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

北国的八月,常常是骄阳明媚的日子,然而每至夜阑人静之时,总有细雨婆娑而下,来得悄无声息,来得猝不及防。请别问为何忧伤,但知乡思若汶水,浩荡复西流。

青山悠悠,绿水迢迢,恍然间看到那年故乡的落雨,温柔了整个季节的悲欢喜乐。

纵使尘封经年的往事已悄然落满了青苔,纵使流浪的脚步已离开故乡的那方热土,然而泪光潸然的流年里剪不断的千万缕忧思依旧是对故乡深深的怀念。

曾经温暖而美好的回忆,在我天涯孤旅的生命中流萤一样划着弧光。每到这个季节,久居城市的我总感觉怅然若失,好像遗落了什么却无从拾起。有人说,“真正的童年在乡间”,我深以为然,仔细思量,梨花似雪的洁白里有我们最纯真的渴望;风吹麦浪的温存里有我们最企盼的丰硕,美丽的烟岚中有一座村庄的灵韵,酡红的夕阳中有乡野民间的幸福-------而这个八月里,有我的忧伤。

每到一个节序,我都会不由自主的想起家乡的样子,一遍遍的过滤着这个时令它该有的模样,是春暖花开,牛羊散漫于乡间小道恣意徜徉,还是北风微凉,挟裹着禾香抵达每一户农家。多少回,梦里不知身是客,竟义无反顾的归还故里,一切依旧是初时的模样,天空瓦蓝澄澈,白云徐徐出岫,竹篱下的果蔬仍然繁茂丰盛,我和童年的伙伴并肩在夕阳的余晖里,去山上采摘新鲜蕨菜,路过草际间流转的一抹青翠,路过“康桥”婉约的身影,路过鹅暖石间隙中一处清喜的水泽,偶听得炊烟袅袅中倦鸟归巢时拍打林叶的声响,或许岁序静好莫如此般情境。午夜梦回时分,浮云过尽,谁还记得孩提时光的无忧无虑,谁还在等我归来?

我伫立在异乡八月的黄昏,倾听着阵阵蝉鸣遍及校园中的每一处角落,时高时低,不急不缓。清风徐徐吹过,我如同风中失足的过客,久难自抑那种迫切想要归家的心情,有时竟莫名的会注意到天边的一只飞鸟,心中思绪千载,它是从家的方向迢递而来,抑或是正要前往我心心所系的故乡,羡慕它们展翅翱翔的自由,也羡慕它们即将归巢的安稳与踏实。

“西北望乡何处是,东南见月几回圆”,每到夜晚如期而至,总会发现有一缕月华倾泻到房间中来,带着柔和的光芒透过窗帘,都说天涯明月新,常常错以为这就是故乡的那轮明月,而我依旧是哪个不谙人间世事的小女孩,喜欢伴着深夜百合花的香味诗书尽兴,喜欢与乡野民间那些似解人世凡忧的山花绿草为伴。只是后来韶华竞白头,我携带着一份简约的行囊远赴异乡求学,期间甘涩难于人言,然而无论荣华亦或清苦,我总知道在世间的某一个角落,有一个可以泊孤舟的地方,那里岁月静好,现世安稳,虽然没有车水马龙掩映下的灯红酒绿,却有淳朴乡情氤氲下的真情暖意。

转眼间已是八月中旬,然而北国之秋并不曾如约而来,白日依旧酷暑难当,然而值得欣喜的是,每至更深露重,整个城市美梦沉酣之际,总有连绵细雨婆娑而下,下在了人事寂静之时,也下在了不眠人的心中,打湿了一片旖旎的乡情。连续数日,这场有情之雨总会在整个城市黑夜和黎明的边缘悄然降临,如同窥探人间的天使,带着默然寂静的欢喜和不惊不扰的祥和。而我,每次就像一位等待久别相逢的故友一般,听到园中雨打枝叶的空灵,便会轻披外衣独自伫立在阳台上静观雨落,静听雨声,静思故里,而这个三楼刚刚好的高度可以看到每一处角落的“积水空明”,给了我另一番浅喜清欢。只是每每此时,心中总总有着欲语还休的情怀,是淡淡的忧伤,是深深的怅然。遥看细雨簌簌而落,远处的霓虹在雨中迷蒙的雾气中显得期期艾艾,整个都市仿若沉浸在一片寂静中难以自持。

我的双眼在雨中游弋,我的忧伤在雨中凝结,我突兀的孤独如同零落的星子,四散无踪。

八月的忧伤,是子夜梦境中听见细雨婆娑而独倚阳台的乡思,是望眼欲穿看见远方并不远而滋生的坚强。

    八月的忧伤,在等我一月的归期。心有山海,静而无边;心有落雨,悄无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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