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橘子小姐
那天在地铁上，旁边站着一位长发披肩的姑娘，一袭长裙把她的气质衬托得刚刚好。白皙的皮肤、温柔的笑容，就像是坠落凡间的天使，给拥挤的地铁瞬间注入了一股清凉的颜色。不知道为什么，我就突然想起可小年来。
我们是在小城里读中学的时候认识的，她是转学生，那时候的可小年是很多男生心中的完美女孩。人好、性格好、学习好，放到现在来说，应该就是人们口中常说的女神吧。正如她的名字一样，她的安静似乎是骨子里自发的，你就静静地看着她就觉得十分美好。
那时候由于学校改建，就把整个初二年级安排在操场旁边的那栋大楼里。我们的教室在三楼，可小年的座位就在第三排靠窗的位置，往下看就能清晰地看见足球场上激烈的各种比赛。我是校足球队的，那时候每次打比赛都会引来一群女生的围观，只是她从来不会出现在人群里，也没往下看过，而总是安静地看向远方。一开始我没怎么在意，偶尔好奇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除了蓝天白云外什么也看不到。那时候我就经常给自己说，她一定是眼睛不好，对，好学生嘛，用眼过度，只是为了缓解疲劳而已。
可小年除了往远处看之外就是看书、写字、画画。偶尔会和其她女生一块去逛学校的“御花园”和小超市。而对于我这种除了上课其它时间都在足球场的人来说我们之间似乎都没有真正看过彼此。也就是这么一个女神级人物，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和她有什么交集。
那天我打完球回来，由于赢了比赛，按耐不住心里的小激动就拿起足球在过道玩了起来，突然我看见迎面抱着一摞作业本的可小年缓缓走过来。就在我想着怎么和她打招呼的时候后面不知怎么被撞了一下，然后足球就不偏不倚地弹在了可小年的头上，我不记得当时可小年是什么反应，只记得那时候我傻了，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真希望有个地洞让我赶快藏起来。接着就被作业本呼啦啦落地的声音惊醒了，只看见可小年在那里整理着作业本，于是我就慌忙地帮她把作业本捡起来，语无伦次地说着一些道歉的话。
她笑了，说没关系，赶快去找你的球吧。那是我第一次正面看到她笑，至今我都能记得那天阳光很好，她穿着一件格子衬衣和淡蓝色牛仔裤，那温柔的笑容就像是含苞待放的花朵一样，美极了。
从那以后，我就会经常在过道里晃悠，踢球时也不时瞟向三楼那个位置。而事实上自从上次之后我就没怎么在过道里碰见过可小年，她也不会往球场看。
时间就这样不紧不慢的过着，她看着她的远方，我踢着我的足球。
然后我们就迎来了本学期的期中考试。考试之后班主任开始调整座位，这次不再是按成绩排，而是按照成绩排名错开坐，目的是提高班级总体成绩。就这样，我和可小年成了同桌，我当时就窃喜，原来成绩差还有这个好处，哥们儿这几年果然没有白混啊。
可小年不怎么说话，我们成为同桌之后也不怎么说话，她偶尔会和前后桌讨论那些我听都听不懂的数学、物理题。我想找一些话题和她聊天，可是每当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又不忍心打断她，我就像窗外的云朵一样孤独。后来我会故意拿一些练习题请教她，她细心地讲着题，我认真地看着她，日子一度很美好。
再后来我去球场的次数也明显少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每当我看着她，就会丧失正常人的基本理智。据可小年后来讲，我那时候傻得就像个孩子。
我知道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已经喜欢上可小年了，可是我始终没有勇气说出口，后来这段暧昧持续了很久，直到第二个学期开始。当我鼓起勇气准备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的时候，开学前的再一次座位调整便很快扼杀了我这个念头。
可小年有了新同桌，依然是靠窗的位置，依然不怎么说话。我换到了倒数第三排，我也有了新同桌，我们之间隔着两个女生，就像隔着一整个银河。我不能像以前那么自然地和她说话了，终于有一天，她值日，我故意拖到很晚才走，只为和她说出那句憋了整整半学期的话。
在我和她说了那些话之后，我每次碰到她和她打招呼时她都只是淡淡地一笑而过，我知道她应该是生气了，是我惹她生气了。再后来我也不怎么学习了，又回到了我的球场上，她和从前一样不会看操场，哪怕只是一眼。
第一次月考，我的数学成绩下降地飞快，老师课堂上点名指出，尽管那个时候已经是八年级下学期，可是老师的话并没有让我燃起学习的斗志，反而更加以一种无所谓的态度来面对接下来的每一场考试。
第二次月考前，我收到可小年的纸条，上面稀稀落落的写了几个字：市中见。虽然只有三个字，但也是这三个字，便足矣燃起我学习的欲望。我想我们应该会再见面，在另一个地点。至于我们有没有结果我不知道，至少那时候我有了努力的方向。
因为之前欠的太多，我的成绩依然很糟，然后白小宁就会一点一点的帮我补，把她的讲义拿给我，考前为我加油打气，我终于看到了一些希望，我的成绩开始慢慢提高，我也能经常能看到可小年发自内心的笑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可小年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市重点高中，我的名次靠后一些，也勉强挤进了我们所期待的那所学校。只不过可小年在重点班，我在普通班。在接到通知书的那天下午，我再次和可小年表白了，这时她同意了，那一刻我觉得我的整个世界都亮了。于是我们就在中考结束的那个暑假在一起了。
可小年回到市里，开始在家住，再也不用寄宿了。我是个不受约束的人，所以在学校附近和朋友租了一间小房子，中间隔开，算是我暂时的小窝了。以前在家母亲经常教我做饭，我和可小年的第一顿饭就是在这间简陋的屋子里一块吃的。我做的饭算不上大餐倒也绝对可口。可小年吃完之后又温柔的笑了，一如那年我们在楼道里笑一样。她说，那是幸福的笑容。
生活或许就是这样，当我们慢慢变得更好时，爱情也就来了。
可小年说：“陈跃，你觉得我们以后会怎么呢？”
我说：“以后啊，我们会有一个幸福的家庭，然后会有一群可爱的宝宝。”
可小年说：“那你要努力，我们要考同一所大学，留在同一座城市。”
我说：“好！”
青春期的男孩普遍比女孩晚熟，当听到可小年的这些话时，我是没什么感觉的，我觉得那些对我们来说还太遥远，现在想这些还太早。但尽管如此，我们都从没有怀疑过彼此在那一刻的真诚，以为对对方最好的承诺便足以支撑我们走到最后。
那时候我还不懂，她的目标是远方，而我的目标是她。
可是时间不等人啊，不知不觉我们就迎来了高中的第一个期中考试，可小年永远都是那么优秀，而我虽勉强挤进来却发现身边努力的人实在太多，没有可小年在我身边，我对学习似乎又回到了初中的时候。
再后来我和可小年就迎来了高中的第一个圣诞节，那时候是不过这个节日的，学校自然也不会放假，只有一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学生自以为浪漫的过着别人的节日。当然，我也不例外。
那时候流行的一种做法就是从不同的人那里集够两块四毛钱，在平安夜那天买一个红苹果送给最爱的人。于是为了这一天我提前一个月开始准备，终于我买了个又大又红的苹果，笨手笨脚地包装好，晚自习结束后偷偷地塞进可小年的桌兜里，想着她第二天看到会有多开心。
第二天我们在食堂吃饭，我问可小年看到我送给她的苹果了没？她说：“我收到三个苹果，哪个是你送的？是紫色包装的那个吗？”我当时有些失落，没再往下说了，可小年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就对我说：“好了，一会给你看个好东西。”我说什么，她说先吃饭吧。
吃完饭送她到教室，我看到可小年从桌上厚厚的书堆里抽出一张纸径直走出来，“看”，可小年笑着说。我接过来一看，是她上周参加学校诗歌朗诵一等奖的证书，“这真是值得庆祝的事情啊！放学后给你做好吃的”，我摸着她的头发说。
可小年从那个时候已经开始参加各种读书会和社团活动，而我却在和一群狐朋狗友打游戏、和老师斗智斗勇，乐此不疲。大头、梁子那时候简直就像个小混混，久而久之，我也不想再学习了。
终于，高二那年，我卷入了一场校外纷争，由于犯错被学校开除。最后家里找尽所有关系把我弄回小城里的一所职业高中。我想我的人生应该就是从这里开始改变的，我和可小年的感情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变淡的。
职中和重点高中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在职中的那段时间里，我没有进行过自我反省，反而学会了抽烟、喝酒等一些坏毛病。刚开始那段时间我会去市里找可小年，后来我也就不怎么去了。可小年也偶尔会来找我，我几乎都不怎么见她，只是在电话里和她说话。因为那时我已经变得不是曾经那个可以坐在可小年身边的那个陈跃了。准确来说我在害怕，也是在逃避。高二结束之后可小年也就不再来找我了，我打电话过去问她在干嘛？她说在复习，我就说那你好好复习，照顾好自己，咱们改天聊。她说好。
高三上学期结束后可小年来小城里找我，她在我家楼下足足等了两个小时，可我还是没见她。然后她打电话问我在哪里，我说和几个哥们在外面。其实那个时候我就站在七楼的窗户前，只是没有勇气下楼。我不清楚为什么我每次看到她的时候都会紧张，那种说不上来的紧张在我慢慢变坏的时候让我更加不敢靠近可小年。
可小年在电话里哭着说：“你为什么后来不再找我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我期末考试没考好....”我没有说话，能清晰地听到她愈加强烈的啜泣声。我始终没有下楼，只是在电话里说着一些不痛不痒的安慰她的话。
我知道这个时候任何话都比不上我给她一个结实的拥抱来的直接，只是我已经不敢再面对她了，我的肩膀也不能再给她任何力量了，我的心疼也仅仅停留在只言片语中。曾经的感觉还在，可是曾经的人却走丢了。
那天之后，可小年不再主动找我，我打她电话她也不会接。再后来，我也就不打了。我们之间的距离，终于越走越远了。高考结束后，她发了一条心情：再见，旧时光。我点开她的头像，我们曾一起的那些时光已经被锁上了。我编辑好一条留言：再见，愿安好！发出去之后便即刻删掉了。
我不清楚横亘在我和可小年之间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我只知道从这个夏天开始我们将走入截然不同的人生轨道，有着截然不同的生活。
可小年考入省会城市的大学，此时我的职中也面临毕业，这时候家里出现一些变故。父亲由于身体原因被迫下岗，母亲微薄的工资收入也只能维持正常的生活开销。所以我决定不再继续读书，开始赚钱补贴家用。在朋友的介绍下我开始去一些沿海城市打零工，每天很辛苦但还足矣满足温饱，后来辗转于工地、超市、餐厅。
最后定在一家小型餐厅里，或许是出来这几年四处闯荡有些累了，或许是能够真真切切感到一些压力了。一开始我在餐厅里当服务员，老板和我是老乡，交谈起来总是多了那么一份亲切。
那时候餐厅经营的不是特别好，在和老板偶然的一次聊天中我说可以推出家乡的特色菜，都是在外的流浪者，偶尔的家常菜便会增加那么一丝暖意。老板觉得主意不错可以试试。后来老板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个会做特色菜的师傅，我还是做服务员。
而这时可小年的大学生活也即将结束，她网上的心情也很少再更新，偶尔会发一些生活照，她留起了长发，也不再穿牛仔裤，长发披肩，白色连衣裙，他变得越来越美好，而我越来越不敢看她，就像多年前我不敢下楼一样。从以前的朋友那里知道她将考取同专业的研究生，她一直都很优秀，很多年前就很优秀。这一点我一直都很确定。
餐厅开始慢慢有些好转，老板的心也渐渐放松下来。他允许我向师傅学习，这算是我人生中遇到的第一个贵人吧。因为有之前烧菜的一些功底，所以我学起来很快，偶尔也能做一些可以上得了桌面的菜。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再后来，我能独立烧一些菜了，工资也慢慢涨了起来，积攒了一些钱，算是我人生的第一桶金。在偌大的城市里，终于慢慢稳定下来了，不再过着居无定所的日子了。有了一点积蓄之后，我和朋友玩起了股票赚了不少。有时候，钱就是人的胆。渐渐地我没有了刚来那一年的害怕与窘迫，我慢慢融入到这个城市里。
三年后，可小年研究生毕业，进入一家不错的外企工作，而我带着这些年的所有积蓄回到小城里。我不知道可小年还会不会回来，只是觉得她现在有着一份不错的工作，生活应该也不错。
慢慢的家里开始张罗给我相亲、找对象。不知怎么我又想起可小年来，假如我们当初能好好的，实现一起考大学的梦想，那么这个时候站在可小年身边的人会不会就是我，而我们的生活也将会是另一番模样。可是现在想这个还有什么意义呢，或许爱情走到那里就刚刚好。
我们之间已经隔着一层厚厚的可怕的墙壁了，任由我怎么努力都翻越不了的墙壁，而可小年，在她的轨道上越走越远，我在遥远的小城里安家立业。也许从一开始我仰望她的时候，我们就注定有着不同的人生。只是时间从没有给我们重新选择的机会，我想我错过了一个美好的人，就像我在这么多年之后想起她嘴角仍会不自觉扬起的那个人，就在我犯错的时候这段感情便已经出现了裂痕，直到我不敢再爱她。而她的远方，我也没有权利去参与。
几年后我买了房，结婚生子，心也渐渐定了下来。年近三十，去掉年少时期的稚嫩与疯狂，现在更多的是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生活琐碎。我们一起经历的那些年，安静地躺在时光里，无人提起。
之后我和可小年就再也没有见过，我也不知道再次遇到我敢不敢再看他。只是觉得这么多年过去了，提起她我还是会莫名忐忑、紧张。我不确定那天在地铁上站在我旁边的那个女孩是不是可小年，出了地铁后，商场里正在播放薛之谦的《刚刚好》，然后心里便一阵心酸，匆忙逃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