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纷暮雪下辕门，风掣红旗冻不翻
东子眨了眨沉了雪的睫毛，大口大口的喘气
他肩膀上挨了一枪，血突突的往外冒，怎么止也止不住
东子这个班是炮班，当时的志愿军缺乏重型武器，初入朝的时候，运载重炮的列车又遭了美军的空袭，所以，每个连只能配置一个炮班，这一门山地炮，是他们一个班十二个人的心头肉
炮班的任务是坚守在书堂口西侧的反斜面山地炮兵阵地，以减轻负责第一道防线的兄弟们的压力，可以这么说，他们每送一发炮弹上天，前线就能少死两个弟兄
志愿军明白这个道理，战术素养更高一筹的美军没理由不明白
后果就是他们被对面美军的狙击手针对了
班长老李点了根烟，嘬了几口，眯缝着眼，终于下定决心
“我们不能给三连丢脸，人在炮在，他妈的，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不知道马王爷几只眼！”
他抱着一颗炮弹，向山地炮跑去
“砰”
一蓬血花绽开，老李向后倒下
“操你妈的！再来一炮！”柱子顶上了老李的位置
“砰”柱子也倒了下来
“砰”
“砰”
“砰”
山地炮前再无一人
东子的左胳膊已经没什么知觉了，美国佬的狙击弹还真不好对付
东子知道，就算自己活下来了，这条胳膊铁定也得锯下来
大雪依然下着，四处静悄悄的，如果没有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诗人见了这雪景，说不定世间又要多几篇佳作
东子从黄土高坡的陕西来，他家住在四川的一个小山村上，清晨太阳蒙蒙发亮，映照着长江波光粼粼，这时候，东子也割完了草，坐在山顶那颗大石头上，静静的看着长江上的货船，查查这一会，有几只白帆，直到阳光变得刺眼，这才提着准备喂牛的草，一路小跑溜回家，开始一天的生活
雪停了，东子保住仅剩的一枚炮弹，抓的很紧，手指都泛白
“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他哑着嗓子，低声的唱道
美军见半晌没有动静，便拉起队伍，打算占领书堂口这片炮兵阵地
“我家就在岸上住听惯了艄公的号子，看惯了船上的白帆”
刚下过大雪，山路异常的难走
“这是美丽的祖国，是我生长的地方”
他们爬上了阵地
“在这片辽阔的土地上到处都有明媚的风光”
美军看到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围绕着唯一一门山地炮
“这是英雄的祖国是我生长的地方”
领头的美军中尉叹了口气，这帮中国人是真汉子
“好山好水好地方条条大路都宽敞”
他们朝地上死去的炮兵敬军礼
“朋友来了有好酒若是那豺狼来了迎接它的有猎枪”
美军朝着东子藏身的坑道走来
“这是强大的祖国是我生长的地方”
慢慢的，越来越近
“在这片温暖的土地上到处都有和平的阳光”
东子拉开了手榴弹的拉环，
中尉发现半死不活的东子，也看到冉冉升起的白烟
“Fuck!快跑！他身上有炸弹！”
东子咧起了嘴角，红着眼睛，他终于能给兄弟们报仇了
“美国佬！老子做鬼也要操你妈！”
轰
整个炮兵阵地被升腾的火焰所笼罩，肆虐的气浪掀起了附近的积雪，落在烈士们的身上，仿佛一层轻柔的棉被，送给那最可爱的人
失去了炮火支援的书堂口正面阵地自然是压力大增，敌军仿佛无休止的冒出，打死了一个，跑出来三个
“连长！没弹药了！”
战线被蜂拥而至的美军分割，燃烧弹不断地坠向松骨岭防线，美军的炮兵也疯了，不要钱的倾泻着炮弹
他们很清楚，再不打开防线，所有被堵住的美军都在劫难逃
“什么？顾四抗命？他妈的反了他了？告诉那臭小子，增援马上就到！让他现在立刻马上给老子到师部报道！”师长气的吹胡子瞪眼
师部的电话不停地作响，炮弹掀起的气浪震下簌簌尘土
顾四没办法，军人只能服从命令，这次可能又有特殊任务交给他了
美军的攻击暂且告一段落
他看着疲惫不堪的兄弟们，想着死去了葫芦，眼泪不争气的往下掉
这可不行，不能让战士们看见连长掉眼泪，顾四转身赶忙用袖子抹了抹
再转身，他瞪大了双眼
全连满员150人，剩下的还不到一半，而这些铁骨铮铮的汉子们，此时此刻，一个个站的笔挺，红着眼睛，面相顾四，举起右手，朝他敬了敬礼
“连长！平安归来！”
嘶哑的吼声，盖过了美军的炮火与机枪，凝聚成一股力量，回荡在松骨岭上方，久久不能平息
顾四也同样红着眼眶，他朝三连的战士们回礼，也不再多说什么，转身向师部走去
师长急的来回踱步，防御战打到现在已经乱了套，就看能不能守住了
“师长，三连连长顾四报道！请下达作战命令！”
松骨岭战役的第三天下午，书堂口大面积阵地依然掌握在我军手中，志愿军三三五团，以拿命换来的交换比，给予了美军自入朝以来，最为惨重的伤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