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小学五年级吧，姑姑和姑爷离婚了，表哥判给了姑爷，我再也见不到他了。小时候十分依赖表哥，他带我去山上摘桑果，吃得嘴唇乌紫乌紫的；带我去钓鱼，偷姑姑厨房的香油和面粉扔池塘里；把我放在他的自行车后座，别的小孩欺负我，他都会替我教训他。

说跑偏了，所以那时很想我表哥。然后就在学校里看到了一个跟表哥长得很像的男孩子，小学很小，经常就会看到他。慢慢地，发现他比我高一级，教室就在我隔壁。那时我中午在学校吃饭，他家则很近，天天回家吃饭。我就每天捧着饭盒在楼梯那边的窗子等着，看他从校门口那条路慢慢走过来。

可能是心灵感应吧，他或许也能感觉我每天看他。有一次下课，我就扒在围墙上看下面的小孩玩（教室在二楼）。正看入迷一转头，发现他也在旁边盯着我，小时候好没皮没脸，我就回盯他。盯着盯着他不好意思了，就故意回避我的目光，找旁边的人玩去了。

后来就又过了一年，那一年他去了初中。可能我也没想着他，快快乐乐没心没肺地玩过去了。到了初中，我竟一眼认出他了。那个时候的孩子大概有点情窦初开了，天天传些绯闻啊谁喜欢谁的笑话。我觉得自己那种感觉就是喜欢吧。

我骨子里是那种很纠结很内向的小孩，虽然在自己班上跟同学相处很活泼，打打闹闹，但是这份小感情还是选择埋在心里的。

那时候他已经很高了，记忆里他白白瘦瘦的，头发整齐柔顺，尤其是那双眼睛，黑亮黑亮，我已经不敢直视他了。他的教室离我很远了，但是一开始我还是一股猛劲，天天跑他教室门口晃，制造偶遇，一次次擦肩而过，搞清楚他坐教室哪个位置。

忘了说了，那个时候我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就那么晃着晃着，写了人生第一封情书。我面皮薄得很，自然不敢送，偷偷藏起来，时不时拿出来自己看看。

也不知道为什么，那时正是学校里谈恋爱的话题尘嚣至上的时候。好像你不说出自己喜欢谁，别人就会说你装模作样得很。那些调皮的小萝卜头男生，嘻笑的小女生，时不时来问我，你喜欢谁呀你喜欢谁呀，是不是他啊是不是他啊。

那一年有一部偶像剧很火—《王子变青蛙》，里面的明道瞬间成了大众偶像，到处都有他的贴画。楼上班有一个男生长得蛮像明道，有很多小女生天天议论他。

有一次问得我烦了，我就说我喜欢楼上那个。就叫他H吧，H我记不清了，好像眉毛挺浓的。然后我喜欢H的绯闻就在班上传开了，H一走过教室门口，那些好事之徒就拉我去看。后来还有人拾掇我去写情书，想想那时也真是经不住调戏啊。

就写了一个小纸条吧，内容大概是：“H，你好，我觉得你很帅，长得好像明道，能跟你当好朋友嘛？”好事之徒又风风火火送去了。后来听说，H打开看看，很装逼地撕掉丢了，我被那些调皮的小孩嘲笑了一通。大概是那个时候开始，有点自卑了。

写给他的情书，天天收在隐秘的口袋里。有一段时间，不敢去他教室门口偶遇了。

再后来，交了两个好朋友，天天混在一起掏心掏肺的那种。她们是小妹和阿布，小妹也像追偶像一样喜欢楼上那个H，尽跟我聊他今天咋样咋样。阿布天天说自己喜欢这个喜欢那个，多情得很，其实她才隐藏得深，她暗恋了我们班班长很多年，到毕业了我才知道。

一起玩得久了，没绷住，告诉了她们我真正喜欢的人是谁。阿布马上把我打听到了他的名字——F，甚至他家的位置。F家是在街上开服装店的，连电话号码都挂在招牌上。也不知道阿布用了什么办法，把他的生日喜好都摸清了，原来他喜欢喝奶茶，最爱的歌手是王力宏。

从此和阿布小妹三人行，老去看他打篮球。他个高，打篮球很好，天冷他喜欢穿黑色的运动外套，天热他有一件白衬衫还有一件带着橙色条纹的运动T恤。

每天有一个全校聚在一起的机会，就是做早操。F班的队列跟我们班的隔得好远，我还是会每天站到最后去看他。他做早操很认真，好像知道有人在注视他似的。

有两个丢脸的事。第一件，那时候要是哪个班早操做的不好，就要单独留下来在操场重做，让整个学校的学生扒在栏杆上看笑话。好死不死我们班老是被罚，那个时候F也在上面看着。我不敢看他，低着头别别扭扭做完了，接受校领导的训话。

第二件，是个大冬天，下了厚厚的雪。和阿布打雪仗，嬉笑打闹毫无淑女之风，远远看见F走过来了。阿布跑，我也跑，跑着跑着，狠狠摔了一跤，真是那种像乌龟翻过来那种，四脚朝天，要多丑有多丑。当时很尴尬地自己爬起来了，也没觉得有什么。现在想起来，真是太丢脸啦。

还是阿布胆子大，竟然跑去F家买衣服。她告诉我，F在家看老版《笑傲江湖》，那个时候好憧憬也那样做，去他家买衣服接近他，可是我没有那个胆子。

他初三，我初二时，他们每个月都要举行月考。学校里教室都腾出来给他们用，每次他月考的时候，我都在心里为他祈祷，希望他考个好成绩。这些都是跟我妈学的，我妈是个虔诚的佛教徒，为我爸爸祈祷了一辈子。

那年学校举行运动会，打探到了他要跑100米和800米，我报了个铅球。由于年龄的原因，我被分到了跟初一的学生一起比，比赛的时候，我直接把铅球扔到了旁边一个小破孩的身上。吓死了，老师把围观的人清退好远。脑子里都想着怎么替F加油，瞎扔了几回，反正没有成绩。后来又被笑，说我跟初一的比都比不过，还扔球打别人。

F跑起来真是快啊，像一支离弦的箭，头发飘起来，龇牙咧嘴的，表情好搞笑，100米他是第一。他又去跑了800米，看得出来，长跑是他的弱项。我当然跟着他跑了，在跑道的内圈，我跑不快，就从这里穿到那里。也不喊加油，就痴痴看着，我至今仍然记得那样跑的时候心里又酸又甜的悸动感觉。

结束之后，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他朝着我看了一会，好像还点了点头。

升入初三之后，我突然像醍醐灌顶一样，开始好好学习，跟阿布小妹他们也疏远了。最终，我考进了重点高中，阿布进了和F一样的普高。

重点高中太压抑了，每天不停地学习学习，跟个机器人没有两样。我开始给阿布写信，谈我的郁闷，谈我心里仍然想着F。我独自一人住在高中旁边那个小小的地下室出租房里，在那里，我爱上了写诗，每一首诗，都有F的影子。

有一天，阿布告诉我，在F生日那一天，她找准机会给他递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F，祝你生日快乐。然后署了我的名字。

他接了，没有回信。后来我就再也不知道他的状况了。

上大学，室友非要我讲自己的恋爱史，讲了F。室友说我简直怂到无以复加，怂到人神共愤。室友还告诉我，人与人之间有奇妙的相互感应，那个时候，F一定知道我喜欢他，他也一定认识我，知道我了。

那次跟阿布他们聚会，说F去了天津，还给了我一张F现在的照片。阳光下看不太清晰，头发凌乱有点杀马特的感觉，看脸，好像是另外一个人。

我不知道别人的初恋是怎么样的，我的初恋就是这样傻乎乎蠢得要命的暗恋，莫名其妙喜欢上一个人，又莫名其妙无疾而终，它的结局也注定没有任何波澜。

那时候真的很小，不懂得爱情。或许，那只是一时的迷恋吧，但是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很珍贵。

对了，还有一件丢脸的事，那个时候我住校。放假回家，我是那种东西很多的人，别人潇洒地只背了一个包时，我的身上总是挂了大大小小的包。你可以想象那种古怪的样子，走到校门口，正好撞上F，怪我咯。

我有点怀念那些日子了，怀念那时跟个怂货一样还没有自知之明的我。

无论那时的我有多么狼狈，多么不堪——在被罚做早操时，在雪地里摔得四仰八叉时，在扔铅球打到别人时，在跟个大妈一样背着很多包裹时，在正好把雪糕一口塞进嘴里时，我看见他，都像脑门旁亮了一颗星星一样。

真的感恩有F，虽然他不曾在我生命中讲过一句话，但是他属于我最青葱的年华里最温暖的一道光芒，不是吗？

但比起他，我更感恩，那时的我。在心里静静开了一树花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