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之春

   

    一缕缕的热气从杯中升起,飘飘逸逸,似一泓山泉云蒸霞蔚。刚刚还蜷缩着身子熟睡的茶叶,在开水的浸泡下,瞬间绽放生命的活力。

    它舒展开婀娜的身姿,片片如孔雀开屏曼妙曼俏,尽显出青青的本色;从叶片上冒出的水泡飘浮于水面朵朵瓣瓣,似仙女散满一池的花瓣。我的眼神游离在袅袅婷婷的热气里,如同走进了神话的故事一一我应是那河边的牛郎,在偷窥欢快的仙女沐浴吧。

    紧握着茶杯,温暖从手心传来。我无法抵御一种诱惑,那是久远的岁月里一份缥缈的温柔,隔着杯子快递到了我每一根神经末梢。冰封了的心湖,转瞬是一阵莫名的荡漾,随后一朵羞涩的红云,翻过热浪的茶面,飘然而至我的脸庞。这杯醉人的茶,我还真不敢造次地喝下。

    先闻一闻吧,我嗅到了有芳香扑面而来。那是一种熟悉的青春气息,从记忆里猝然而至。我有点神慌意乱了,莫非是经年怀揣的那份幽香,走出了漫长的冬夜?

    寂寥的夜,还有谁来解我忧愁?我无法按捺住骚动的渴望,轻轻地、轻轻地抿下一口。茶入口时,有一种青涩的苦味泛过慌乱的唇,有紧促的呼吸掀开了尘封的日子。我如烧红的木炭掉入杯中,有朦胧的晕玄升入九天云外。茶水顺肠而下,渐入心肺,是沁人的甜蜜一一我品茗到了一夜雨露的滋润,品茗了一季芳华的精髓。那是一杯阳春里的温柔啊,温了山花,柔了小草,温柔了我的心窝里那片广袤的茶地。

    春风吹来,万物都洋溢着青春。昨天茶地上的茶树还那般不显山不露水,一夜春雨醒来,茶叶崭露了头角,齐齐扬起了青春的胸脯。嫩嫩的毛尖沾珠带露,似出水的新鸭张头欢快,似带水的骄杨青翠欲滴。一株、一株相互簇拥着,铺开了万顷的碧绿,以青春之磅礴,惊艳了十里的茶地。远眺有三三两两的采茶姑娘,正埋头地采摘,双手像在钢琴上弹奏,与油油的绿色波浪相得益彰,奏响了这片原野里春天的旋律。

    采茶的姑娘,你美丽的倩影曾装点过我迷乱的春心,你银铃般的声音蠕动了我四月里的春泥。我偷偷地在柔和的春光下,把你投过来的影子装进了少年的心房。你那肉乎乎的玲珑小手,就像你篮子里摘下的茶叶那般鲜嫩无比。在我年少弱水三千的池塘,你就是我最美的涟漪。

    时光荏苒,几十载春秋而过,采茶的女孩,你是否还记得那个在你身边放牧的少年?你的那双白嫩的小手,如今是否刻下道道的岁月刀痕?你的青春韶华,有几许跌落在茶地的沟沟壑壑?

    落花流水春去也。花开过要瘦,叶青过要黄。世间的万物,又有谁能逃过季节的更替?自诩智慧的人类,发明了“妙手回春"的成语,又有谁真正找到了帝王将相心中不老的灵丹妙药?科技腾飞,上帝听到只不过是一笑而已;人力胜天,聊当一句阿Q的自慰吧。枯荣衰败,自古亦然。譬如朝露,去日苦多。芸芸的众生又有几人能看透这个自然规律?

    唯有春天的茶叶,它集天地一夜之精华,沐春风数日之后,让青色的年华戛然而止了。在最美的季节,把最美的时光收割,然后珍藏到日久弥新。它无怨无悔,甜蜜的也罢,苦涩的也罢,全都卷起、打包了,隐于寻常的小巷,逸于案牍杯盏之间。丢下身后无限的春光,让百花去争艳吧,让万木去争春吧。

    待到落英缤纷,绿暗红稀时, 再品茗,有人把杯长叹,“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唯茶,一个华丽的转身,成就了一世的芳名。今日品茗,我不同的心境,又品出了一番不同的滋味。我怀想青春,我渴望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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