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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一名在读的高二学生，原本生活在安静的小村落里，可是为了远离那个地方，然后拼命学习，考了个离家最远的高中。原本以为离家远，就可以忘掉过去的一切，忘记自己不堪的现状，然后重新开始生活。
可是班主任的一席话，瞬间将我拉入谷底。
“小军，这次的家长会非常重要，你是年级的代表，需要作为优秀学生进行发表，所以你父母务必到场。我已经电话联系过你的父母，他们为你感到自豪，并答应了下周五出席学校的家长会。”
班主任自豪地看着我，那眼神透着不容抗拒的坚定，把我想说的话活生生地堵了回去。我无奈地向他点点头，然后假借要去学习，然后离开教室。
我独自漫步在这偌大的校园，青葱的小山坡，盛开着五颜六色的花朵，大树成荫，同学们成群结伴地坐在石凳上，然后嘻嘻哈哈地讲述生活的趣事。
我来到这个校园快要两年了，可是一个能谈心的朋友都没有，我不敢敞开心扉去跟人交朋友，我怕他们知道我过去的不堪，不堪的家境，甚至是一些不想让人提起的回忆。
2
在那个青山连绵，绿水环绕的地方，那里有一个小山村。村里的人家并不多，但大部分都是一家有好几个孩子的，所以他们一起玩耍，成群结伴，好不热闹。
从我懂事开始，我就特别渴望能跟其他小伙伴一起玩耍，即使当被使唤那个也无所谓。可是村里没人愿意跟我一起玩，竟然是因为我的母亲。
“那个不是丑八怪的儿子吗？”每次站在场边想要加入他们时，他们必定会以这样轻蔑带有嘲讽的语气来讥笑我。
而听到这句话的我，只有攥紧拳头，默默将自己心中的渴望压制住，双眼发热，紧抿双唇，不再敢靠近一点点。
我不敢还击，因为不只是小孩子如此嘲讽我，甚至大人也是如此。
有一次，母亲带着我要去赶集，走到村口时，村里的其他中年妇女就开始叽叽喳喳，毫不避讳地说，“你这样的容貌，出去还不把整个集市的人都吓跑！”
说完，其他人开始哈哈大笑起来。
母亲低着头，没有反驳，然后扯着我往家的方向走。
从我开始有记忆起，我的母亲经常蒙着一层白色纱布，然后一条旧得泛灰的头巾紧紧地裹着头部，只露出双眼，像极了阿拉伯的女人。
听说母亲曾经也是一个面容姣好，五官端正的女人，可是后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然后她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我曾经偷偷看过母亲摘下纱布和头巾的模样，光秃秃的头部，稀稀疏疏的几根头发，有种在沙漠上看到绿色植被的感觉。母亲除了眼部，其他面部器官都已经严重变形，整个脸像是歪掉了一样撇向右边，鼻子也整个外放并不成形状，嘴更是像只为了能进食，随便开了个小口。
我当时感慨，母亲怎么可以这么丑，甚至还冒出疑虑，为什么父亲还待她如此体贴，而我甚至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她亲生的？
3
曾经，我偷偷问过父亲，“我是不是妈妈亲生的？”
我记得那次父亲听后，整个人都僵直了身板，然后看向我的目光冒出了熊熊的火焰，怒吼，“小兔崽子，你刚刚在说什么？”
我以为父亲没听清楚，又壮胆重复了一遍。
父亲随手拿起他的老烟筒，直接往我身上砸了过来，当时痛得我哇哇直哭。
后来，还是母亲冲出来，用身体护住了我，然后才平息了父亲的一顿暴打。
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提这个事，可是看向母亲的眼神却带有一丝埋怨。
因为她，我不只在村里没有小伙伴，在学校里也受尽了歧视，没有人愿意跟我交朋友，仿佛丑陋是可以传染的。
我一个人上学，一个人放学，每次看到别的同学成群结伴，嘻嘻哈哈，我都特别的羡慕。可是我知道，如果要改变这一切，必须离开这个地方。
所以，我努力学习，把其他同学玩耍的时间拿来学习，把其他同学享受家庭温暖的时间拿来学习。我的成绩也一下子名列前茅。
当登上学校领奖台时，我以为大家都会用敬佩的眼神看我，可是我错了。即使我改变了我的成绩，却改变不了我有一个面目丑陋的母亲。
我站在领奖台上，从校长手中接过奖状时，却听到台下有同学在小声议论，“原来丑八怪的儿子可以那么聪明。”
“上帝为了关了扇门，必会给你开一扇窗。”同学马上附和。
一下子，大家哄堂大笑。
校长呵责了那些同学，却没有惩罚他们，可能在他心目中也是这么想的吧。
4
后来，我以优异的成绩考到了县里的初中，因为跟我一起考入这间学校的，还有小学的其他同学，所以我还是活在“丑八怪的儿子”的阴影里。
初中三年，我选择住校。每当周末，别的同学兴高采烈地回家时，我默默地待着图书馆学习。我不想回家，所以初中三年，除了每个月要回去一次要生活费外，其他时间我都选择了留在学校。
我一心一意把心思都放在学习上，皇天不负有心人，我的成绩又跃居年级第一。
初中时每个学期都需要开家长会，每次我都是跟老师说父母没空，实在推脱不了就只能让父亲过来。我实在没有勇气，让学校知道我的母亲容貌如此的不堪。
父亲每次过来，都会时不时地往窗外眺望，仿佛那里有什么重要的人站在那里。
初中三年一下子就过去了，在中考时，我以全县第一的优秀成绩被市里的重点高中录取。为此家里非常高兴，决定要给我摆几桌庆祝一下。
可是村里其他人知道了，纷纷过来冷嘲，“你们请客就是让人家几天不吃不喝吧。”
他们说完就走，留下沉默的我们。
我默默地回到自己房间，却听到母亲抽泣的声音。透过门缝，我看到母亲坐在凳子上，默默地抹着眼泪，声音哽咽地说，“是我连累了你们。”
“你说什么呢？如果不是有你，我还会有家吗？”父亲安慰道。
母亲继续抽泣，却没有再说话，而父亲也默默地抽着他那根快10年的水烟。他口中吐出白色的烟雾，袅袅地扩散。
“要不，我们告诉小军吧！”父亲好像饱含心事，却又不敢擅自做决定。
母亲顿了一下，马上摇头，并小声地说，“千万不要，我只希望小军能……这样其实也挺好的。不摆酒席，我们给小军存更多的钱。”
母亲话里有话，最后却自圆其说。
父亲也点了下头，不再出声。
5
一阵“叮叮叮”的手机铃声将我的回忆扯了回来，我从包包里把手机掏了出来，看到上面的来电显示是父亲的名字。
肯定是为了下周五家长会的事，可是我应该怎么跟父亲说不想让母亲过来呢？
这个地方好不容易让我忘却了自己家庭的不堪，忘记了全村人的讥讽，却有可能因为一场家长会，然后让我原本平静的生活打回原样。
“喂，爸爸。”我犹豫着，最后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小军，我接到了你班主任的电话。我真是替你高兴啊！”父亲的声音有些沙哑，可能是长期吸烟造成的。
“……”我沉默着没有回应，反而是有些尴尬，因为我不知道要如何开口，难道跟他明说，那么肯定会被他骂，毕竟当年那一场暴打，至今都令我难以释怀。
“我本来是想去的，可是突然周五要去一下福建，所以你妈妈去吧。”
父亲这句话一下子将还在犹豫着如何开口的我打入了地狱，我毫不择言地回复，“你们最好一个都不要来。”
话说出口时，我就有些后悔了，毕竟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而我却大逆不道地说出这样的话。
父亲顿了一下，一阵沉默，而我心里在嘀咕着要如何圆了刚刚那句话，将伤害降到最低。
“对不起！”
“爸，对不……”
我惊讶于我和父亲同时道歉，更惊讶的是，我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父亲居然不是臭骂我，而是跟我道歉。
“小军，对不起！爸爸有件事要跟你说……”
6
一晃就到了开家长会的日子，我时不时地看向自己的手机，手里却没有只字片语是关于这次优秀学生代表演讲的稿子。
班主任见到，一下子呆住了，“陈谢军，你这是准备脱稿演讲吗？”
我微笑着看向班主任，刚想解释，手机却响了起来。
“喂，你在哪里？我下去接你。”
听完手机那头的声音，我默默地挂上手机，给了班主任一个肯定的回复，“老师，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毕竟今天有很重要的人在场。”
说完，我冲出了教室，留给班主任一个背影。
在学校门口，我一下子就看到了她的身影，虽然已经快要三个月没见，可是我一下子就认出了她。
她还是戴着头巾，不过不再是灰色的，而是一条红色的头巾，白纱布遮住了她半张脸，她穿着白色的上衣，搭配着黑色的裤子，乍看不像是农村来的，可是脚上那双黑色的布鞋沾满了黄泥土，这一下子就出卖了她。
她还是那么瘦，站在那里，风轻轻地拂过，将她的白色纱布微微扬起。
她害怕地马上拉住，然后环顾了下四周，发觉没有理会她，才安心。
“妈！”我一边走近她，一边叫着。我已经很久没叫她妈妈了，自从那一次被父亲暴打后，我对她还是心生怨气的，毕竟是因为她，我才会遭到毒打，遭到嘲笑和歧视。
她顿了下，看着我，一下子就走了过来。
“小军，你又长高了。”她双眼有些湿润，可是只是看着我，双手垂直，不敢有其他动作。
我拉起她的手，“妈，我的教室在四楼，我现在带你去。”
她微愣了一下，“哦！好！”
我把她安顿好，就到广播室去了。
7
其实在那天父亲来电之前，我准备了一篇演讲稿子，可是听完父亲的话后，我决定要摒弃那篇稿子。
“现在有请高二（1）班的优秀学生代表，陈谢军讲话。”广播站的主持人说完后，把麦克风递给了我。
“各位老师，各位同学，各位家长们，大家下午好！我是高二（1）班的陈谢军，今天很荣幸能有这个机会在这里分享一下我个人的一些经历。”
“我来自一个偏远的小山村，从小我就没有伙伴，没有朋友，原因是他们嘲笑我有一个特别的母亲。为了远离那些讥笑，所以我下定决心一定要离开那里。”
“可是即使离开了，也改变不了所有的事实，也许今天大家看到我的母亲，还会依然嘲笑我，可是我却不再畏惧。”
“因为如果没有她，就一定不会有我。在16年前，在那个偏远的小山村里，一对夫妇正看着他们的儿子甘甜地进入梦乡时，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打碎了这个家庭。”
“原本最接近门口，最接近逃生口的母亲，在那熊熊燃烧的火焰中，奋不顾身地冲进卧室，将那个小男孩抱住。可是大火无情地燃烧，甚至烧着了她的衣服，头发，她却仅仅地护着怀里的那个孩子。”
“最后，她全身被烧伤60%，背部，头部，面部，唯独怀里的孩子毫发无损。”
“从开始有记忆起，我就被人嘲笑是丑八怪的儿子。以前从来不敢反驳，是因为我也不敢直视母亲的容貌，可是今天，我要向所有人说，我不是丑八怪的儿子。”
“我的母亲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母亲，她为了不让我背负愧疚，所以一直不肯讲出实情。以前的我，对她怀有怨气，每次家长会都不让她参加，可是我知道每次她都躲在教室外面，默默地听着关于我的消息。”
“妈妈，对不起！以后我要带着你，去参加每一次的家长会。”
当我说完这些时，我眼角瞥见主持人已经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演讲发表完后，我回到教室，却看到母亲站在讲台上，跟其他的家长讲述我在家学习的一些情况。纵使我很久没回家，可是她却清晰地记得我读书时喜欢将书本折两次，做笔记是喜欢用铅笔……
大家纷纷起立，为母亲热烈鼓掌，而站在窗外的我也默默地为母亲鼓掌。
个人简介：
清唱梦夏，无戒学堂征文第二名获得者，无戒文化传媒公司的签约作者，阅文平台签约作者。
多年外企人力资源工作经验，高级人力资源管理技师，熟悉职场及劳动相关法律法规。
擅长写故事和小说，用文字记录生活，记录思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