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七兮岑
一年一年过得真快，眼前这片世界又变得萧瑟，窗外的树枝也光秃秃的，天空也不似夏天那般透彻蔚蓝，秋风吹过，似乎把天空都吹浑浊了。
苏桐的28岁生日过得极其简单，似乎连她自己都快忘了，晓晓带了一个4寸的蛋糕，要许愿的时候才发现没有蜡烛，急忙找值班的护士要了根棉签。
晓晓说：我们科室就属棉签最多了，凑合着用吧。
苏桐笑了笑没有说话，棉签点亮的那一瞬间，苏桐还未感受到火光的温暖，它就灭了。
之后晓晓又重新把办公室的灯开起来，“你还在等他？”
苏桐听闻便把蛋糕往自己面前端了端，似乎是想让自己说得更风轻云淡，“早就忘了。”
“我还没说是谁呢。”
苏桐把手里的蛋糕送进口中，咽下后说道：“其实他已经不在了。”
说完，楼下救护车的声音似乎划破了整个黑夜，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更为响亮，随后急救推车和人们急促小跑的声音混为一体，这是这座大楼里最常播放的场景。
突然来临的雨声让苏桐的心又往下沉了沉，身旁的玻璃窗渐渐被雨滴遍布，窗外的景象也模糊不清，映射出来的只是苏桐挂着泪的面容。对于苏桐来说，此时眼前的窗就像一块幕布，不断的播放着她的曾经。
故事的开始也是一个雨天，只是身上的白大褂变成了洁白的校服，苏桐回到的教室的时候裤脚已经湿透了。她扫了扫两边袖子上遗落的雨珠，然后把手里被雨打得有点发软的信封递给了林染，“给，你的。”
林染正趴着看漫画书，听到苏桐的声音抬头看了一眼：“什么？”
苏桐扔在他桌上，“不知道。”
林染没有拿，看着信封上画着的爱心，还有林染收三个字，转头跟苏桐说了句：“那么喜欢当邮递员，以后我给你付费要不要？”
那年她跟林染都高一，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也是自尊心强盛的时候，苏桐气得往他桌子腿上用力踹了一脚，随后整个教室突然安静下来，苏桐在众目睽睽之下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从那儿之后，苏桐处处看林染不顺眼，每次故意在林染看课外书的时候收作业，因为她知道林染看漫画很痴迷，一看起来仿佛就忘了书以外的世界。每次他因为作业被老师点名的时候，苏桐都一边暗爽着，一边装作不知情的样子，理所当然的享受着报复的快感。
但她从未想过有一天林染会闯进她的青春里，并且刻下此生都抹不掉的印记。
高二分班的时候他们走到一起，往后的高中时光，真的惊艳了很多人。
市模成绩出来正赶上橘子成熟的时节，林染的爷爷种了很多橘子。而当时他们班的成绩排了年段倒二，班主任身上的杀气仿佛透过办公室飘到了班里，连晚自习都破天荒的没什么人交头接耳了。
唯独林染不一样，在晚自习上津津有味的剥着橘子，那时他坐在第三组的最后一排，把扔橘子皮当做是乐趣，哪曾料想那天晚上，一片不规则的橘皮完美的落到了班主任的皮鞋上。看见的人都为他捏一把汗，林染一时也傻了，拿着橘子的手还顿在半空中，直到班主任走到他身旁，林染才手忙脚乱的把橘子塞进红色塑料袋里。
苏桐见状，默默将自己桌上那个橘子扔进了抽屉，而另一边，班主任已经掏出了林染抽屉里那袋橘子，红色的袋子挂在他的手指上不断晃动，“好吃吗？”
教室里鸦雀无声，充满了大家呼吸的声音，没人敢发出一丝动静，林染也是。
“既然那么好吃，明天给每个同学带一份，大家一起吃。”说完盯了林染片刻才走出教室，苏桐看着班主任提着橘子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回头看了林染一眼终于松了口气。
让林染成为传奇的一件事就发生在第二天，因为林染真的提着一大袋橘子来了，给班里每一个人分了。
那时年段长巡查班级总是很喜欢扒后门的小窗口，仿佛那个窗口就是为了他量身定做，每次回头都被那儿堵着的一双眼睛和鼻子吓得心跳飙升。然后脚踹后门发出的巨响是他的标配，仿佛成为了他万年不变的出场音乐。
那天跟往常一样，大部分的人都被那声响打断了做题思路，年段长进来后直直朝林染的方向走去，苏桐回头的一瞬间便已经嗅到了不详的味道。
林染桌上那几个还没吃完的橘子被他放在了讲台桌上，手气不重，还出奇的轻柔，一点都不像他平时的作风，然后跟林染招了招手，“上来一下。”
林染迟疑，虽不知会发生什么，但还是起身上去了。后来林染成了讲台的主角，段长下了台子走到侧边，说：“还有几个，吃完它。”
台下的苏桐大气都不敢出，只是静静的看着他，林染对上她的眼神后，竟然拿着橘子在讲台上吃了起来，底下有些人看着这一幕已经涨着脸在憋笑了。
年段长在一旁面无表情，但是绝对能看得出来他心情不怎么美丽，然后冷冷说道：“大家看着你吃，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林染头也没回，只是把目光重新放到苏桐身上，苏桐那眼神已经暗示过他无数回：别吃了。
只是都像徒劳，他剥着一瓣橘子，对着苏桐说：“苏桐，你吃吗？”
下一秒，苏桐的脸在大家的起哄声中红得似打了一圈腮红，周围的人都纷纷瞥向苏桐，她低头假意看着书上的习题，心思乱成一团。
她跟林染的恋情已不是什么秘密，如果要问学生时代的人们对什么最感兴趣，那非八卦莫属。那时候有任何的风吹草动都能够以极快的速度传遍每个班级，而老师也总是能够在没人打小报告的情况下了解内部军情，这是很多人一直都好奇的技能。
高三，大家又升了一级，离毕业之际，我们意识里总觉得自己像个大人，但是依旧不能做大人能做的事，比如谈恋爱。
老师抓谈恋爱就像警察抓小偷，能抓一对是一对，放过一个就是败坏校风，然后挨个打电话约家长开茶话会，再后面就是学生接受父母教育的洗礼。
苏桐跟林染丝毫不避嫌，其他人远远的看见老师起码会分开走一段，或者一前一后，或者道路的一左一右，而他们肩并着肩走在一起跟老师打招呼。
课后苏桐前面的位置总是被林染霸占，倒着坐在她的桌前跟她面对着面，然后摆弄着她的每一本书。尽管老师偶尔闯进教室，看到的也是苏桐讲题的场景，然后便默默走开。
高三毕业，终于到了可以正大光明谈恋爱的年纪，林染却准备出国，最终还是没有熬过异地的时光。但是后来苏桐感叹过，幸好没有在那时候的青春把爱情埋在老师的威力之下，也幸好曾经拥有过。
苏桐分手后，很多人都觉得可惜，因为他们的爱情陪伴了大家的高中，实在太精彩了。
后来苏桐去了一所高校，却在大二那年转专业学了医，但是没人知道为什么，苏桐说，她只是突然想学医了。
所有人都知道林染出国了，但却没有人知道他出国是为了治疗，包括苏桐。
直至苏桐大一生活结束，她见了林染的姐姐，那时候才得知林染患脑癌已经去世了。林染的姐姐找她是为了了结林染生前的心愿，交给了她一封信和一枚戒指，她说：林染说之前对你有过承诺，希望他没有食言。
苏桐抓着那枚戒指，在她走后很久很久的时间里望着出了神，戒指透过泪光闪闪发亮。
有人说高中爱上的那个人会是这辈子最难忘的人，没有小学的无知，没有初中的懵懂，没有大学的利益，更没有社会的现实，只是纯粹的情感，内心真实的感觉。
或许真的是这样吧，否则苏桐也不会一个人走过那么多个寒冬。
桌上的蛋糕所剩寥寥无几，在苏桐吃掉最后一口之后，眼前的幕布被点了关闭键，垃圾桶里也多了一个声响，而苏桐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走廊的深处，愈来愈小，直到消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