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天堂的母亲
文/雪舞长空
你乘着七彩祥云飘然而至，一袭洁白如雪的长裙，薄如蝉翼的轻纱随风舞蹈。乌黑柔顺的秀发如瀑布飞泻，纤纤素手，一把轻罗小扇。你静静地伫立在缥缈的空中，笑盈盈地俯瞰广阔大地上的芸芸众生。母亲，你可是已羽化为仙，忘记了你遗落在万丈红尘中曾用生命呵护割舍不下的孩子？
近日，你很少入我的梦，是怕惊扰了我的清静吗？我寻你不到，只有枕着丰盈的回忆入眠。
小时候，我是一个调皮淘气的疯丫头，没有漂亮娇美的容颜，也没有温柔乖巧的性格。亲戚们常夸姐姐美貌温顺，我虽有艳羡却并不嫉妒且引以为豪。因为，你们无私地呵护我，包容我的任性，照顾我的生活，我犹如山谷中的野花恣意生长自由绽放，无忧无虑地长大。
你和蔼可亲，平易近人，温柔如水。一次，邻家女孩被她大嗓门的妈妈掐得嗷嗷直叫，痛哭流涕，我跑回家向你诉说不满，你只是笑眯眯地听着，没有评论。也许是我们姐弟太过幸运，从小到大，你和父亲未曾弹过我们一手指，未曾疾言厉色地训斥过我们。你劳碌的一生，就是一次爱的航行，只洒下了温柔的芬芳，伴随儿女的人生。
我常像男孩子一样舞刀弄棒，爬山上树，光着脚丫河沟戏水。每次兴尽而归，跑回院子，总是扯长脖子，大声喊妈——，你若不回应，我便一声紧接一声，急切寻找，直到听到你的声音，心才踏实安宁。然后逐个询问姐姐弟弟的行踪，你总是笑着说：“你们姊妹仨，见不得，离不得！”这么多年，这句话一直萦绕耳际，也使我们姐弟更情深义重！习惯一旦养成，难以改变，保持这个喊妈的习惯，直到你永远离开！
小时候我总是特别不懂事，曾经和小伙伴们雄赳赳气昂昂地从邻家房后经过，故意把小石子扔到房顶，聆听那清脆的响声如同天籁。邻人告状，你和言相劝，我屡教不改。你和姐姐弟弟嬉笑着找了一根绳子，把我绑在树上，然后坐在旁边等我悔改。我犹如刘胡兰视死如归坚贞不屈，闹腾半天，绳子挣脱不开我恼羞成怒。待我假意认错，你解开绳子，我飞快转身，骂了你一句跑出院子。你手拿一根细棍，在我身后追着。我身手敏捷，你追到院前大路上，我灵机一动，突然改道山坡上倾斜狭窄的曲径，一口气爬上坡，回头只见你仍立在原地，望着我嗔笑。我和你遥遥相望，相持一会儿，你突然转身回去。我颜面扫地，在村子里游逛，直到乌鹊归巢，才厚着脸皮磨磨蹭蹭回家。你竟热情地招呼我洗手吃饭，完全忘了追究，我心里直笑你的记性太差！
我从未体谅过你的艰辛，一次放学回家，见你饭没及时做好竟心生闷气。却忘了你也是在田间辛勤劳作，汗流浃背，刚刚踏进门槛！待我结婚有了孩子，才体会到一个女人既要工作又要操持家务照顾孩子的艰辛，可当初我却如此糊涂！一个柔弱的女人，却有着山一般雄伟的肩膀！我可爱又可敬的母亲，叫我怎能忘记你？
你总是平静地说，小时候想上学，外公重男轻女，仅让你读到二年级，小姨哭哭啼啼才勉强读完四年级，几个舅舅打骂着却不愿上。您从未讲读书做人的大道理，只是尽自己最大的力量让儿女多识几个字！有一次，我们姊妹仨商量好集体辍学，背着书包，搬着小板凳，刚走到院子里，只见你从屋里冲出来，一改温和模样，抓起门边柴禾棍，我们仨立即调转方向，像兔子般飞跑回学校。我想，你肯定站在我们身后偷笑吧！
我总是一个懒惰的人，还记得你和姐姐把我按在床上，强行给我剪了脚指甲，也不怕臭气熏天！我总是一个让你不省心的孩子，贪玩成性。放假了，总是呼朋引伴，到邻家菜园或果树上扫荡，你总是感慨道：“这些学生娃呀，都是扫林坏货!”却不知这其中有我一份。
你很少夸赞自己的孩子，从不向人炫耀家庭的殷实或孩子的优秀。记忆中，你只夸过一次，那时我七八岁，我这个小财迷想通过做家务赚点外会，正欲向你邀功请赏，却听到你在院边正向邻人得意夸口：“我们小勤勤快！”这句话如糖衣炮弹，把我的贪婪炸得粉碎，让我从此闭口不语，从事体力劳动也乐此不疲！
曾记得初中时，我突然改邪归正也变得聪明，一次拿着一沓奖状，想向你卖弄我的赫赫战功，你却拿着其中一张说：“语文100分咋才考87分？”如一盆冷水浇灭了我的沾沾自喜。后来我脚踏实地，谦虚做人。
您是我学习的动力源。初中三年，虽然学校三令五申，中午必须在校午餐，以便午间学习。胆大包天的我置若罔闻，不顾路途遥远，只为天天看你一眼，方才精神振奋！你就是我头顶无垠的蓝天，脚下广阔的大地，没有你，我该立于何处？
你是一幅清新淡雅的山水画，令我百看不厌！以前，挂在我眼前；后来，挂在我心上！
长大后，我总是执拗任性，一意孤行。你曾经问过我不愿呆在家乡的原因，我未曾回答。我知道你一定是舍不得我！我曾百无聊赖躺在床上，怅望着眼前洁白的蚊帐，静静地反复听那缠绵忧伤的古典音乐排遣抑郁。也许空中弥漫着感伤的气氛，你掀开门帘，轻轻地问了一句：“你爹让我问问，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我惊诧地直起身仓促回话：“没事！”世界音乐总是相通，无论何人，都能找到共鸣！你们竟也能听出其中韵味，揣测女儿的心事。
后来，当我告诉你，我要远调他乡的时候，你担忧地说：“你跑那么远的地方，以后吃苦受罪都是你一个人！”我沉默不语。我知道，离开了你，幸福已经离我越来越远！
这么多年，即使前路荆棘丛生，风刀霜剑，我单枪匹马，遍体鳞伤，也无所畏惧！因为我知道，身后有你，望眼欲穿，盼我回去；无怨无悔，等我回去！见到你，所有的伤便不治自癒，所有的苦便云淡风轻！
我总想着，你会一直都在！谁曾想到病魔的利爪会伸向身体硬朗的你！谁曾想到柔善如碧月的你会饱受折磨哀痛而去！我温柔坚强的母亲，生来咽下了多少辛酸的泪水？难道上天故意安排永别之前那撕心裂肺的凄惨，让你的儿女忏悔一生？
你曾忍着疼痛拼尽全身力气紧紧攥着我的手说：“让我早点走吧，你们舍不得我，我也受罪！”那一刻，我伤心欲绝，欲哭无泪！眼睁睁看着你濒临死亡而我无能为力，心底只剩无边无际的空洞和绝望！母亲，你可怪过我们？没有让你平静地离开，是儿女的过错！后来，我常想，是不是你的一生只把笑容善良展示于人，弥留之际那痛苦的呻吟是生前所有委屈和苦涩的呐喊？
自你走后，我一直无法释怀，无法接受残酷的现实。常常夜半醒来，泪湿枕巾，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每次心急如焚地回去，荒芜的院落，空荡的房屋，满目萧然，感极而悲！这个世上，再也看不到，你听到我的呼唤声从老屋欢快跑来时那笑盈盈的脸庞！再也听不到，你亲昵开心地说：“小勤回来了！”我亲爱的母亲，我又该到哪里寻你？
我曾痛恨，这个世界的冷酷，命运的不公！你的一生，温柔相待身边的每一个人！可老天，何曾垂怜于你？你勤劳能干，温柔贤惠，任劳任怨，坚强似山，宽容如海，无私奉献，可老天为何没有赐给你一个全心全意至死不渝疼惜你的爱人？自你离开，我的世界只剩下一片灰色！
一周年后，我们来祭拜你，原来光秃秃的坟墓，现在却奇迹般长出了绿色鲜嫩的玉米苗，黄豆苗，绿豆苗，芝麻苗等，她们在风中颔首致意，微笑相迎。母亲，是不是你已化作尘土孕育了这些新的生命？是不是为了让我们看到生的希望？
今年春节回去，我远远地望着你的墓地，仿佛看到你在半空中扬起笑脸，正缓缓向我走来。恍惚中，来到你的身边，在燃烧的熊熊火光中，抬起婆娑的泪眼，朦胧中再次看到了你笑盈盈的脸庞！母亲，你必是知道，你一直思念的儿女回来了！你必是想用幸福的笑容化解我们心中的悲伤，让儿女们重新扬帆起航！远道而回的小姑告诉我，你生前曾忧心忡忡地对她说，我们姊妹仨，都过得不太幸福。我听后沉思良久。儿女虽已长大，母亲却牵挂一生，渴盼着我们长久幸福！
今年，你的三周年过后，我竟很少梦到你。夏天的一个晚上，我看到身材苗条的你，穿着一件浅蓝色碎花旗袍，年轻的面庞，额前乌黑的秀发齐眉，原来的长发剪齐至肩，宛如民国时清纯靓丽的女学生。你安闲地倚着院前一棵枝繁叶茂的槐树，眼里含笑，静静地望着院子中间的我。我轻声呼唤你，您既不上前，也不离开，站成了一幅精美绝伦的画！夜半醒来，我的眼角竟然没有泪水！是不是你已没有痛苦，在天堂的琼楼玉宇过上了逍遥自在的生活，今天，下凡来看我吗？这个夏天，我破天荒地去买了一件山水画旗袍，想象着穿在你身上的漂亮模样。
也许你的离开，是为了让我变得成熟，让我懂得珍惜和宽容，学会忍耐和坚强。也许你的离开，是为了让我看到眼前的幸福，快乐地生活！
我多想变成一只自由翱翔的小鸟，或者变成你身边的一棵草，一朵花。可以陪你寂寥，陪你畅谈，陪你欢笑！
还记得那首《世上只有妈妈好》吗？你临终前一天晚上，你用心照看了两年百般疼爱的四岁的外孙，我的儿子，给你唱了一遍又一遍，你努力伸出两手笑着给他鼓掌夸他唱得好。可是那一刻，我竟想到一个词：回光返照！第二天，你历劫了人生中所有的苦难，在哀痛中永远地闭了眼，穿着寿衣，躺在冰冷的地上。稚嫩的他竟绕着你不由自主再次唱起了这首歌，你听到了吗？那其实正是你至爱的儿女们的心声！
今生，从未说过我爱你！如果有来生，请你一定要做我的女儿！我给你买五颜六色的蝴蝶结，每天给你梳小辫子；给你买漂亮的连衣裙，崭新的书包，送你到最好的学校；等你长大，给你找一个对你忠贞不渝的如意郎君幸福生活；我一定亲口告诉你：“我爱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