴许会有你的用武之地。”小姑面带讥讽,不耐烦地说道。她也许觉得自己的话过于尖刻,也许看到我因尴尬而满脸的火烧云,她扫了我一眼接着又说,“这两个大城市,一直是我最向往的地方。可是,你小姑老了,没有那个闯劲了,如果我年轻十岁,又赶上这个好时代,一定会去闯闯。只要不怕苦,无论在哪里都能站住脚。”

“去就去,有什么了不起。”我心里嘀咕道。

此刻,我有种寄人篱下的感觉,有种想快快离开她家、不看她脸色的冲动。于是,我又在网上忙碌地搜索。

面对一个个超出自己条件的招聘广告,我如泄气的皮球。无形的失落感笼罩着我,原本白皙微胖的脸颊明显憔悴许多。

有时,我会心烦意乱地把电脑弃之一旁,而后扑倒在床上。过了片刻,又懒洋洋地爬起来,在房间内踱来踱去。

“我岂能让别人笑我无用!”想到这里,我又走到电脑旁,静下心来慢慢搜寻。蓦然,一个招聘广告像一道灵光在我眼前一闪——北京某某群演影视公司招聘群众演员和摄影师。

哇塞,这可是一个最接近影星的最佳途径,这才真正是我心驰神往的工作呢。

一直以影星为偶像的我,像所有那些渴望能登上银幕、展现自己的女孩们一样,总是抱着当明星的梦想。当我在漫漫求职路上艰涩难行时,几乎淡忘了那个暗藏在心灵深处、遥不可及的梦。可如今出现的这条招聘广告,无疑像一条清澈甘甜的山泉小溪,把我满腹的浊气瞬间涤荡一空。

“王某某不是由群众演员变为专业演员的吗?他行,我为什么就不行?退一万步说,即使试镜过不了关,即使做不了演员的行当,但凭自己摄影的出色技术,也能在演艺圈内寻得一方发展的空间啊!说不定机缘巧合,还能成为我的偶像——范某某的专业摄影师呢。”当我满心欢喜的把这件事告诉小姑而被她讥笑时,我理直气壮地说道。

我越想越美,越想越觉得离自己的梦想越近。有一刻,我蓦然觉得已经融入那豪华而又高雅的场所,与那些身价显赫,一掷千金的影星们平起平坐了。

美妙的幻想让我激动不已,认定这是老天爷送给我的最佳机遇。大胆正确的选择要比努力更重要,于是,我果断的给这家公司投了简历。

在随后等待的日子里,我坐立不安,心急如焚。每天对着太阳升起的地方祈求苍天眷顾,让我梦想成真。

终于,我在煎熬的等待中,收到了对方录用通知。我狂喜地惊叫一声,心几乎跳出了嗓子眼。我在房间内旋转着,嬉笑着。而后又坐在桌前,眼睛紧紧地盯着招用单位发过来的报到地址和所乘坐车次的路线图。

虽然附带条件要交3000元的保证金。但工作半年后,还要退给本人,这不足为虑。能去大都市发展,那是我梦寐以求的夙愿。能被录用,那将是我涌进繁华的第一步。我脑海里又浮现出自己在银幕之上的出色演技。看到自己身穿华服,面对众多的摄像头,神采飞扬地走在红色的地毯上,看到自己出入成群、气场十足的霸气,看到在人前的荣耀……我想着想着,不觉笑了起来。而后,毫不犹豫地拨通了妈妈的电话,提出马上给我转所交的保证金。

妈妈听后,不免为我的决定而忧虑:“你小姑怎么说?”她首先问起小姑的建议。

“小姑提议让我出去闯闯的,你说她能怎么说呢。再说了,这是我最最想做的工作,她说我可以过去看看,真不行就回来呗。”

妈妈啰哩啰嗦,再三询问其公司的真实性。对她来说,我终究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女孩子,形单影只地去闯荡变幻莫测的花花世界,怎么能让她放心呢。

“没事的,我承袭了一个精明妈妈的基因,当然也不会太笨,你要相信你女儿的处世能力。再说,我读大学时,就做过好多兼职,从没有被人骗过。想骗我的人只怕还没有生出来呢,哈哈哈。老妈,你放心吧!你只要把钱打给我就行了,别的无需担心。”

妈妈也深知自己的女儿绝非愚笨之人,即使真的上当受骗,她也绝不会低头认怂的。于是,又叮嘱一番后,手指轻轻一点,3000元瞬间转到我的支付宝上。

我因激动而双手颤抖,轻轻地嘘了一声,倒手打到招聘单位的账号上。

(二)

就这样,我告别了小姑,怀揣着热切的希望,带着不成功不回头的决心,踏上北去的列车。

按照路线指示,在北京火车站下车后,转乘地铁。我坐在地铁上,随着电动门的关闭,地铁像一条巨大的蟒蛇,伴着一抹亮光,穿行在无限延伸的黑洞里……

从地铁站上来后,我匆匆忙忙赶到汽车站,踏上通往目的地的长途汽车。

随着汽车的嗡鸣,离了我心目中最神圣的国都——那集政治与文化于一身的京城,越来越远,距离越拉越长。由渐渐模糊不清,到最后消失在地平线上。车窗外,广袤的土地裸露出暗黄色的肌肤,沟渠道旁,荒草萧索,目光所及,落叶纷飞,到处一片秋后的凄凉。而遥远的前方,被紧紧的缠绕在一团蓝灰色的烟雾里。

这是去哪里?我原本欢悦的心情陡然涌出一种恐惧。这与自己想象的情景差之千里呀?即便在城郊、哪怕没有任何几环可言,也不可能如此荒凉偏远啊!可是,我的3000元已经落在对方手里,哪怕再遥远,我也要过去看看此公司的真面目。

为了压制住内心的不安,我一遍又一遍地玩着游戏,而后又满怀心事地看向车窗外。天色渐晚,一抹耀眼的夕阳突然被渐渐涌出的灰色云团吞没。一群鸟儿在空中忽上忽下,忽左忽右,仿佛在一张无形的网中迷茫地挣扎……

我给公司招聘部门发了信息,委婉地询问不见踪影的公司到底在何方?

回答的结果是,公司不可能在京城。因为拍电影,外景居多,公司当然设在拍摄基地附近。这么大的公司怎么会是假的,你如果想反悔,大可不必去了,我们的名额也是有限的,并不是所有投简历的人都能够被录用的。

我绝对不是这个意思,因为坐这么久的车,太阳快落山了,还没有看到公司在哪里,所以心里着急,想咨询一下而已。

既然这样,就按给你的地址报到去吧。我想很快你就能找到的,我们是正儿八经的大公司,你放心好了。

我看过信息后,仿佛吃了颗定心丸,所有的顾虑,瞬间打消了,心情随之舒畅轻松起来。

经过五个多小时的颠簸,汽车终于在一个偏僻的小村庄停下。我提着行李,茫然地走下车。

这是一条颜色深浅不一而又肮脏的公路,犹如一件缀满补丁的乞丐的衣服。路两边几个零星店铺的招牌被厚厚的尘土包裹着,给人一种贫瘠匮乏、荒凉沧桑之感。

我拿出手机,再一次确认一下公司的地址,继而走向路边一家超市询问。

一个四十多岁皮肤黝黑的女人看了我一眼,然后低下头,好像心不在焉地问道:“闺女,你多大了?从哪里来的?”

“二十一岁,从石家庄来的。”

“哦。”女人的声音很轻。

“有什么问题吗阿姨?”我敏感地问道。

“哦,没有,没有。我只是看你这么小的年纪就出来工作,感觉很不容易。哦,你问的那个地方从这里往前走,第二个路口往左拐,走到头有一个大杂院,那里就是你要找的地方。”

“谢谢阿姨!”

我买了一瓶雪碧,一盒方便面,辞别温和的店主,拉着行李箱,回到公路旁。

我的行李箱在安静的村庄小路上发出的嗡嗡声,显得很刺耳。声音惊动了两三个坐在自家门口的石块上闲聊的村民,他们的目光好像不经意的在我身上停留片刻。

我拧开瓶盖,仰头喝了一口雪碧,两腮撑得鼓鼓的,在嘴里回味一下后冲进胃里。凉爽微甜的液体像一股甘泉,瞬间流遍全身,倍感舒爽惬意。

我一边走一边琢磨马上将要面对的未知处境:“在这种地方会有多大的公司啊,但愿我不是被人拐卖、自投罗网。但凡能在网上招聘的公司,一般都不会出错的,无非就是工作的好坏。可是,公司为什么会设在这个破地方?拍摄基地是什么样子的?如果真不如意,大不了我要回自己的钱走人。”

想到这里,我咕隆又喝了两口雪碧,仿佛是喝了两口壮胆酒似的。随后,径直走向超市阿姨所指的那个大杂院。

宽大的院门上方写着几个醒目的黑色大字:“北京某某群演影视公司“

当我看到这个充满诱惑力的公司名字时,激动得热血沸腾,原有的失落和怀疑,荡然无存。这就是我将要为之奋斗的地方了,想到这里,情不自禁地笑了。

我轻轻地敲了敲关闭的铁门,那咚咚的声音,伴随着我的心跳,震动着我的耳膜。随着哐当一声门响,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出现在门口。

“我是来报到的。”我微笑着说。

“进来吧。”

宽敞的大院里,杂乱不堪。水桶、脸盆、晾晒的臭鞋子,女人与男人的衣服,没有任何分界线地挂在一起。男男女女慵懒地分散在院子两边的房檐下、门口旁,或蹲或坐或站,像一群在墙根下晒太阳的绵羊。他们衣着腌臜,神情冷漠怪异。

我用惊诧而又嫌弃的目光把院子的环境和这些人扫射一遍。与此同时,许多双眼睛从不同的角度、不约而同地看着我。他们面无表情的凝视,仿佛是观看一个外星来客一般。那道道莫测的眼神,仿佛要穿透我的身体。此景此情,像一盆冷水,浇灭了我燃起的希望和热情,让我顿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厌恶感。

“新来的,到办公室登记一下。”一个二十五六岁、高个子男子,从一个房间里走出来,看着我说道。

我从众人的目光中挣脱出来,走进萦绕着香烟气味的办公室。

“把你的身份证拿出来。”一个留着长发的男人,抖动着双腿,坐在办公桌前的旋转椅上,冷冷地对我命令道。

此人四十多岁,中等个头,微胖的体型,些许浮肿的眼皮下一双深邃的眼眸闪烁着幽冷的光。他漫不经心地吸了一口烟,一缕烟雾从他的鼻孔里喷泻而出,在房间内蔓延开来。而后把夹在粗壮手指间的香烟,伸向电脑旁边的一个挤满烟头的玻璃烟缸边,轻轻地弹了一下。看他那副自觉了不起的大爷样,我真是反感至极。

我从随身背的小包里掏出自己的身份证,扔到桌子上。我没有礼貌的态度,让男人很不满意,他狠狠地瞪我一眼,拿起身份证,在键盘上啪啪地按了几下。

登记完后,捏在他手里的身份证还没有放下,就被我一把夺了过来。他一愣,然后,用鄙视的眼神斜睨我一眼说:“交1500元生活费和住宿费。”

“什么?还交钱。不是已经交了3000块了吗?怎么还要?”

“你没听见吗?这是住宿费和生活费,你上次交的是保证金,听懂了吗?”

“我没钱。”

“没钱走人!”

“那你把我原来交的3000元还给我,我立马就走!”

“你没脑子?什么叫保证金,你没上过学吗?”他瞪着那双快要燃烧的瞳孔,对我叫嚷道。

我被他凶神恶煞的样子吓住了,同时被他的话噎得满脸通红。不怎么宽敞的办公室,突然暗了下来。我窘迫地扭头看了一眼堵在门口隔岸观火的人们,停了片刻,强作镇定地问道:“在这里,我做什么工作?”

“你投简历时,没有看吗?”

“说是群众演员和摄影师。这两个我都想做。”

“呵呵,摄影师。现在的真假摄影师一呼拉一大把。”长发男人冷笑一声说道。

我知道,来到人家的地盘,什么也说不清了,说多了,只能自取其辱。于是,我走出这间发号施令者占据的房间。喜欢看热闹的众人,兴趣索然地退回到原来的墙根,恢复到原来的姿态。

如果不是大门外面的单位名称牌匾,我一定会怀疑自己走进传销团伙的窝点。我以前曾听人说过,传销团伙限制人身自由,为了防止人员逃跑而没收身份证和手机。但我的身份证和手机都没有没收,这里肯定要比传销安全。想到这里,我倒是坦然无惧。

这时,暮色已经把天边最后的一抹亮光吞噬掉了。在这个时刻、在这偏远的地方,即便想走,也没有返回的汽车。我开始后悔自己鲁莽的决定,后悔自己无知得沉溺于虚幻的梦想而大老远地跑到这个鬼地方。我难过的低下头,眼睛湿润了……

无奈之下,我拿出手机向妈妈要钱。我怕妈妈担心,没有说明自己的处境,只说需要1500元生活费和住宿费。

我把钱交上后,长发男人对坐在沙发上的一个正玩手机的高个子男子说:“小辉,你带她去女生宿舍。”

这是一个根据北京大杂院而建的院子。东、西、南厢房是男人的宿舍,正房是办公室和公司负责人的房间,最边上的两间是女生宿舍。每排房子都是高低床,每人一个床头柜。房间内肮脏凌乱,不堪入目。我住进的这间女生宿舍,已经有六七个女孩了。

我刚踏进门口,一股刺鼻的怪味扑面而来。低劣的化妆品味,混合着鞋袜的臭味及汗腥味。我不由自主地抬手遮住口鼻,然后深深地吸一口气又长长地吐出来。几个女生反感地看着我,也许她们从我的表情和情不自禁的动作中看出我在嫌弃她们,故而目光中明显充满了敌视。

她们个个油头粉面,在荧光灯管的照射下,犹如日本的艺妓。虽然是秋后,但仍然袒胸露背,穿着似隐似现的怪异服饰,背后、手臂,还有纹身,这让我想起身居旮旯之地的洗头女,心里不免涌出一阵恶心。我想到居住在同一个大院里的男人们,他们眼中的淫光,早已把她们那片可有可无的衣服,扒得精光了吧。

“小玲,这是倩丽,今后你们就住在一起。”小辉看着一个肩膀刺青的女孩说道。

“知道了。”那个叫小玲的女孩,懒洋洋地回答道。

我没有吭声,自顾把行李放在床边,找了一条抹布,把上铺小玲清理出的床板、床栏,擦了又擦,抹了又抹。然后才把小辉抱过来的褥子铺好。

“过不了几天,也会和我们一样。甭看现在假干净。”一个背后纹身的女孩含讽带刺的说道。

我没有搭理她,而是用鄙夷的目光瞟她一眼。等我收拾停当,就去洗澡间冲澡去了……

(三)

这里的饭菜难以下咽,正应了那句:人多无好饭,猪多无好食。

到饭点时,男男女女各自拿着自己的碗筷排成一条长长的队伍来领取厨师分配的饭菜,然后,或坐在门外面的台阶上,或蹲在墙角,或趴自己床边的柜子上津津有味地吃起来。仿佛只有在这个时间段他们才有了精神。吧咂吧咂的吃饭声偶尔夹杂着噗噗的擤鼻子声,让人泛起一阵恶心。

我是最后一个打饭的,因为我不屑挤在他们中间。等我走到拿着勺子的厨师面前时,大盆里只剩下一点残渣剩饭了。

我一脸苦相地看着自己碗里的饭菜,几乎不见肉腥,除了萝卜条就是土豆片。我用筷子拨拉过来,拨拉过去。再加上不时传出的那些刺耳的声音,搅得我一点食欲也没有。

“我买了猪蹄,谁吃?”长发男子突然出现在办公室门口问道。

在门外吃饭的人们无不瞪大了眼睛侧头观望,而后又无声地低下头,默默地吃起来。仿佛他们碗里的饭菜比红烧猪蹄还诱人。对此情景,我感到很奇怪,这些人为什么对白送的佳肴不加理会呢?难道他们都是回民?还是这猪蹄有毒?

“我吃。”我大声应道。

我才不管呢,面对这粗劣的饭菜,能吃上味道鲜美、口感软糯的红烧猪蹄,那真是一种享受啊!

我的应答引来大家惊诧的目光。就连在房间吃饭的也端着碗从门口张望。他们对我这个刚刚新到的女孩大胆而又坦诚的性格,表现出了好奇。

“想吃,就到办公室来。”长发男人完全没有了昨晚的凶相,他不大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而后转身进屋。

我端着自己的饭碗,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进办公室,大大方方的在沙发上坐下。

这时,方便袋里的红烧猪蹄已经在茶几上铺展开来。我看到色泽红润,香气扑鼻的红烧猪蹄,不由地咽下涌到嘴边的口水。扭头瞅一眼长发男,微笑着套上放在茶几一边的塑料手套,毫不客气地拿起一个猪蹄咬了一口。

“哇,真香!”我咀嚼一口,赞美道。

“吃猪蹄不能不喝酒啊,来一瓶啤酒?”长发男看我一眼说道。

“喝就喝,谁怕谁。”我伸手接过小辉刚刚撬掉盖子的一瓶啤酒,看着长发男,“我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你,但从你昨天对我的态度,我感觉到你不是一个普通的打工者。”

“我就是一个普通的打工者。”

“别说笑了。你一定是这里的负责人吧?”我微笑着说。

“他是我们的老板。”把几个袋子的菜,全装盘后,小辉才坐在沙发的一边对我说道。

“哎呦妈耶,失敬、失敬。原来你是大老板!”我急忙把手里的猪蹄放在我的碗里,双手合十,我看到老板笑眯眯的看着我,接着说,“怪不得外面那些人不敢进屋吃白食。如果我事先打听到你的身份,只怕我也不敢进屋。”

“哈哈哈,不见得吧?就你这性格,还有不敢的事?”

“老板过奖了!”我笑着说道。

“我喜欢你这种自来熟的性格。坦荡,豪爽,痛快!今后你就叫我张哥吧。”

“好,张哥。”

“我在社会上混迹多年,阅人无数。昨天,你刚到时的神情和举动,我就知道这个个子不高,浓眉大眼的女孩与众不同。你虽说不上漂亮,但也清秀可人,坦诚大方,更重要的是临阵不乱。这要比那些扭捏作态,撒娇卖俏的女孩强多了。尽管昨晚想压压你的嚣张,但在心里却莫名的惊奇。为了进一步验证我对你的看法,今天故意当众以猪蹄为诱。以此试探你的胆量和秉性。众人怯于我,又碍于颜面,即使心里很想吃也不好意思说出口,而率真的你就不一样了。不虚伪,不做作,这点很好。”

由于我刚到,就得到了张哥的垂爱,那些女孩和男人顿时对我刮目相看。钦佩和热情取代了冷眼旁观。我暗自欣喜,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么容易就得到大家的认可。我突然觉得他们并不是那么让人烦了。

“我们为什么在大院里闲着,怎么不去拍摄基地啊?”两天后,我问小玲。

“并不是天天都有电影拍啊!有电影可拍,老板才让我们去。没有,就在这里等呗。”

“拍电影好玩吗?你说说,你都是在电影中饰演过什么角色?装什么衣服?有没有台词?你见过范某某吗?”我迫不及待的想知道他们拍电影的经过和见过的明星。

小玲不厌其烦地给我介绍她饰演过的角色和在拍摄基地所见所闻。我听得如痴如醉,暗想只要能与张哥处好,何愁梦不成真?可是,张哥并不天天来大院。听小玲说,他有时会半个月才过来一次。怪不得我在他办公室里吃过猪蹄后,就没有见过他了。

我来后的第四天,小玲拉我坐在她的床边,其余的女孩要么在房外洗衣服,要么在院子里玩手机或者和男人们打情骂俏。小玲看房间内没人就偷偷地对我说,小辉让她晚上去乡镇的一家酒店陪他的一个哥们,她请求我帮她躲过这一劫。

“还不是喝喝酒、吹吹牛吗?有什么可怕的,让你去就去呗。”

“你刚来不懂,他们不是单纯的让陪喝酒……有的男人根本就不是人……不管怎样,你帮帮我吧?”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走?为什么还在这里任人糟蹋?”

我听了小玲的话,气愤难当,怎么还有这么不要脸的男人。他们拿着这些女孩们当什么了,妓女吗?小辉,看着挺不错的男孩子,竟然也成了拉皮条的,真是可恨。

“大家来这里的目的是一样的,都想有朝一日出人头地,都怀揣着一个明星梦。我出来时,曾信誓旦旦的向爸妈保证,一定在演艺圈混出个名堂。可是,我现在什么也没有做成,怎么有脸回去?再说,即使在外面,我又能做什么呢?我找不到自己喜欢做的工作。还有,我们的押金在他们手里。但不管怎么说,每次演出都能得到一小部分报酬。我喜欢当演员,即使没有镜头,只要能参加演出,我就特别开心。说不定机缘巧合会被导演看中呢。你也知道,好多著名的演员也是从群众演员开始的啊!“

“能被导演挑中那真是太难了。”

“是的,这要靠运气。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我都要坚持下去。”

“包括出卖肉体?”

“反正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那你为什么还让我帮你?”

“小辉的哥们,都是土鳖子,卖给他们不值。”

我听了小玲的话,心里酸酸的。我不知道是该可怜她,还是该鄙视她。她现在求到我,我又怎么能帮她呢?单凭我和老板吃了一顿饭?小辉能听我的吗?

“那好吧,我试试。”我不抱任何希望地说道。

(四)

晚上,小辉真的过来叫小玲了。小玲在门口看到小辉走过来,急忙按我的计策蜷缩在床上。我坐在她的身边,端着一杯水,抚摸着她的肩膀,假装询问病痛。

“小玲,走吧。”小辉走到我们跟前,先对我友好地笑了笑,然后柔声对小玲说道。

“她肚子疼。你们去哪儿?能带我去吗?张哥呢?”

“不、不,你不能去。”小辉牵强地微微一笑,继而低头看了看躺在床上装病的小玲接着说,“既然肚子疼,那就算了吧。哦,张哥进城了。”小辉说完,转身走出了房门。

“谢谢你,倩丽,谢谢!”小玲等小辉离开后,一骨碌坐起来,抓着我的手低声道谢。

在我来到的第六天早上,大家陆陆续续从床上爬起来。吃过饭后,又在墙根聊天,在院子里闲逛,除了去院子外面拐角处的厕所,一律不准外出。

中午时分,村外的公路上两辆轿车从远处飞奔而至,在大院门口戛然而止。张哥神清气爽地从车上下来,他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真皮手包,身边跟着几个我从没见过的男子。他兴冲冲地走进大杂院说:“明天我们有活了。今天晚饭,我请大家到聚丰大酒店吃大餐,让你们吃好、喝好、玩好。”

“好。”大家仿佛是在几近萎蔫的心灵中注入兴奋剂似的,高兴得大声应和道。

我的心因激动而怦怦乱跳,终于可以走进拍摄基地,目睹明星的风采和展示自己了。张哥,张哥一定会安排我一个好角色。哈哈,一定会的。自从我和他吃过一顿饭后,连他的跟班小辉都对我客客气气,另眼看待呢。

“倩丽,过来过来,陪哥哥打牌。”张哥带着陌生男人们正走向办公室,蓦然看到我,随即对我喊道。

我在他们还未落座之时,快步走到门口。

“介绍一下,这几位是我最好的哥们。这是新来的倩丽。”

“大家好!幸会、幸会。”我双手抱拳笑逐颜开地说道。

他们同时笑了起来。

“老张,你从哪里找来一个如此机灵的小美女?你小子艳福不浅啊!”一个和张哥年龄差不多的男人调侃道。

“不要瞎说,人家还是一个孩子呢。”张哥佯怒道。

“各位大哥,好好玩牌,我为你们端茶倒水,加油助威。”我脸颊绯红,急忙接过张哥的话说道。

争执声,甩牌声,在烟雾缭绕的房间内此起彼伏……

他们一直玩到夕阳西下方才离开牌桌。

这时,两辆大巴已经停在大院门口,大伙蜂拥而上。张哥让我坐在他的专车里,在一阵欢声笑语中向镇上最大的酒店开去。

“明天拍电影,高兴吗?”在车上,张哥低声问我。

“当然高兴了,我就等这天呢。”

“明天,我跟导演说说,给你安排一个好的角色。”

“那太感谢张哥了……”我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泪光。

大厅里热闹非凡,那些男男女女仿如初出樊笼的鸟儿,在美味佳肴面前,自由自在地狂欢狂饮,放荡形骸,完全没有在大杂院时的恹恹之气。

张哥和小辉以及他那几个要好的哥们在一个大包间里,张哥把我安排在他的身边。大家对我毕恭毕敬,在他们眼里,我俨然成了张哥的女人。小玲和另外两个女孩陪在张哥的朋友身边。

大家在清脆的碰杯声中,各自喝掉三杯集体酒。然后,在座的哥们每一个人轮流敬张哥两个酒。看到张哥红光满面,醉意微醺,我主动端起小辉给他酌满的酒杯,一饮而尽,帮他喝了下去。没想到这一举动,让满桌的弟兄们大吃一惊,继而掌声轰动,说笑声四起。

张哥对我满眼爱恋,接下来,大家每次敬张哥的酒基本上都进了我的肚子。

说笑声,碰杯声,不绝于耳。歌唱声,音乐声,余音绕梁。张哥更是精神抖擞,他把一杯酒一饮而尽后推开椅子,拿过话筒,一首《兰花花》赢得众人热烈的掌声。而后,他笑容满面地坐在椅子上,给我启开一瓶百威。

“张哥,我不能喝了。我已经喝到最后的极限了。”此刻,我已满脸滚烫,脑袋晕乎乎的。我晃了一下头,猛然看到小玲她们与那几个男人勾肩搭背,动手动脚的样子,令我一阵作呕。

“喝!这是最后一瓶。”张哥对我大声命令道。

“我真的不能再喝了。”

“不能喝,也得把这瓶喝完。喝!”

“我说不喝就是不喝,我已经喝了一斤白酒,四五瓶啤……”

张哥还没有等我说完,腾地站起身,他气冲冲地走到大厅,拍了两下手掌,热闹的大厅顿时鸦雀无声。随后,大声宣布道:“明天除了倩丽外,所有的人都去影视基地。”

说完,他像吹胀的气球,转身出了酒店。

人们相互看看,接着鱼贯而出。我傻眼了,呆呆地站在包间门口。小玲经过我身边时,偷偷的向我做了一下走的手势。在一辆租来的大巴即将关门之际,我趔趄地抓住了扶手……

来酒店时,我坐在张哥的专车上有些得意忘形。回去时,我坐在大巴上不知所措,在众人面前陷入窘境。这种被打入冷宫的感觉,让我产生一种从天上骤然摔到地下的痛苦和恐惧。尽管我喝了很多酒,但这一夜,我因难过而辗转难眠。

第二天早饭后,大家欢天喜地挤上两辆大巴浩浩荡荡地出发了。原本人影绰绰的大院,现如今只留下我一个人、形单影只地在大院内晃摇。

自从获得张哥的喜欢后,埋在内心深处的欲望越来越盛。本想用自己的聪明和胆识,试图通过张哥的桥梁达到那个闪耀着绚丽多彩的对岸。可是,张哥的喜怒无常、专横霸道,让我心寒胆战。把希望寄托在这样的人身上仿如在自己腰间绑上了一捆炸药,随时都有可能粉身碎骨。尽管这样,我仍不想提前熄灭自己梦想的火焰。

我在院里踯躅徘徊,纠结惆怅,还有希望吗?怎么才能消除他心中的怨气?趁现在院子没有人,我是否打包回家呢?如果这样回家了,我交的钱打水漂不说,说不定还会成为别人的笑柄。可是像这种冷面无情、颐指气使的男人又怎么样才能打动他呢?我在他心目中到底是什么?小情人?哈哈,其实什么也不是。这两天他对待我的态度确实超出了我的想象——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啊!人性太复杂了。就这样认输,我不死心,不死心!张哥,我就不相信征服不了你!想到这里,我不觉两眼发涩,一阵困倦袭了上来……

傍晚,我被一阵嘈杂声惊醒,急忙揉着惺忪的眼帘坐起身。

“你才睡醒?”小玲刚进门看到我那副懒洋洋的模样问道。

“今天累坏了吧?”

“还可以。”

“张哥是不是也和你们一起来了?”

“是的,他去办公室了。”

我急忙走出门,机警地向办公室瞥了一眼,随后冲到水管前抹了一把脸,用梳子挠了挠齐耳的短发,拉拉粉红色的体恤下摆,佯装镇定地向张哥的办公室走去。

“张哥,回来了?累了吧,我给你倒杯水?”我的心咚咚乱跳,手忙脚乱地拿起水壶。

张哥专注地看手机,对我全然不理。

“张哥,对不起,你还在生气呀?”我凝视着张哥面无表情的脸颊说道。

他垂着眼皮,仍不作声。把手指中间的烟卷慢慢放进嘴边深深地吸了一口,蓝白色烟雾顺着鼻孔欢快地跑出来,在空中旋转着、缠绕着,消失在房间里。我尴尬地对握着双手,等待着他的回应。

“张哥,昨晚我实在喝不下去了。我不是要拨你的面子,我已经是拼了命在喝了,你也不想让我喝死对吧?”我可怜巴巴地说着,歪头瞅瞅张哥黑着脸的样子。

他用余光看到我的模样,噗呲笑了:“臭丫头,别说得可怜兮兮的,谁让你喝死了?你认为我会像女人那么小心眼吗?”

“不生气就好。张哥高兴,我才能高兴呢。我难过了一天一夜,还……”我笑嘻嘻的还没有把话说完就被张哥打断了。

“还什么还。坐下陪哥说说话吧。”

这天晚上,我俩聊到凌晨三点,我讲了自己在大学时期的各种见闻和在石家庄的打工经历。

张哥坦诚地讲出了自己的身世,他从小父母离异,是跟着奶奶长大的。高中毕业后,没有正式的职业,在酒店打工结识了一帮小混混,从此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在奶奶苦口婆心的央求下,稍稍有所收敛。后来结婚,因不求上进,好逸恶劳而离婚。奶奶一气之下,一病不起,他为了挣钱给奶奶治病,在一个朋友的介绍下进入这一行当。说好听的是招募群众演员,其实也存在骗人的成分。他最后真挚地对我说,你如果想走就走吧,不要在这里浪费生命了。

由于张哥的坦诚相对,我渐渐地对他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情愫。他虽然出于好心放我回家,但是我仍不想放弃那个虚幻的梦想,故而犹豫不决了起来。

“我们聊到现在,突然感觉饿了。走,我带你去吃夜宵。”张哥说着站起身。

我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迟疑了片刻。

他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看向我说道:“怎么,不敢跟我出去?”

“跟着您,我有什么可担心的。咱们现在就去!”

走出办公室,阵阵鼾声从左右的房间内传出来,夜色清寒,月明星稀,墙角草丛,蛩声凄切。

我跟在他的身后上了车,等我们来到县城时,商铺、酒店,早已关门闭户,只有一排排街灯在静寂的夜空中散发着昏黄的光芒。张哥把车停在路边,把座位放倒,仰面躺下,头枕在交叉的双手上。片刻,他凝视着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我说:“你真好看,我如果再年轻几岁,一定会追你。”

我顿时满脸羞红,心里不觉涌出一丝紧张。我隐隐觉察到张哥已经喜欢上我了,这个喜欢绝不是上次他说的那种喜欢了。可张哥的秉性又让我心生怯畏,我看着身边这个时近时远、阴晴不定的男人,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跟着我住酒店吧?”

“不、不,我还是回去住。”这时,我突然想起小玲的遭遇。

他看我好一会才说:“那好吧。”

我被他看的浑身发毛,心里紧张起来。

他侧转身,伸手摸了摸我的脸颊说:“你害怕我吗?”

在他触摸到我的皮肤时,我浑身一颤,一股电流瞬间传遍全身。我很清楚地知道,如果再待下去,自己要么会被迫走上小玲的路,要么在这种暧昧中自身的纯洁会被玷污。我突然担心,张哥今晚让我回家的许诺,明天就会化作泡影。

在我进入大院的第八天,我毫不犹豫的给爸爸发了信息,说明了我身处的环境。

一直以女儿从小养成坚强的独立性而自豪的爸爸,没想到我会落在如此尴尬的境地。我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像一根钢针一样深深地刺进爸爸的心里,他恨不得肋生双翅即刻飞到我的身边。

爸爸即刻定了飞往北京的机票,登上了最近一班飞往北京的飞机,继而在北京租了一辆越野直奔我发给他的定位。

爸爸来到附近后,我以去厕所为名,找到了他。看着风尘仆仆、远道而来的爸爸,我不禁百感交集,悬着的心终于安定下来。

在回家的路上,我看着窗外茫茫原野,看着时而划过天空飞翔的鸟儿,一串泪水犹如断了线的珠子从脸颊上滚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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