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我在听佛经，同事说佛经很神圣的，需得焚香沐浴，静心素斋，摒弃杂念，俯首悲壮，双手捧上自己一颗红彤彤的小心肝，虔诚拜望；

另一位同事说，佛是多么慈悲啊，佛法无边，他是普度众生的神灵，一定会原谅我们小小的过错，所以没必要在意这些形而上学的形式。

夜半清凉，又是一个听经日，《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王菲的声音空灵直抵心底。

邮箱叮当响，一个远在外地的粉丝发给我一篇文章，叮嘱我务必借助我的公号发出去，她说自己逼死了一位孤独的癌症患者，直到第二天新闻出来，她才知道对方是癌症晚期，她却给了他致命一击，也是她见证了他死亡前最后的落魄。

她还说，知道我的公众号没有什么号召力，但是她又不吐不快，所以委稿于我，我竟无语反驳……

下文是她发给我的稿子。

文 | 豆本豆

晚风柔软，吹在脸上，像婴儿的小手抚摸母亲的脸庞。

夜幕深邃，马路上的灯光仅仅照耀着一小部分天空，其余的地方还是黑的死气沉沉，冰冷的。

马路牙子的草堆里，一个一米八的大男人醉的一塌糊涂，在夜间的路灯下吐得翻转，扶着电线杆刚站起来，又顺势倒下去，衣服凌乱褶皱，跌跌撞撞，翻着眼睛，吐出一口一口的浊气。

我站在路这边，他在路那边，只观其悲状，不明悲源。

路边灯光也是橘色的呀，可是打在他的脸上，有着天崩地裂的吞没之感。

他瞪我，我冷笑，好像我们才是给彼此痛苦纠缠的人，我想，他看到了我的绝望，我感知到了他的悲痛，我想像他一样醉的歇斯底里，他想像我这样清醒地冰冷绝情。

他回过头，冲破体内的悲悯使他全身痉挛，他忘了天，忘了地，他跪下，像一个狼，向天嚎叫。

我竟有一丝快感，好像他是冲破我体内的那缕怨恨。

他摔摔绊绊挪了过来，“你说，我这是要死了吗”？

我突然想起了孔子回答他弟子的那句话“焉知生，未知死”。

我当时只觉得逼格高，没想到一个醉酒之人会不会听得懂。

“扯淡，胡说八道，你们都骗我，都是混蛋”。

显然他没听清我在说什么。

我又加了一句：“死亡很简单，也有很多种方法，就是没有很多勇气”。

他闭上双唇，他明白我这番低语里包含的沉重意味，他无法贸然回答。

在沉闷的气氛中，我又说：“我是个神经病，你别听我的。”

我说这句话的意思，他很清楚，其实他也被同样的想法支配。

我当时在想，那是不是活着更好。待在那里，让一切顺其自然，死亡也许就是重生。

庄子在他妻子死后，用木棍一边有节奏地敲着瓦盆，一边唱着歌，一点也不难受，好友惠子问他，你老婆死了，你怎么一点也不难受，他说：我妻子她本来是不存在的，是因为她被生下来，感知到了生命的美好，然后她只是回去了而已，如果她没生下来，她就不存在，我为什么要难过。

因为我当时正要失去一件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东西，一旦失去，等于一剑封喉。但是我又不得不面对这样的打击，所以才用庄周的哲学思想安慰自己，那些经历了同样悲痛的人能够活下去，是因为有大体相同的哲学思想支撑着。

“那这路该怎么走”他问。

“一直往前走”我说。

“你往前走啊，不要回头，也不要喊救命”他有点阴暗，哈哈大笑，指着我前面的一汪湖水，执意要我往前走，不许回头。

黏糊糊的冷汗从我的腋下沁出，渐渐淌到我的肋骨。

他把嘴唇弯曲成一丝微笑，像是个忍住哭泣的勇敢的孩子似的。

“你也害怕死掉，神经病”。

他的额头满是小粒的汗珠，两手似乎痛苦得成鹰爪状痉挛着，他正视着我，一双眼睛狠狠地盯着。

他最初感到的伤心正在消退，怒气反而不断上升。

因为他认出来，那个人不是我，给他带来悲痛的人不是我，不是我，是他自己，他没有坚强的毅力，他没有良知，他没有担当，他咎由自取。

那我有什么呢？我有强烈的自尊心，不允许对我的人生喊停。

除了自尊心味道好极了，特别是在它的外壳已经裂为碎片，你给它裹上一层蛋白酥皮的时候。

他企图抓起我的手臂，我赶忙甩开，向小路上跑去。

我听到咕咚一声，回形波纹在湖面久久没有散去，我发了疯地跑，逃离雾障，逃离死亡，我发现自己是亵渎自己的信仰，我以为我害怕失去，不，我更害怕死亡。所以至今高烧不退，冷汗淋漓。

她说她没想到那个人会跳湖自杀，但是她更没想到自己只顾逃命，没喊人救他，这像一个梦魇绕着她。

但令她恐慌的是，她以她十几年的爱情为信仰，突然，那个男人不要他了，绝情斐然，她没有想到，深以为傲的爱情却不堪一击。

在这些纠缠的日子里，她放下了，心底那个洞，断壁残垣。

是的，不管多么热闹，最后注定我们每个人都要返回空无一人的山峦。

我最近说过最多的话，就是：我没事，我能扛得住，可是，一转身，泪眼滂沱，你听过野马嘶鸣的悲号吗？

人有时候吧，有执念过得累，没执念过得丧！我有执念，我觉得不甘，觉得不值，所有爱恨横担在混沌的天地之间，像一把钝刀，在人生之皮雕刻残忍，直到把它们刻成疼痛的花。

生活的无奈与癫狂，特别使人爱钻牛角尖，看到一个人，一块砖、一把伞，都会联想到人生大义。

想想我们自己，生活的哪一天不是在与死神交换？用时间，用精力，用拼搏。有的人成功了，有的人失败了，成成败败，痛苦、悲伤、喜悦，组成我们形形色色的人生。

生活总在缺钱的边缘试探，它想撩你，刚给你一点甜头，你还沉浸在自以为是的小确幸中嘻嘻哈哈，不一会，当头棒喝，又不得在余乐中聊以自慰。

其实，人的信念至关重要，斯巴达人好强尚斗，性格坚毅，意志坚定。他们把生下来的小孩扔到一起，号令强者生存，弱者淘汰死掉。

据说一个孩子偷了一只狐狸，害怕被人发现，藏在自己的袍子下面，碰到熟人，装作很淡定的和别人说话，狐狸把他的内脏都吃完了，他还像钢铁一样站着与别人交谈，这是一种意志力的极端表现。

活着，必须要靠信念。

活着，虽然令人感到痛苦，然而美好之事，却唯有活着，才能经历。

我告诉她：放下执念，就会大病痊愈。

断尾求生。往事清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