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deways / 杯酒人生

周六去看了电影《后会无期》,还比较喜欢。电影通常有两个组成部分,一个是电影本身,另一个是观影者本人,以及他/她当时的心情、心境。杜甫说“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花和鸟如何其实并不重要,不过是看的人心中有感有恨,于是泪就来了。

看了《后会无期》后我想起一部老电影(当然他们毫无关系,纯粹只是我很想念这部电影),那就是2004年的《Sideways》。情节的设定有点类似,两个男人一起开车去经历一段充满意外的旅行。

有点轻微秃顶的葡萄酒爱好者Miles是一个不成功的作家,希望自己写了几年的带点自传性质的小说能够被出版。在生活中他的状态并不好,两年前离了婚,至今还没能完全走出来,中学教员的收入让他的生活颇为拮据。几年来的不顺,加上个性中的悲观和内敛,让他有点抑郁,现在还一直在看心理医生并且服用药物。

这次旅行是和老朋友Jack一起去纳帕峡谷一带的酒庄度假,算是Jack的告别单身之旅。Jack是一个演员,过去最成功的时候演过几个小有名气的角色,现在只能出演一些广告里的路人。Jack和Miles个性极为不同,Jack是一个风流成性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大男孩,对女人见一个爱一个,仿佛一个精力充沛的种马。

在旅途中他们遇到了Maya和Stephanie。Maya在Miles常去的饭店当女招待,他们相识已久,Maya对Miles其实颇有好感,但是Miles消极的生活状态让他无法和任何人接近。而Stephanie是这次旅行中的新朋友,她性格火热,和Jack倒是一拍即合,而且恰好她也是Maya的朋友,于是四个人一起吃饭约会。

四人的这第一次约会,是电影的一个小高潮。首先在白天,Miles带Jack去他最喜欢的一处可以俯看葡萄园的野餐地点看风景品酒,那也是Miles过去和前妻钟爱的约会地点,他们都是葡萄酒品赏的爱好者。结果在谈话中Miles得知前妻最近结婚了,他感到非常非常难以接受。带着这种情绪,他们去饭店和两位女士一起共进晚餐。

在就餐过程中,Miles心不在焉,不可避免的有点喝多了。Jack倒是和Stephanie详谈甚欢。于是在结束后,四个人一起去了Stephanie的家里,继续约会(Jack和Stephanie很快上了床),在叫床声中有点尴尬的Miles和Maya,走到了门廊上,坐在沙发里开始了两人的畅谈。这是我特别喜欢的一个场景。

在温暖的灯光下,Maya很放松的侧坐在沙发里,然后她问Miles,为什么特别偏爱黑皮诺(一种葡萄)酿的葡萄酒。Miles说,黑皮诺是一种非常难以培养的品种,只在很少的几个特定产区生长,需要特别的关爱和呵护,有着相对苛刻的自然条件需求,只有特别用心并且非常耐心的栽培者,才会种好这种葡萄,才能发掘出她的全部的潜质和美好(大意)。

这其实是Miles在讲述自己的感情,或者说作者在讲述一种感情观。Miles代表着一类人,他们明白,最美好的东西需要精心的呵护和培育,并不是一种唾手可得或者随处可以遇到的大众货。因此无论给予还是获得,都会及其珍视和珍重。这也是他为什么很难走出来的原因。

然后Miles也反过来问Maya,她是怎么喜欢上葡萄酒的。Maya先是讲到了前夫,开了玩笑,然后说道:

“The more I drink, the more I like what it make me think about"
"当我喝得越多,我就会越喜欢喝酒所引发那些思考”

”Like what?"
“例如?"

”Like what a fraud he was“
"例如他(指自己的前夫)是怎样的一个骗子"

"hehe"

"No, I mean...I like to think about the life of the wine, how it's a living thing. I like to think about what's going on the year the grapes were growing, how the sun were shining, if it rained. I like to think about all the people who tended or picked the grapes. And if it's an old wine, how many of them must be dead by now. I like how wines continue to evolve, like if I open a bottle of wine today, it will taste different than if I open it on any different day. Because a bottle of wine is actually alive. And it constantly evolving, and gain complexity, then until it peaks, like your 61, then it begin it's steady, inevitable decline, and it tastes so fucking good"
"其实我。。。我喜欢去想和酒有关的生命, 去想他们其实是一种活生生的东西。我会去想在这些葡萄生长的那一年里都发生了什么,当时的太阳是怎么样的,是不是下过雨。我会想到那些照顾和采摘了葡萄的人,如果这是一份陈年老酒,他们中的许多人或许早已不在人间。我喜欢葡萄酒会慢慢的变化。比如我在今天打开一瓶,他的味道会和我在任何其他一天打开不一样,因为每瓶酒都有着自己的生命。他会不停的进化,变得越来越丰富,最后达到他自己的最佳状态,正如你的那瓶61年,然后开始自己缓慢的、无法避免的下坡路。而这个时候,正是味道最他妈的好的时候”

和Miles一样,Maya说的其实也是人。说完这段话,Maya握住了Miles的手。这个时候的Miles是非常被打动的,知音就在眼前,可是他没有敢去回应。

这一段,很美,是我最喜欢的电影片段。

好的故事,会自然的流动,无论是情节还是人物。好的作者会隐藏在人物后面,用细节来展现他们,但并不暴露自己。这段对话,是电影里最接近作者直抒胸臆的对话,但安排的非常自然和合乎人物性格。其他部分的对话更是流畅自然的交代情节并且推动故事发展,非常高质量的剧本。《后会无期》里那种类似“喜欢就会放肆,爱才会克制”标语口号式台词确实是比较低级的摆造型式的艺术手段。

《Sideways》电影的结尾,Maya给Miles的电话留下一个语音留言。最后她说道,don't give up Miles, keep writing.

Yes,keep writ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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