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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点起一盏橘灯，忽闪忽闪，就像是窗外的那双眼睛。邹爷佝偻着背，缓缓转过身，摇曳的灯光摩擦着沟沟壑壑的脸，看不清神色，随着主人抬起的额头，窗外的眼睛发出刺耳的鸣叫后消失无踪。

“邹爷，我上镇子上吃早饭，给你捎了两个肉包，趁热吃！”宁泉扯起暖瓶，给邹爷的搪瓷缸子里倒上水，一屁股坐在老头床上。邹爷咧开嘴，毫不客气地吃了起来：“你这娃，老这么客气咋，老汉我都不好意思咧！”

三下五除二吃完，老头点上漆黑的烟锅，吧嗒吧嗒抽了两口，吐出一口白烟儿。“昨晚睡得咋样？”

“挺好，一夜无梦，别说，邹爷，你给我那个袋子里到底装的啥？自从戴上它可就再也没有做那种乱七八糟的梦了。”

邹爷白了他一眼：“想知道哦？不能说哦。你打开了就不好使喽，你自己掂量。”

正文

01夜半

夜半，宁泉忽地从床上起身，直挺挺地走出宿舍的房间，经过门房，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前方，迈着缓慢的步子走向远处的空旷。邹爷提着那盏橘灯，在后面晃晃悠悠地跟着。

宁泉走进对面的山，在一处石壁前停了下来，他用手抠着石壁上的土，直到十指冒出了血，露出了一个半月形的图腾，在血染红图腾的刹那，一张邋邋遢遢的脸庞映了出来：“锅儿，就他了”。邹爷的头摇成了拨浪鼓，石壁上的人眼一瞪：“不愿意啊，行，那你继续守着吧。”

邹爷的头摇得更猛烈了：“不不不，我教我教，我也急得不行，急着换身皮囊找我的烟儿咧。”石壁上的人嘿嘿一笑：“算你识相，我给你一年光景，道爷我可没这个耐心等太久。”

“祖师爷，这娃啥也不会，我不敢保。”邹爷撅着嘴，一脸怨恨。石壁里蹿出一道影子，结结实实打在老头的屁股上，老头哎呦了一声：“闭关了好几百年了，您这性子也没啥长进哪，说动家法就动家法，您这浮尘拍人有多痛您不知道啊？！”浮尘影子又给了老头一下：“好好好，我认了，我教，我教还不行吗，收回家法吧！”

烟袋锅子里的烟化作邹爷口中的白烟吐到宁泉的脸上，他一个激灵醒了过来。低头看着自己流血的十指却又一下子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宁泉发现自己浑身浸泡在一个破桶里，桶里装着紫色的液体，他的身体和一堆草混在一起，难受极了。刚挣扎着想要起身，邹爷的声音传了过来：“想要保住你的小命，就老实给爷爷呆着别动……”

之后，宁泉在床上足足躺了三天才起的了床。每天草浴一次，邹爷看他的眼神就是恨不得把他吃了的那种，充满了恨意。“也不知道祖师爷抽的哪门子风，物色上你这么个小白脸，肩不能扛，手不能抬的……”老头嘴里嘟囔着，一副愤愤不平的表情，“物色了好几百年，找你这么个娃，除了心眼实，这根性差得远，一年的光景，我能教会你个啥？”

邹爷的碎碎念只念给了自己，他最担心的是这娃根本就不信他们这些事，人信科学，不信这些。让宁泉跟自己学就是最难的一关。所以，老头找来对面陵里的陪葬灵，进入到宁泉的梦里，让他连续好几天做梦，一个着红衣的美艳女子在追杀他，而邹爷就以世外高人的形象出现，救宁泉于水火。

橘灯为信号，陪葬灵出现在宁泉梦里，一连折腾了宁泉一个周，宁泉不堪其扰，最终受益于邹爷的那个袋子，当他忍不住好奇心终究还是打开袋子看到那张闪着金光的符箓时，便开始了对老头的兴趣，天天缠着老头给他讲。

老头还带着他出了一趟公差，把一个在附近遭遇横祸的女子给送走，宁泉的认知发生了彻底的颠覆，他软磨硬泡地要拜邹爷为师，就这样落入了邹爷给他设的套中，开始学习布衣道的道法。

02来处

宁泉来到这个建了一半的科创园有三个月了，邹爷说前面来过三个主事儿的，带了一大群人，吆五喝六的，没呆上一个星期都屁滚尿流地跑了。这时，宁泉才知道，自己被大师兄算计了。当时大师兄那副装得大义凛然地把这次机会让给宁泉的表情，还历历在目，没曾想原来是这个原因。

给宁泉任命了创业公司的合伙人、科创园的组建人，由宁泉组建的研发团队主攻宁泉博士的研究方向——人体模拟器官研发，还生生签了一个五年的“卖身契”，承诺在这里呆上五年，否则要赔偿天价的违约金。

宁泉有颗看不得苍生受苦的心，学医十多年，他见过太多因器官衰竭而导致的死亡，不是等不到供体就是拿不出巨额的费用，人体模拟器官的研发能够从根本上解决这些问题。那时候，他选择这个研发方向的时候，就发过大愿，要造福苍生。

到了科创园，他的精力全部放在了科研上，短短几个月，已经有了很大的突破，本来是值得庆贺的事，却不曾想引来高层的不满。原来，公司是以科创为引子，拿下了这块地，真正的目的不是建设科创园区，而是要搞开发。

这里处在南山中，离主路不远，山清水秀，如世外桃源之地，搞文旅开发、休闲民宿，后面再整上别墅联排，商业价值将会很大。宁泉的项目就是幌子，可他本人不知道，公司大量的资金投入到产品研发中，自然高层不愿意，但这事又不能明说。

可诡异的是，除了宁泉的团队，其他的人来一个跑一个，理由只有一个：这个地方太吓人。不是看见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就是遭到红衣女的追杀，要么就是看到窗外的一双眼睛……公司请了好几波儿高人，都无一例外地告诉老板这个地方邪性，他们的罗盘到这里都失灵，让他另请高明。

宁泉不知道的还有，就是一个高人让老板找个八字硬的童男子在这里坐坐镇试试，如果能行，老板再逐渐派人来。让老板高兴的是费劲心思物色的宁泉还真在这里待住了，他兴致勃勃地又派了一批人到了创业园，兵分两路开始他们想要的动作，可来的人也都待不住。

科创园就成了半拉子工程，几个装模作样的实验室建好后，宁泉来的头三个月资金还充足，到第四个月就开始拖拖拉拉，到了半年团队的工资都发不了了，宁泉只好暂时遣散了团队，留下他自己一个光杆司令和看大门的老邹，当然，这个师傅他已经拜了快半年了。

03修炼

每两天一次的药汤子把宁泉泡得身板强壮，还百毒不侵的，大夏天蚊子都离得他老远。老邹教他拳脚，教他符箓功夫，没被老头看上的宁泉却表现出傲人的天赋，老头只要教他一遍，剩下的交给他，保准弄得明白儿。

老邹这才发现，老祖宗的眼确实厉害，短短半年，这小子画的符箓已经赶上他近百年之功了，画到专心处，宁泉额头中间隐约出现的第三只眼也越来越清晰了。老邹不敢想，等打开的那一刻，这小子该多厉害。

“师傅，红衣女这么有本事，怎么不离开崖子里的大墓？”宁泉问老邹。

老邹撇了撇嘴：“谁知道她咋想的咧，祖师爷又不是不放她。”

“祖师爷？是谁？”宁泉愕然。

“祖师爷是谁？一个老古怪，不知道被那个墓里死了几百年的老儿下了什么迷魂汤，自愿守墓，他乐意就算了呗，还得拉上我……”老邹捂住嘴，四下看了看，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刚拍了拍胸口，一道影子夺门而入，朝着老邹的屁股就来了一下。

“哎呦，我的祖师爷呀，隔这么远你都能听见哪，我再也不敢啦！”老头鬼哭狼嚎地躲避着黑影，宁泉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这是哪一出啊？

鼻青脸肿的老邹把怒气都撒在宁泉身上，让他出去解决一个被吓死的盗墓贼，让他去给争地盘的山精当裁判，本来想的是让这小子吃吃苦头，可人家完好无损地回来了，事儿处理得也干净利索。老邹拍着腿叫唤：“不公平啊！怎么都是一个鼻子一张嘴，这崽子就能这么轻松得学会了我好几辈子的功夫啊！”

等宁泉画好了最难的一道符，额头上的眼睛已开。他感觉头痛欲裂，在恍惚间他看到红衣女，也看到了一个邋遢道士。道士走过来，把瘦骨如柴的手抵到宁泉的额头上，他感到有一股清凉的气从额头散开，被草汤泡过的身体开始闪着光，他能够看到自己的一个个穴位，像一颗颗闪耀的星星，穴位之间是流动的蓝色气体，宁泉感到从未有过的舒适，身体也渐渐被力量充盈。

旁边的红衣女红着眼，扶起了摇摇欲坠的道士。道士缓缓道：“成了，你我两不相欠了。”

04揭秘

宁泉缓缓睁开眼，他躺在自己宿舍的床上，窗外一束光洒在他脸上，温暖又祥和。他记得自己做了一场梦，有红衣女，有老道，还有流着泪的老邹。“师傅，师傅！”

宁泉找遍了科创园，找遍了崖子，他再也没有见过老邹。还有那红衣女，无论他点亮橘灯，怎么召唤，红衣女仿佛已经从世间消失一般。

突然，额间发烫，第三只眼觉醒，他看到了那个半月形的图腾，不知为何，他熟练咬开中指，让自己的血盈满，他的灵识瞬间被吸纳到崖子里。这所大墓中间有口晶莹剔透的玉石馆，宁泉走了过去，看到了棺中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他震惊万分，与此同时一股巨大的力量撕扯着宁泉，他大叫了一声，钻到了棺中人的身体内。

里面的人动了动头、胳膊，然后推开了盖子，坐了起来。他哈哈大笑起来：“凌虚子，你果然没让本王失望。”当宁泉的神识与棺中人的混在一起时，宁泉的灵识被压制了下来，他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但有个声音此时响了起来：“你就是他，他就是你，你本来就是他的一半，他本来就是你的一半。他可以压着你，你也可以压着他，不能让他成魔，不能让他成魔！”

“凌虚子，你说什么？！难道我能起死回生不是见证你术法天下无敌的最好证据吗？你分我一半灵识出去转世，留一半灵识保我肉身，待两个灵识聚合我就可以重生，见证我重创大业，不好吗？”棺中人咆哮着。

他从棺中走出来，每踩一步，地面上就有一股撕扯的力量束缚着他，他走得很艰辛，但他又很坚决：“你拦不住我的，凌虚子！”

“宁泉，快融合他的神识，这个束灵阵只能控制他半个时辰，只有两个神识合并，你才能是一个完整的人。”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

宁泉被压制的神识努力反抗着，宁泉看到了棺中人的过去，一点点挤进他另一半的神识中。棺中人彻底被激怒：“你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吗？我大仇未报，我抱负未展，我身负重任，岂能困守此处？”神识的拉扯颇为艰涩，宁泉几乎忍受不了那个巨大的压迫力，在将要被吞噬的刹那，他打开了他的天眼，慈爱的光洒在另一半神识上，它突然脱了力一般，安静了下来。

“宁泉，融合他的神识！快点！”

“罗刹女，你在哪里？你不打算做点什么吗？”棺中人从齿缝中挤出了这句话。红衣女则出现在棺中人的面前，她满含热泪地望着棺中人，喃喃道：“歧，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还愣着做什么？该你发挥作用了！”棺中人怒道。

“师妹，你不能再糊涂了呀，几百年都过去了，你还没想明白吗，你就是他的一颗棋子！你把自己困在这数百年还不够，再把魂魄献祭了你就什么也没有了！他不爱你，他只是在利用你！”

05选择

棺中人扬起手，一道虚影直冲红衣女，一缕神识回归红衣女脑海，那是另一半的她，当年为了保住棺中人的肉身，红衣女将自己的另一半神识给了男人，而她也彻底失去了身体。红衣女擦干眼角的泪，飘然站立在棺中人身边。棺中人得意地笑着：“凌虚子，没用的，她只爱我，为了我她愿意牺牲一切，以前是命，现在是魂。”

此时的宁泉已经大汗淋漓，他觉得自己用尽了全部的气力来融入另一半神识，但始终难以融合。

“宁泉，用心画108道符箓！”他想起老邹教的本事，虚空画出一幅静心符打了过去，随着一幅幅符箓打了过去，神识的融入变得顺利起来。棺中人撕心裂肺地喊着，伸手抓起旁边的红衣女要吸取魂力，红衣女向后飘去，定定站在三丈之外。

宁泉的符箓已经祭出到一半，面对棺中人的撕扯，他的力量几乎到了竭尽的边缘。棺中人的状态更为凄惨，凌乱的头发飘散着，一身胄甲已经破裂残缺，他痛苦地捂住头拼命地晃着……

宁泉通过棺中人的嘴，发出了哀嚎：“我不行了……”

红衣女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她矛盾着，也许她爱的就是那个暴虐又喜怒无常的他，也是那个儒雅又温润如玉的他。

“师妹，我终究还是要亲自出手灭了他了，宁可违背我对你起的誓，我也断不能让他为祸人间，再掀起一场血雨腥风。”凌虚子缓缓站起身来，从阴暗处走出，宁泉看到那个邋遢老道，瞪大了双眼，那不是在梦里出现的老道吗？

此时，棺中人怒吼着：“凌虚子，你敢？！你可是发的血誓，违背这个誓，你的下场你自己清楚！”

凌虚子苦笑着，缓缓抬起手。一股劲风朝着棺中人直面而来，红衣女惊呼了一声，挡在俩人中间。“师妹！”“哈哈……”两个声音同时发出来。凌虚子此时收手为时已晚。红衣女伸出右手，抓过迎面的劲风，神奇的是，那风像是听话似的，在她手中稍作停留，随后女子将手中的这团纯阳之力全力甩出，劲风被加持了一倍，“轰”的一声，将棺中人撞飞。

“小子，快融合他的神识！快呀！”宁泉这边一直没有停地祭出符箓，听到老道的呼声，他拼命地融合着棺中人，但他的力量还是不够。此时红衣女的眼睛透着血一般的颜色，她熟练地结着手印，将最后第108道符箓画出，经宁泉拍在了棺中人最后那一丝挣扎的神识上。

随着“不！”的一声绝望的嘶吼，棺中人的身体软软地躺在地上。宁泉的神识突然觉得丰盈无比，充满了无尚的巨大能量，他挣脱了棺中人的身体后，那副肉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成了一抹烟尘。

06缘由

宁泉离开了科创园，“尘归尘，土归土”，还这山谷一番静谧。在崖子下看不见的结界里，老道将红衣女的魂魄养好，劝她去轮回。红衣女摇摇头。老道说，谢谢她，最后选了自己。红衣女还是摇摇头，我是选了你，我也是选了一条人间正道。两个人相视许久，老道暗下决心。把红衣女放到了滋阴瓶中离开了结界。

几百年前的事历历在目，红衣女第一次遇见歧，就再也挪不开眼睛，和师兄第一次下山便遇见了桃花劫。自此，她就没了自己。歧对她的好，让她彻底失去了辨识力，折荷塘月色，捧稀世珍宝，只为她的一笑。可终究是云烟过眼，歧看中的是她的生辰，与歧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八字。

于是，在歧夺帝位前，便哄得了红衣女的一半神识滋养自己的魂力，以助力天下争夺。这场战斗声势浩大，一时间生灵涂炭，最终借助凌虚子的力量，皇帝击溃了歧，红衣女为歧挡下了致命一击，即便成为魂魄，也在歧重伤时不离不弃，在身旁守护。而歧却也不忘以红衣女的神识为要挟，让凌虚子给红衣女立下血誓：不得出手灭歧。

凌虚子极其愤怒，但他还是受制于誓言未下杀手。眼见杀人不眨眼的歧要利用师妹所剩的一半魂力，他便想了个两全之策，强行分出了歧的一半神识送它去轮回，这代表歧的生，没有违背誓言。

在师妹百般恳求下，他将剩下这一半神识和红衣女的神识合在一起，放置在歧的肉身内，保其肉身不腐。并在玉棺周围布下束灵阵，防止歧从龟息大法中醒来再出去祸乱。几百年来，凌虚子陪伴着最爱的师妹，眼睁睁看着她陪伴着她最爱的歧。凌虚子在等那个轮回了数世的孩子，这是解救他和师妹唯一的契机：让歧自己打败自己。

老邹是凌虚子的同门后辈，为守护凌虚子而来。当年，他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他的烟儿师妹到深山里守墓，对这个祖师爷是一肚子怨哪。祖师爷吃了千年的参精可以活几百年，老邹充其量还是个凡人，比凡人能多活个几十年。

在宁泉学成之时，祖师爷就放了他，因为他没有继续守在这的意义了，老邹一溜烟地跑出山，循着那个带着烟儿头发丝儿的纸鹤找去了，而此世的烟儿却成了一只猫儿，前世对人身的不珍惜，使得她今世为畜，老邹抱着那只叫烟儿的猫，老泪纵横：“烟儿，是我对不起你呀，我是去公干了呀，我没想要抛弃你呀！”他恨恨得朝着南山的方向瞅着。

07后续

宁泉组建一所生物公司，专门研究疑难杂症，攻克许多世界难题。他有一个神秘的客座教授，邋邋遢遢的，却神乎其神。教授旁边有一个美极了的小女孩，他说是他捡来的，给宁泉当童养媳。十几年后，女孩成了宁泉的妻子。邋遢老头潇洒离去，夜间宁泉和妻子幻化成使者，专门给人解决那种说不明白的玄之又玄的事儿。

老邹和烟儿相聚在幼儿园，从小就对上了眼。

爱到底是什么？是成全，是奔赴，是无我。人世间的缘分是什么？是相遇、是擦肩，也是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