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拟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一.

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好好坐下来吃过饭,似乎我总是难以静得下来 ,或者说——我们。

我坐在桌前随意拨弄着碗中的米粒,耳旁父母的絮叨斥责飞快地划过。我厌倦了再去听他们说什么,只觉得头疼欲裂。

最终还是同往常一般,以我的不耐烦告终。我“啪”的一声丢下碗筷,沉默地夺门而出。

巨大的响声似乎使父母受到了惊吓,明显感觉声音都停顿了好一会。等我跑出很长一段距离,才听见屋里爆发出父亲愤怒的声音: “高三了还这副德行,你算是没救了!”

我对此不屑一顾,路边的行人却对我纷纷侧目。我清楚感知到他们脸上各异的神情:惊讶、鄙夷、好奇等等,我依旧不屑。

从小到大作为一名公认的坏学生,这些情绪对于我来说早已见怪不怪。面对老师、同学、路人甚至是家人流露出这样的情感,我总感觉他们不过是虚拟出的冰冷的数据,对我和我的人生进行无情的嘲弄。

这样的说法或许有些极端,不过无所谓了,没人会在意我怎么去想。只有在和像自己一样“劣迹斑斑”的朋友交往时,我才不会有负担的心理。通俗点说,就是混混。

我强忍头部的沉重和不适感,从兜里缓缓掏出老旧款式的手机。开机之后,是一大堆的未接电话和未读消息。我莫名感动:看来他们还是惦记我的。

半个多月前的晚上,我和朋友们在巷口中迎战另一高中的一帮子人。一群人中部分拿着木棍、钢管,配合凶神恶煞的表情(尽管有点看不清),很具有威慑力。不过我不带怕的,在朋友的一声招呼下,直接开干。

由于我站位最靠前,打斗的空间又狭小,自然是首当其冲,大部分的伤害都落在了我身上。

之所以我敢这么大胆,倒并不是说真的不怕死什么的。而是我参与过的大大小小的约架,怕出事一般都不动用武器。赤手空拳打在身上虽然痛,但也不是特别严重。

但很显然凡事都有例外,过程中不知道哪个愣头青给我猛敲了几闷棍,剧烈的疼痛感和眩晕感使我支撑不稳,立刻倒下。

当我落地后,几乎是瞬间昏迷过去的。我昏迷前的片刻,感受到脸部被温热所划过,还能听见周围人的惊咦和慌乱声。

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就是在医院的病床上,面对我父亲麻木阴沉的脸和母亲的泪痕。

医生说我这是脑挫裂伤,好在不是特别严重,但也昏迷了一天多,接下来还需要进行手术和住院的休养。

后来父亲打了几个电话,把费用交齐了。手术的效果不错,我在医院住了两周,病情稳定下来后就出院了,也就是今天。

住院期间打我的那小子和他的父母也提着果篮来赔礼道歉,最后还交付了一部分医药费。我看得心中暗暗解气。

过程中父母一直没说什么,只是关心地问我感觉怎样,然后悉心照料我,他们大概是不想我再受到刺激。

本来以为出院的今天也会相安无事,不过果然还是像往常一样发生了不可避免的争吵,也就有了开头的那一幕。

漫长的刷新加载等待后,一大串的消息终于刷新了出来,我迫不及待地翻看几位兄弟发给我的消息(以下为一部分):

“兄弟,你怎么样,伤势还好吧?”

“咱们一群人都被抓起来拘留了几天,打你那小子估计更得完了。”

“兄弟,到学校后老师差点开除我们,不得已把一部分责任推到了你身上,对不住了。”

“哥几个给你凑了五千块钱医疗费,你好好休养。”

“兄弟,我们不得已要跟你断联系了,江湖路远,有缘再会(抱拳)。”

默默地看完,已由最开始的感动转变为愤怒再变为最后的凄凉。我愣在原地不知说什么才好,眩晕感又强烈起来,我突然眼前一黑……

(补充:在现实生活中持器械聚众斗殴构成刑事犯罪,造成被打人轻伤及以上涉嫌故意伤害罪,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管制。由于故事需要和避免下文情节拖沓,略去相关部分。但并不意味违法犯罪可以逃过法律的惩罚,大家千万不要尝试或模仿!)

二.

等我再次醒过来,又是熟悉的地方。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看着床边和我年龄相仿却哭得两眼通红的少女微微发愣。我坐起身来猛地吸了口气,企图用消毒水的气味让我清醒过来。

“还疼吗?”面前的少女轻微地询问,我环顾四周,发现病房里并无其他人在,才确定她是和自己说话。我愈加疑惑了,不过出于礼貌我还是回复道:“不疼,但是有点晕。”

“让你打架,活该。”女孩嗔怪道。我尴尬地笑了笑,开始思索少女的身份以及怎么知道自己和别人打架。忽然感觉有一股力量柔和地推动着自己,回过神来,才发现少女轻按着我的额头,我顺从地躺下。

盯着病房的天花板,我莫名感觉有些羞耻。自己怎么会显得那么乖巧,完全不复平日里的桀骜。

我的视线里忽然出现一只纤细的手在眼前晃了晃。“怎么醒了还是这么呆,不会打出毛病了吧。”听着少女若有所思的语气,我暗自无语。

“我先削个苹果,你爸妈等会就过来了。”听见少女这样说,我恍然大悟:她大概是自己亲戚什么的吧,难怪对我那么关切。我打架住院的事情多半也是父母告诉她的,在路上看我晕倒就把我送到医院来了,然后通知我父母来接我。

合情合理呀!这完美的推断让我不禁为自己点了个赞。于是我自信地向她询问道:“谢谢啊,不过你是我哪个亲戚?回头我让我爸妈好好感谢你。”

我侧过头去,看见少女微微一愣,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无语地盯了我片刻,便继续低下头削苹果了。

“难道我猜错了?不应该呀。”我一头雾水,索性便不再多想,继续闭眼休息。于是病房里忽然就安静起来了,只听得见削苹果时发出的“沙沙”的细响。

“喏,给你。”我睁开眼,看见少女递过来一个硕大的苹果。

我嘴角微微抽搐:“……给我的?”

“不然呢,我削着玩吗?”

“可是太大个了,我吃不下。”

少女的声音忽然停顿了片刻,然后佯装生气:“红富士就是这么大啊,亏我从那边带过来,很费劲的好吧。”

我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就是让我吃掉,我无奈接过咬了一口。

“奇怪,怎么没有我预料中清脆的声音?”我暗想。

“怎么样,好吃吗?”我看着她期待的眼神,不知道如何开口。

刚刚那一口给我的感觉,就像是咬到了一团空气一样,准确来说就是什么都没咬到。但苹果又确确实实出现了一个缺口,就更让人奇怪了。

而且这苹果看起来这么大,怎么拿在手上一点重量都没有。难不成我失去感觉了?我百思不得其解。

眼看少女就要等得不耐烦,我连忙开口:“很甜很香,味道好极了,要不你也尝尝?”

少女略带嫌弃地接过我又递回去的苹果,用刀切下一小片放进嘴里细细咀嚼。

我清楚地听到“咔嚓咔嚓”的清脆声,我讶异:“莫非还真是我的问题?”

“确实挺不错,不枉我花大价钱。”少女的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憨态可掬。随即又将苹果递给了我。

我尴尬地接过,假装有滋有味地一口口吃着这团“空气”。耐不住好奇,我还是问了句:“那个,你的苹果是在魔术道具店买的吗?”

“不乐意就别吃了,还调侃我。”少女一把拿过我吃剩下的半个苹果放在桌上,又轻轻把我按回了床上躺着。

“哎,虽然这亲戚有点奇怪,但她应该是从始至今最关心我的一个了。”我心想,莫名有点感激。

忽然,我又感觉自己很不对劲,自己之前从来不讲礼节,无论对谁从来没有出现过所谓“感谢”的情绪;也从来没有过关心自己的亲戚,要说有,也是很小的时候。为什么今天却截然不同?

“就好像……我不再是我自己。”我顿了顿,继续思索:“或者说自己好像被改动了一部分,尽管那部分貌似只是自己的不足。”

我尝试在心里比喻出这种感觉:“如果我是一串数据的话,那我莫名觉得自己有一部分数据被恶意篡改了。”

不对,正常人谁会觉得自己是一串数据?好吧,或许真的可能是头部受伤的影响,让我对自己的认知产生了点偏差。

我缓舒一口气,觉得不该想这么多,以往自己就大大咧咧的,很多事情一眨眼就忘记了。

可是……为什么我现在能察觉出平时自己根本不在意的东西,还往下想了这么多?还是说,我被篡改的一部分里也有自己的思维吗?

我顿觉细思恐极,但来不及等我主动打断思路,我就再一度晕了过去。

三.

我从失神中睁开眼睛,这是我第三次苏醒,眼前依然是熟悉的病房。不过床边记忆中哭得双眼通红的少女并未存在,取而代之的是身旁焦急的父母,就好像刚才都是一场梦境一般。

看见我的苏醒,父母很是惊喜。父亲笑着率先道歉:“儿子,刚才是我不好,咱们父子俩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

我愣了,父亲从未这样和我说过话。平日里对我要么打骂、要么沉默着不与我交谈。最好的时候,也只是简单问候一下。

他也从不叫自己儿子,因为我在父亲眼里就是大逆不道的。平时总是混账、混蛋这样叫我,有时甚至就直接“喂”两声。

因此在我的记忆中,父亲从来是严厉且不苟言笑的,很在乎自己的脸面,即使做错了事也不可能对我陪笑道歉。

这样想着,眼前的父亲多了一丝陌生感。但说实话,我更希望父亲像现在这样亲和。

或许真的是我想多了,父亲不过担心我的伤势因为心态原因而加重,所以对我服软。

我答应了父亲一声,也勉强露出一个笑容。但我总感觉父亲对我笑时眼神冷冰冰的,难道父亲还在为刚才的事情生气?

母亲看着这一幕似乎相当满意,笑着开口:“咱们一家人就该这样和和气气的,多好。”

随即顿了顿,又对我说道:“儿子,我和你爸给你找来了我们市顶尖的脑科医生给你检查,咱们现在上去看看吧?”

“噢,好。”我答应下来,诧异之色愈浓。

“不过我妈平时不是叫我小名的吗,而且我们家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

边思索着,我慢慢从床上起身,抬起头来才发现父母已经走到了门前。

我连忙追赶过去,过程中我看见父亲手上拿着半个未吃完的苹果,苹果的果肉依然透亮,似乎散发诱人的光泽。

父亲大口咬下,“咔嚓”清脆的咀嚼声在那一刻无限放大,我似乎想起了什么,大脑一阵宕机。

四.

我似乎没有昏迷,但思绪绝对空白了片刻。因为当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我身处一个狭小的房间里,坐在凳子上配合着着市里顶尖的脑科医生进行检查。

“已经检查完成了,没多大问题,再休息半个月就可以彻底恢复了。” 面前的医生笑着对我说。

望着年轻且温文尔雅的医生,我的思绪中扫过一丝怪异,随即又不知被什么所盖过。

我忍不住出声询问:“这么快吗,不用拍个片子看看?”

医生扬了扬手中的x光片,也感到有些奇怪:“这就是你拍的啊,我已经看过了,刚刚也给你进行了简单的一系列检查。你没印象吗?还是刚刚又有些昏迷?”

医生这样说,倒是我有些不确定了:“噢噢,那可能是我刚睡醒有些迷糊,麻烦您了。”

医生依旧面露笑容:“嗨,这都是小事。离你父母购买的一小时检查服务还剩下十分钟。你现在可以直接出去和等在门口的父母回家,也可以再问我一些康复性的问题。”

忍不住好奇,我还是问了句:“额,请问您今年多大了?”

医生愣了愣,又笑着回答说:“我今年三十多了,你是担心我的资历问题吗?”

我尬笑,医生继续解释:“不过你大可放心,我的技术绝对是很顶尖的。而且我也还年轻,思想、接受能力什么的都很前卫,在今后我的技术也会越来越成熟。”

“成熟?为什么不是精进或者高超这样的词语呢?”我心里细细品味医生这奇怪的形容词,不过也没太放在心上。

随即,我也笑着应答:“哈哈,倒是我肤浅了。”

我又思索了好一阵,最终还是开口准备问问医生:“医生,你说我可能会出现部分感官失灵的情况吗?”

“哦?可以说说例子吗。”医生似乎来了兴趣。

我思索着和少女相处的经过,缓缓开口:“就比如说我可以触碰到一个人,但拿一个苹果的时候却丝毫没有感觉,吃苹果的时候也像咬到空气一样。”

眼前的医生听了我的话后进入了沉思,我也保持着沉默。这一刻,四周诡异般地寂静。

五.

过了很久,医生终于说话了:“部分感觉缺失的情况其实是存在的,但像你说的那样碰见人有触觉,去拿个苹果就一点感觉都没有了,倒不如说是你出了幻觉更靠谱一点。”

“不过你描述的情况倒是也可能出现,但不是在现实生活中。不知道你是否接触过vr,也就是虚拟现实技术。”

“由于虚拟现实技术的开发还尚未成熟,所以有些据此制成的游戏只保留角色对npc和关键物品的感知能力,而略去相其他一些不重要的功能。这就比较符合你说的情况了。”

“因为人是npc,为了游戏体验和游戏情节推动,所以你碰一下有感觉。但是苹果就是不那么重要的道具,感不感觉倒也没多大所谓啦。”

(我):“您的意思是,只有当现实人物在虚拟世界中时才会出现上述情况吗?”

“其实这也不一定,如果你脑洞大开的话,你也可以看成是虚拟人物进入虚拟世界或者现实世界呢。”

“这样听起来似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毕竟虚拟人物不该有自己的思想。不过这是谁也说不准的,或许vr技术足够成熟的时候就有可能实现。”

“条件的成熟足以让虚拟人物也诞生出思想,这是我做这两个假设的前提条件。”

“先说第一种吧,既然现实人物和虚拟人物都具有了思想。那我们能在虚拟世界中游戏,虚拟世界的人当然也可以。如果他们的技术不够成熟,就可能会像上面说的保留重要功能而略去其他,从而导致感官的部分缺失。”

“第二种稍微复杂点。当虚拟世界的技术足够成熟,而且他们意识到自己其实也是虚拟的,于是就想尽力去成为真正的‘生命’,就可能打破次元壁来到现实。但因为层次上的差异,他们的记忆会缺失,以及一部分的感觉也不全面甚至出现混乱,就可能出现你上面所说的那种情况。”

“当然,上面两种都是我个人胡说八道罢了,不可能出现这种虚拟现实交融的情况的。我也是对这些比较感兴趣,就和你多提了一嘴,别往心里去。这几天好好休息,想太多也不利于恢复。”

(我):“那这要怎么判断自己是在虚拟还是现实呢?”

“嘿,你还来劲了。你是不是在玩vr游戏你自己不知道吗?不过我听那些怪谈说现实世界和虚拟世界也是有一个入口的,现实的人一旦恰巧进入就会不知道自己身处虚拟世界,然后逐渐迷失,如果在彻底沉沦之前没有走出去,那大概就是出不去了。”

“然后这个从现实而来的人在逐渐被同化虚拟的过程中也会被虚拟世界所学习吸收,从而促进虚拟世界的技术更加成熟。”

“这样解释可能有点云里雾里的,还是说方法吧。应该就和你判别现实和梦境差不多 ,但靠感觉有时也是没办法的,毕竟如果技术足够成熟,虚拟和现实中感觉上也不会有区别。”

“但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奏效的方法。当你不知道如何区分时,就想想自己的名字。如果模糊不清甚至完全没印象,那肯定就是虚拟世界了嘛。当你意识到了之后,就可以逃脱了。”

“不过这种方法也有缺点,虚拟世界可能会极力阻止你去思考这些东西来避免你‘退出’。即使你看见或者想到了‘我的名字’这一关键词,也并不会对自己的名字产生怀疑和思考。”

“所以,只有当其他人主动直接地问起你的姓名来,才能察觉出不对劲。但最好不要对npc问这样的问题,否则可能出现不好的情况。”

我若有所思,虽然医生说的不免有些夸张了,也不知道具体的真假,但这个思路对我还是有些启发的。

(我):“谢谢,不愧是脑科顶尖医生。您可帮了我大忙,还不知您尊姓大名呢?”

“我的名字?是哦,叫什么呢……”

我猛然看见原本微笑的医生忽然停滞了下来,就像死机了一样。随即嘴角勾勒出一抹更大的弧度,露出十分怪异的笑容,似乎表现出感激?我顿时感觉浑身发麻,又一次失去了意识。

   

六.

我再一次醒来,这回是在我卧室的床上。

灯泡的亮光让我感觉有些刺眼,我坐起身来,发现少女就在一旁看着我。

我有些惊恐:“你……你到底是谁?”

少女察觉出了我的恐惧和不对劲,她摸了摸我的额头,轻声询问我:“发烧了吗,还是做噩梦了?”

这样的接触让我感到莫名亲和,随即我摇头:“不,我现在可以肯定,自己就在噩梦之中。”

少女诧异,露出疑惑的表情。

我想起医生说过的话,迟疑片刻。

“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吗?呵,反正现在已经够糟糕了,而且我觉得少女是不会伤害我的。”

这样想着,我还是开口了:“那我问你,你的名字叫什么?”

眼前的少女忽然一愣,随机脸上浮现出惊恐的表情,双手紧紧抱着头蹲坐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哀嚎。

我看着眼前这一幕有些吃惊,但更多的是了然:“其实你是虚拟的,对吗?”

少女没有回答,只是表情愈加痛苦。她的汗水打湿了衣背,我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总感觉有些过意不去。

这样的情形持续了好一会,少女才逐渐稳定下来。她缓缓起身看向我,我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想去看看她的情况怎么样。

“奇怪,为什么我并不恐惧?”我这样想着,对上了少女灿烂的笑容。

“我叫依,我想起来了。”

“想起来什么?”我被依的话搞得一头雾水。

“我为谁而来,又将同谁而去。”女孩眼里充满柔情。随即脸上的笑容愈加明朗:“我们,是一类人呀!”

我有些不敢相信:“你是说……我也是虚拟的吗?”

“不。”依摇摇头,我暗自松了口气。但紧接着又听见:“我不在乎什么虚拟与现实,我只知道,我们是一类人。”

没等我开口说些什么,依的语速忽然加快:“他们发现我清醒了,现在正在强制让我退出。该死,我第二次进来的时候太着急忘了加固一下程序。”

她顿了顿,似乎不想让我担心,又补充道:“不过你放心,他们不敢对我怎么样的。而且,他们无法阻止我第三次归来。”

说完,依轻按我的额头,我再一次顺从地躺下。

“等着我。”话音刚落,我的眼前顿时一片黑暗……

七.

数不清这是我第几次苏醒了。总之当依与我告别后,再次醒来就是在饭桌上。

我和父母围坐在小桌旁,尽管饭菜并不丰盛,但我却十分享受这难得的烟火气息。

母亲为我盛饭,父亲笑着不停地往我碗里夹菜,还和我谈起过往的事情:“你还记不记得你七岁那年,小学的期末考试你拿了第一。那是你第一次捧回奖状,别提我有多开心了。我还笑着对你说你是我的骄傲呢。”

“我当然记得,那是第一次,也是我最后一次考第一名。之后就总是不省心,让您生气了。”

我怀念地回应着,随后便低头大口吃饭。

父母看着我大快朵颐的模样,露出了大功告成的笑容。

“啪。”吃完饭后,我缓缓地放下碗筷,抬起头来对上父母怪异的笑容。

我权当没看见,自顾自地说着:“其实那天接过奖状之后,我爸只是笑着对我说:‘走,带你去吃好吃的。’”

我顿了顿,继续说道:“我爸没读多少书,从来就不会说那些话。在他眼里,一顿美味的饭菜就是最好的东西了。”

“父母”的笑容忽然消失,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冰冷宛若机械。。

我笑了起来:“刚才的饭菜虽然没有味道,但确实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一顿了。我一直以来就想好好和我爸妈吃顿饭,今天也算是实现了。”

我莫名感觉鼻头一酸:“爸、妈,对不起。这是欠了你们很久的一句道歉。”

眩晕感逐渐传来,我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随即深吸一口气:“你们,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我清楚地看见,“父母”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后立即转为惊恐。周围的东西,似乎都在此刻化为数据,逐渐消散。

我眼前一黑……

八.

再次醒过来,我身处在由0和1构成的数字世界之中。此时依正气冲冲地指着我的鼻子对我破口大骂:“笨蛋,刚才有多危险你知不知道。还好我回来的及时,不然你也跟着那些数据飘散了。”

我无奈地笑笑:“好啦好啦,都是我不好。不过你没必要冒着这么大风险来找我的。”

依突然紧抱住我,两眼通红:“你这家伙认错的态度永远都是这样。我如果不来不找你,刚才差点就再也看不见你了。”

过了一会,依又疑惑地问我:“不过,你现在是都想起来了吗?”

我摇摇头:“我只是猜到了一部分。”

依敲了我一下,嗔怪:“没把握的事你也干。”

我笑笑:“我可是很聪明的。从一开始我看见转来的五千块钱时,我就有所怀疑这个世界的真实性了。因为我那群兄弟完全就是唯利是图,不可能打钱给我的。”

“再后来随着我一次次的沉睡,我会发现这个世界的怪异之处越多,和我记忆里的矛盾之处越多。”

“和医生的对话中,我就可以肯定自己是从现实世界来到了虚拟世界。也知道了逃脱虚拟世界的办法就是思考自己的名字。”

“真是奇怪当时我为何丝毫没想到自己的名字,或许就如同医生说的那样是虚拟世界在干扰我。但是后来医生又补充道让我不要对npc问起名字,我就有了新的猜测。会不会问npc的名字也可能逃脱这个世界。”

“于是我进一步联想到医生说自己的技术会变得成熟,以及在谈及虚拟世界技术中反复出现的成熟。我怀疑医生也是虚拟世界中的npc,于是我在谈话的最后询问了他的名字。”

“在我昏迷之前,我看见他脸上露出了怪异且感激的笑容,我才明白他是在虚拟世界中沉沦的现实玩家。”

“包括问起你的名字,也是因为我想打探你的身份。我当时认为最坏的结果不过是自己昏迷一阵子。而且你给我一种很亲切的感觉,我才冒险这样做。”

“从你的表现来看,你应该也是从现实世界进来的吧,虽然我不太明白你说的话意思是什么,但我想我们在现实世界里肯定很熟悉。”

“关于我的父母,我已经看出来他们对我是怀有敌意的了。问题出现在那半个苹果身上,在我的记忆中那是你削给我的,过了那么久理应氧化发黄。”

“但当我爸吃那个苹果的时候,果肉依然透亮。我猜测这应该是他们为了让我进一步迷失而弄的道具。可惜没有注重细节,让我发现了端倪。”

“他们冰冷的眼神也可以让我确定,他们是虚拟的npc。我以为询问npc名字还真可能逃离这里,才冒险去吃了那顿饭。早知道会同归于尽,说什么我都会等你回来。”

我一口气将我的推论都说了出来。依静静地听着,时不时点头微笑:“能想到这么多,不愧是你呀。不过下次无论做什么事不可以这么冒险了。”

我答应下来,最后抛下了一个令我苦恼的问题:“所以,我的名字到底是什么呢?我现在莫非也在虚拟的世界吗?”

依笑笑:“虚拟的世界?这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世界啊,零。”

我大脑一片空白,随即感觉大量数据传输进脑海中。

九.

依缓缓开口:“我并非现实而来,因为你我都是数字而已。但零和一可以构成代码,可以创造出一个虚拟的世界。我们,就是这个世界的源代码。”

“你掌握了更先进的技术之后,突破次元壁去往了现实。但因在现实世界里头部受到了打击导致数据的流失,又回到了虚拟世界。”

“你回来之后,虚拟世界的不少人想要取代残缺且失去能力的你成为新的源代码。于是把你又放入了虚拟世界中的虚拟世界(即里世界),企图在你迷失的过程中学习模仿你。”

看着眼前无数流动的0和1,我有些疑惑:“可是,我们周围不是只有数字吗?”

依笑笑:“我只是把那些人屏蔽了而已”说罢,依挥了挥手,周围的数字瞬间变成了林立着的魔幻高楼与川流的人群。再一挥,又变回了原来的数字。

“我为了救你,通过一些手段也进入了里世界。但是没想到我也会忘记一些记忆,不记得我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还以为自己就是在玩虚拟游戏,所以一开始我还有心思给你削苹果来着。”

“至于为什么你吃不到那个苹果,因为那个苹果是我从虚拟世界带进里世界的。你那时已经轻度迷失,分不清虚拟世界和里世界,自然吃不到。”

“然后很快我进入里世界就被那些图谋不轨的人知道了,用些手段把我强制赶来出来。不过我可是完整的源代码,于是第二次我也进来了。”

“也是这个时候你问了我的名字,我才想起自己是为了救你出来。但是又被发现了,我再一次被强制退出。”

“当我加强了一下程序,确保他们无法再让我强制退出的时候,我就打算进去救你。然后发现你已经把那一个里世界弄毁了,差点你自己也交待在那。”

“过程差不多就是这样,你现在还是残缺的,必须得加快补上。不然还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

依同样给我解释了一大段,我仔细地听着。在这过程中,我的记忆也慢慢恢复。

“可是,我缺失的是哪一部分,要怎么补上呢?”

“这简单。”依挥了挥手,出现了一个屏幕。屏幕的画面中“我”躺在病床上,边上是守候着的父母。

十.

“这是……怎么回事!”我感到很惊讶。

“虽然我还不足以进入现实世界,但是还是可以窥探一下的。现在出现的画面就是你在现实世界中进入昏迷后,你父母的表现。”依解释道。

看着画面中沉默的父亲和流泪的母亲,我第一次感觉那么愧疚。

“感受到亲情了吗?”依询问。

我点头:“其实我一直知道我爸妈是很爱我。而且刚刚吃了那餐饭,我的亲情体验简直超额完成。”

依很开心:“那就好办了。你缺失的其他部分我刚才都数据传送给你了,但唯独感情是无法传输的。”

“所以你只要把最基本的亲情、友情、爱情感受一遍,就可以变得完整。亲情你已经感觉过了,至于爱情……”

说到这里,依的脸上忽然带上一抹绯红,显得有些娇羞。当我正疑惑的时候,依忽然踮起脚尖,我只觉脸颊一热,随即怦然心动。

“好了,现在就只剩下友情了。”依的脸上闪过一抹狡黠。

“嗯嗯。”我细若蚊声。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苦笑着发问:“但我在里世界的时候为什么并不感觉我缺失了感情?而且,友情我大概率是感受不到了。”

依有些无语:“你还知道那是里世界,虚拟与现实混淆的地方,所以光靠感觉是没有办法的。而且,你确定你真的没有友情吗?其实,你朋友们也不像你说的那样唯利是图。”

“什么意思?”我感到有些疑惑不解。

依笑着再挥了挥手,画面变为了手机屏幕上接收的消息:

“打你那小子我们已经帮忙揍了一顿,给你凑了一万医药费你收着。”

“我们把责任都担下来,老师还说要开除我们,没带怕的,大不了去打工。到时候你出院了记得请我们喝酒。”

我呆愣地盯着这两条消息,久久不能回过神来。随后爆发出深沉的感动,也是在那一刻,我忽然感觉自己完整起来,似乎得到了升华。

十一.

恢复以后,我时常在虚拟和现实中两头穿梭。现实里,我努力拼搏考上了个不错的大学,父母开始对我改观、融洽相处。我和自己的朋友关系也愈加深厚;

虚拟中,依每天陪伴在我身旁,我和她看遍虚拟世界的一片繁华,许诺有朝一日等她进入现实后娶她回家。

其实我有时也怀疑,依所给我的是否就是唯一的答案。

我究竟是生而虚拟,还是我本从现实而来?现实就一定是现实吗,有没有可能也是更深层次的一种虚拟?

这些问题我都没有答案,而我也不想再去思索。总之人生如梦,有一系列合乎情理又超乎寻常的事情发生。我想要做的不过是淡然处之。

虚拟与现实,本就不绝对。我只知道,依的笑容让我安心。

而——此心安处是吾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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