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入末,天气转秋,走在下班回家的路上,清凉一阵一阵往身上钻。
是风,刚从夏的炎酷里醒来,已是深秋时节,出来伸展下腰骨,刷下存在感。
一次我跟同事说,最近天气渐凉,是要立秋了吧。
她宛然笑道,你真真的过糊涂了,活在梦里的人,立秋早已过去。
立秋早已过去,那为何我还不知,近来觉察天亮了,才想起秋来?
人一长大,就有了烦恼,诸事缠心,便淡了自我,忘了时光。
小时候,虽然是在耳提面命的惊惧中长大,却对时节记得很清楚,父亲的房间里总是挂着一本厚厚的日历。
日历是用来撕或者翻的,在我们家,只允许将过去的一天往上翻,夹在挂在墙上的黑色铁夹子里。
这夹子跟父亲的耳提面命一样令人惊恐,经常夹到手,那一道红红的印子要好几天才能消退。
每次父亲让我翻日历的时候,我总是装作认真的样子,念完日期就念宜和忌,故意拖拉语速。
待他埋身在报纸堆里,我便嗖地一下子将那薄如蝉翼的日历纸撕了下来,捏成团塞进口袋里,然后摸摸那黑色铁夹子。
惊蛰后是春分,谷雨后是立夏,大暑后是立秋,霜降后是立冬。
一翻手机的日历,才知时间真如电光火石,跟天边的晚霞一般,转瞬即逝,不留痕迹。
再过几天,就是秋分了,农谚有“白露秋分夜,一夜冷一夜”的说法,就是秋分过后,天气转凉。
秋分者,阴阳相半也,故昼夜均而寒暑平。
春分祭日,夏至祭地,秋分祭月,冬至祭天。
秋分来了,中秋也就不远了,一家人团聚的日子。
这些年漂泊在外,旅居异域,在国内过的中秋一只手也数得过来。
即使身在国内,中华地大,所呆之城也去乡遥远,三两日短假都不够路上消遣的。
一家人的中秋相聚,倒是成了一件奢侈之事,幸福依然停留在儿时一家人分一个月饼,按人数切。
圆盘大的月饼,表面密密麻麻的一层芝麻,老远就闻着香,口水数十天前就开始流,直到中秋之夜。
月饼虽香,却也不好下口,硬如磐石,奋牙一咬,虎口发麻,也只掉下一小快。
大多时候,我只是用手扣外面的一层芝麻,尝尝芝麻的烤香味儿,然后留个舍不得浪费的父亲母亲。
不吃的另外一个原因是,那时的月饼馅不是橘皮味就是生姜味,辛辣刺激,还是硬馅,亦如磐石。
一层秋雨一层凉。
夏日已远去如潮落,我却浑然不知,不辨斗转星移与日月盈亏。
在一座海滨小城里,小城的一个海边小镇里,时光在生活的丛林里瞒天过海,行如飞箭,让人毫无察觉。
眨眼之间,来这里也快两个月了,这五十来个日日夜夜究竟是如何度过的,思绪茫然,意识迟滞,脑海中竟勾勒不出一副稍微清晰的记忆画面。
小城里的人自有小城的低调与宁静,各过各的市井小生活,不求大富大贵,只愿平安喜乐一生。
走在路上的慢慢悠悠,眼不抬眉不展,周围的一切无关存在,脚步的终点是住的地方,可能是家,可能只是一个睡觉落脚之地而已。
骑电动车的匆匆忙忙,往来如风,似乎忙着奔赴一场盛宴,逢着拐弯,双脚也要带刹。
开车的风风火火,很少有礼让行人,当他们停下来,没有路怒的表情,而是一脸憨厚的乡土微笑。
电动车和电动车亲密接触司空见惯,违章停车随处可见,交警为着贴单和拍照取证忙不停。
小城的生活世俗而又烟火,不吵不闹,不懒不怠,不亲不热,不冷不暖。
在这里,有的心安居乐业,有的心漂泊浮躁,有的心只为静享此刻人生难得的一隅简单和纯粹。
一座城,一个人,一只猫,数本书,日升时上班,日落时静休,做一个红尘里的世外客,浅笑安然。
诗和远方,如要做选择,我宁愿选择诗,将生活的一地鸡毛编纂成诗歌的章句,再以一点浪漫的仪式感稍加修饰,美丽的人生莫过于此。
年过而立,少了年少时的激情与棱角,爱情成了可有可无的东西,争强好胜已为昨日之事。
只想着能有一安静的角落,最好是在一座没有人认识的小城里,融入芸芸众生里,过着世俗无为。
这里的每一天我不是为了赚钱而生活,只为体验和思悟。
就如天空,建筑,白云,湖泊,远山,人群,给予我的都是一次次强大的盛世体验和幡然思悟。
曾经为了爱情的那份执着和专注,早已改弦更张,转化为对自我内在的构建和对亲人的关怀。
七页的情书,图书馆的相伴,被扔在尘埃里的玫瑰花,午夜街头的独坐,一次拥抱的惊喜,自以为是的痴情,口说无凭的粉红承诺,以及幼稚的想自我解脱……
爱情是虚假得最接近真实的五彩泡沫。
婚姻是人生最大的幌子。
钱老说得很委婉,婚姻就是围城,城里的人想出去,城外的人想进来。
为了这个泡沫和幌子,你们都在浮生里起落跌宕,忙忙碌碌,不知何为和为何。
从未思考过你生活的真谛,你人生的目的,不知道是否还记得有梦想这么一回事。
你们没时间去想,这世间便有了哲学家,思想家这些本就多余的人。
拉低了自己的万物之灵的思想等级,将哲学家和思想家捧上神坛,用他们的凡俗之见来引航指引你们混沌的人生航道。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叶徒相似,其实味不同。
生而在世,我们注定无法他渡,只能自渡。
Sink or swim, 也可听天由命。
最终,我们都会死去,化为灰烬,没有讣文,更不会流芳百世。
不乱于心,不困于情,不畏将来,不念过往,如此,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