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自己终于成为上帝了，这是在他杀了第三个人之后的想法。
起初杀人时，他的双手还是不住地颤抖，所以动作一点也不利索，本来是想直捅心脏，刀却偏到了胃那里，造成的结果就是，花了近半个小时连捅了不下十刀，对方才终于没有了动静。好在他事先早已踩好了点，选在了隔几个小时才能看到车的身影的偏僻的小道上，所以才没有被人发现。这一系列动作完成之后，他才终于平静了下来，看到死者一脸的挣扎与痛苦，他心里没有丝毫的害怕与愧疚，有的只是完成使命后的满足感。
对他来说，人生来有罪，所以人活着就应该好好赎罪，又怎么可以一日复一日地无数作为，只靠他人的接济活下去？更可笑的是，居然还真有这么多人愿意施以援手，难道他们不知道就是因为他们的这般大量而随意的仁慈，才助长了那些人的堕落吗？能救自己的，永远只有自己。他人的协助，只会增加救济者的功德；对于被接济者，则是增加罪恶，让他们一步步走向地狱。
而他的存在，就是消灭这些罪恶的寄主，以这种方式，世界才能再次得到神的庇护。
第三次时，他俨然觉得自己就是神了。自从这一片少了那三个赖着不走的流浪汉，整体环境明显好了很多。在晚上出门“巡逻”的时候，他再也不会被他们无休止的、令人作呕的、仿佛在宣告人类最低俗不堪一面的乞讨情形污染眼球了，也不用再呼吸因他们的存在而变得浑浊不堪的空气，更不用听到那刺耳的哭爹喊娘般的嚎叫声了。现在，他终于可以暂时享受这美好世界了。
他打开了手机，扫了下最近的新闻。不出所料，媒体的焦点还是在三位流浪汉被杀事件上。目前初步的推测是，鉴于三位流浪汉都是由同一款的水果刀所杀，附近检测到同一脚印，现场都留下用草系成的十字架，除第一位刀法有点凌乱，身上有多处刺伤之外，其他两位都是一刀刺中心脏后再将刀翻转，当场毙命，可以推定是由同一人所为；三位流浪汉的乞讨位置相隔较远，平时也没人注意到他们有联系，所以很难判断他们三者有共同认识的对象，凶手应该小时候与流浪汉发生过矛盾，所以对这一类人心怀恨意；第一位流浪汉在偏僻小路边遇害，且离平时乞讨点有一段距离，路上的摄像机又没拍到可疑镜头，推测凶手应该在本区居住，所以才会对这一带这么熟悉；凶手应该将流浪汉弄晕之后再运至小路杀害，如此一来凶手应该有车；根据脚印，凶手是身高170cm左右的男性。除此之外，媒体便没有过多的披露了，只是告诫广大市民多留意这样的人，并且保持必要警惕。
看着看着，他不禁发出了嗤笑声。这帮人肯定没和乞丐接触过，哪里用得着打晕，只要给他们几块钱，他们便会像狗一样跟在你身边了。矛盾？那些乞丐，根本没活着的价值，他们活着这一事实本身，就是罪恶、是浪费，自己怎么可能和他们有任何关系。至于警惕？笑话，自己一向有原则，只杀该杀之人，这些人都处理不完，又哪来的时间浪费在那些不相干的人身上。
到公园时，他摘下了耳机，跑起了步。时值深秋夜晚，公园显得很是冷清，偶尔才看到几对老年人在这里打着太极。想到由于自己清理了之前一直赖在这里，还搭了个窝的那个“垃圾”，才能出现这么美妙的景象，他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小伙子，把瞎溜达的时间花在找工作上，就能付房租了。”背后突然传来房东老太太的声音，他不禁蹙眉，“我有个朋友，最近在这附近开了家餐厅，反正你工作一时半会也找不着，要不，去那里试试？”
“房租我三天内一定给你。”甩下这句话，他便跑开了。老太太或许是一番好意，看他失业这么久还没找到工作所以才好心介绍。只是，好歹他学历是本科，又怎么可能会自甘下贱到那种地方。古往今来，有几个英雄没经历点挫折，既然他也是上帝派下来拯救众生的，自然也会像他们一样，有最好的结局。
二
他的烦躁情绪没持续多久，便被其他事物填满了。
这次，吸引他的是个女人。
他也曾在学生期间谈过恋爱。那个时候的爱情很单纯，只要对方互相喜欢便会在一起，而不似现在的过多的考虑物质。那段恋爱，是由女生开始的。两个人同在一个班级，起初他对她没什么印象，只能勉强辨认出她是这个班上的人而已。女方对他表白之后，他才开始注意起她来。女生长得还算清秀，性格也比较开朗，越相处越觉得女方不错，两个人就自然而然在一起了。恋爱期间很少闹矛盾，除了女方偶尔会抱怨他怎么不太会送女生礼物。有次，在女方生日的时候，他用省了好个多月的零用钱买了台平板，结果女方只是淡淡地说了句，“现在只流行ipad，你让我怎么好意思用国产的，还不如去买衣服呢。”然后两人便进入了好长时间的冷战期。大四时，女方便以要回家发展为由提出分手。尽管他也有过挽留，对方态度还是很坚决：他看起来不会有作为，而自己，不愿意陪他吃苦。分手之后，他很长世间都是依靠酒精才睡得着。之后，他便对女性产生了仇恨。在他看来，女人都是物质的。刚恋爱说的都是什么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两人都要一起面对。一过了恋爱期，就都平静下了，开始审视起对方来，如果条件没达到，赶紧分手，找下一个目标。学生时代都会如此，进入社会就更加变本加厉了，直接看钱，感情什么的完全放在一边。
尽管对女人已经产生免疫，这次，他还是动心了。
对方是新搬进来的房客，住在他对面。长的很普通，脸上总是挂满笑容，看起来很舒服，每次看到他都会很热情地和他打招呼。巧合的是，两人毕业于同一所大学，而且在同一届，只是在不同的学院。两人很快就熟络了起来，她总是会请他去他那里吃饭，聊一下学校的事。每次，他都会精心穿戴一番，好像是要去参加盛大的宴会。通过和她的相处，他仿佛又看了以前那个充满梦想的自己。
他了去房东推荐的那家餐厅。他的打算是，一边打工，一边继续投简历。毕竟眼下经济实在拮据，他又不能一直靠父母汇钱。那样的话，她肯定会看不起自己的。
偶尔在路上看到流浪者，他心里还是会有想去解决他们的冲动，但考虑到要晚上还要陪她吃饭、跑步，根本抽不出时间，便打消了念头。一星期下来，再看到他们时，他已经学会自动忽略了。
三
一个月后，他终于拿到了工资。走在路上，他幻想起等会两人见面的情形：他买了她最爱吃的虾，还买了套她上次提到过的会计考试资料，她应该会开心地收下，然后很满足地在厨房忙活起来；吃完饭，他们可以一起去看个电影；回来时，他们会碰到卖花的小贩，他可以买一束送给她，然后对她表明心意。虽然知道她还没男朋友，但她对其他人都是这般的温柔体贴，所以，他不能确定自己在她心里，可以成为男朋友，还是只能是男性朋友。
如果她对他只是出于好意怎么办？他也想过这个问题，不过，想听到答案的渴望已经战胜了对被拒绝的担忧。
不过，如果不可能，让她永远成为自己一个人的也不错。
他忐忑不安地敲响了她房间的门。开门的确是一对小夫妻。经过询问才知道，她今天刚退房。昨天两人还见过面，她还祝贺他终于要发工资了，还让他不要在外面吃饭，家里解决就行。一切都按平时的事态发展，她家里也没有一丝变化，所以他根本没想到她会离开。
夫妻两人忙着收拾房间，没有请他进去，便对他下了逐客令。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房间。回忆之前发生的种种，不禁怀疑，这一切难道都只是一场梦，她会不会是上帝派来试探他的？他为了一时的情欲而忘了自己的使命，会不会已经失去了拯救世界的资格？
不行，他不能再浪费时间在这些琐碎之事上了。
他找好了目标。为了转移注意力，他这次特地选了离居住区很远的公园。公园很大，临近深秋，来的人并不多，所以被人发现的可能性也很小。他在这之前也潜入了公园的监控系统，发现绝大监控早已年久失修，所以也不用太担心被拍下来。这些准备工作在一个月之前就开始了，所以，他有绝对的把握，这次也能像上次那样，完美完成任务。
前往公园的路上，他却碰到了好久不见的她。
五
她只穿着纯白的棉布连衣裙，在这寒冷的天气里显得有点怪异，加上她落寞的神情，令他不觉颤栗起来。还没等他开口，她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幽幽地说道，“没想到你，已经这般无可救药。我已经给了你重新再来的机会，是你自己没有珍惜。”
胸口传来的刺痛令他直不起身子，他强压着痛苦，艰难地问道，“你究竟是谁？”
“我才是上帝。”她缓缓说道，“而你，只不过是个不自量力的小丑。”
在他再也无力睁开眼睛前，他看到了自己的归宿：永无止境的地狱，里面的人一个个张牙舞爪，用通红的双眼、饿的只剩皮包骨却仍然充满了力量的身材，表示他们对他到来的欢迎。他是要变成他们中的一员还是成为他们的食物，没有人告诉他，一切，只能靠他自己去体悟。
第二天清晨，清洁工的尖叫为之前的、以及昨日那场未遂的谋杀划下了句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