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国庆回家，一直不见海子露面。

海子是邻居梅姨的儿子，志向满满，在镇上开了个大超市，平常由他媳妇打理，他自己还经常跑长途拉货。全国各地的新鲜水果在他家超市都能买到。

海了挣了钱，媳妇也变漂亮了。听说他媳妇没事的时候总爱泡在美容院，脸上的雀斑渐少了，臃肿的身材也一天比一天纤细。

每逢邻居家来个客人，海子总会送一些水果让大家尝鲜。每次我回老家，他也必定送些好吃的过来，姐长姐短地叫。但这次我回家三天，一次也没见他，更不见送水果来。

问及母亲，她一声长叹，道了原委。

原来，海子四处奔走拉货，对媳妇疏于防备，等他有一天在外地接到学校老师的电话说孩子没人接的时候，才觉察到异常。联系不上媳妇，他打电话让其母亲到店里一看，才发现超市关了门，存款、车库全空了。海子找附近好事的人一打听，才知道媳妇最近跟一个陌生男子打的火热，估计是跟人跑了。

海子急匆匆从外地赶回来，疯找了一个多月，媳妇音信全无。眼看着供货商讨要货款，房主起诉要房租，海子焦头烂额。

超市运转的时候也没觉得海子负债，生意一停，各种讨债的天天围着门，邻居们的帮衬也显得杯水车薪。在被债主威胁了几次后，海子携一家老小也失踪了。

母亲说听那些在南方打工的人捎信儿说，海子去了南方，仍旧在拉货挣钱，他们一家老小跟着他拾废品为生。两个学龄儿童因家庭的变故告别了校园，开始初尝生活的艰辛。

韩寒的电影《飞驰人生》里有一句台词：“成年人的崩溃，是从借钱开始的。”一针见血。海子的崩溃，又何止借不来钱的难，他陷入了背叛和缺钱的泥潭里，没有了生活的选择权，只能背井离乡，如蝼蚁般偷生。

2.

这两天郑州一直在下雨。

晚上下班那会儿，正好雨停。我扫了单车骑行回家，路上碰到了不少骑电动车超车的。有时候也挺烦的，冷不防一辆“电驴”从身边跐溜一下飘过去，真是吓一跳。

雨后的夜晚尤甚，每辆车上的人都行色匆匆，生怕被雨水淋在了外面似的。

骑行的路上，我感觉自己的右后方有一辆电动车一直在试图超车。可能被超车超的多了，我有点烦，就没给后方的车机会，我们就这样一前一后不急不徐地被车流裹挟向前。

直到过了红绿灯，后方的那辆电动车才追到了我的面前，抬眼一看，原来是一个送外卖的大姐，后座上固定着黄色的外卖箱子，怪不得这么着急。视线所及之处，看到她电动车的前踏板上，竟然还盘坐着一个幼童，正歪头靠在她的腿上睡的香甜。

同样是母亲，我突然鼻子一酸，泪水滚落下来。

初秋了，天气渐凉，任哪个父母都不愿孩子在户外如此这般地睡觉。我不知道这位外卖大姐稍后将怎样完成送餐，但她生活的苦、她为母则刚的勇气却让我感慨不已。

如果不是因为缺钱，如果不是因为想多挣一些钱撑起这个家，这位母亲断然不会让幼子如此遭罪。

缺钱的人，真正缺少的是生活的底气，是选择的权利，他们只能拼尽全力，才能在物欲横流的世界里，找寻自己生活的勇气。

3.

茅奖作品《生命册》里，有一个章节是描写无梁村的虫嫂，那是一个贫穷的小个子女人。

虫嫂丈夫残疾，他们一共生了三个孩子，靠虫嫂的劳作和偷别人田里的东西养活大了，最终全部上了大学。

起初是偷，后来被发现了，在那个年代，村民将她偷来的玉米红薯用绳子吊在她的脖子里游街，人们问她为啥要偷，她说：没办法呀，娃饿。区区几个字，道出贫穷母亲的一种心酸和无奈。

后来继续偷，有一次偷枣被捉住。看枣园的是一个老光棍汉子，她求老汉放她一马，老汉说，放你一马，也成，把裤子脱了……

虫嫂最后背着一袋子枣回家去了，一路走一路哭。

后来虫嫂回到家，擦干眼泪，给了孩子们几个枣，又背着枣袋子出门去了，她要把枣背到镇上卖了，给娃们换作业本钱。

文学作品都是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这些对贫穷的描写，真是直戳人心，虫嫂原本是一个小偷小摸的人，却让人萌生同情。真的是有人这么纠结又屈辱地活着。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耻辱。缺钱可以让人放下自尊和身段，去做一些原本不愿意做的事。有下到地下几百米挖煤的，有潜到水下几千米去救钻的“水鬼”，还有为了钱找地下诊所卖肾的……

万般滋味，皆是生活。每一个凭自己劳动努力生存的人，都值得被尊敬。丰盈的活法千篇一律，缺钱人的生活却是各有各的崩溃。

4.

《周易*系辞下》有言：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到现代人说的穷则思变，都在强调思变。缺钱不可怕，可怕的是陷入缺钱的常态里，不思进取，不求改变。

听说梅姨的儿子海子正拼命拉货，悄悄联系着债务人一笔一笔地还着借款；那个在雨后的夜晚送外卖的大姐也是不畏艰辛努力改善现状；《生命册》里的虫嫂最终改邪归正，成了受人尊敬的人了。

目前提前消费之风盛行。在大街上随便抓十个人，九个就有缺钱或负债的烦恼，其背后的原因还是因为很多人缺钱。

尤其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人，父母养老医病需要钱，孩子吃喝教育需要钱，大老板的公司运转需要钱，甚至有的人每天睁开眼都在为水电气热和物业费发愁。可是社会的发展抛出来的不仅有挑战，还有很多机遇，只要自己肯努力，境遇终会改变。

尼克胡哲曾说过：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不会做和不能做，只有不想做和不去做，当一个人失去所有的依靠，他自然什么都会了。

那些境遇优渥的人也都有辛苦拼搏的过去。当羡慕他人的成就时，也要看到他人的努力。被窝里的温度远不及未来收获的温暖，优胜劣汰的世界里，谁都得不断提升自己的价值，所有的大胜都是细小优势的持续迭代形成的。

那些细小的优势也许是一次安全抵达的送货，也许是一次礼貌的送餐，也许是戒掉了一个不良生活习惯。

人的幸福，因撞到千载难逢的大运而得者为数寥寥，有日积月累的小惠而生者比比皆是。只要足够努力，足够专注，生活就没办法撂倒你，曾经缺钱的处境终会成为人生路上的一剂猛药，激发出生命最深层的能量，一路凯歌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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