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  乙

     80年代初的一个春天，我从重庆乘坐江渝13号轮船去上海，与一位金色女孩相遇。

      这天下午,夕阳西下,映红了宽阔的江面。我站在船舱三楼尾部，观赏长江风光。轮船进入三峡，两岸群山兀立，十分壮观。

       “哟，那不是神女峰吗？”我情不自禁地手指江岸的山峰，自言自语。

     ”神女峰，多么神奇的名字呀！哪一座是呢？”旁边传来温婉的女声。

     我转回头，我发现自己身边站着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她穿着金黄色的连衣裙，在夕阳照射下金光灿烂,一幅江上美景图呈现在我的眼前。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心中顿时产生了朦胧的恋情。她也看着我，四目相对，我感到美轮美奂，如痴如醉。

我说：“最美的那一座山峰就是！”

     金色女孩明亮的眼睛顺着我手指的方向寻觅，而后惊呼道：“呵，看见了，看见了，真是太美了！它一定有一个美丽的传说，是吧？”她问我。

      我回答：“是的！战国时候，楚国的国君楚怀王，有一天晚上梦见了长江三峡中的神女，并爱上了神女。神女为之感动，表示要永远忠贞楚怀王。楚怀王死后，他的儿子楚襄王和大词赋家宋玉同游三峡，都追求神女。神女对宋玉萌生了爱意，又面对楚襄王的苦苦追求，毅然断决了楚襄王和宋玉的求爱，坚守志节忠于楚怀王。神女站在巫山之颠，日夜凝望楚怀王出现，日久化为了石柱，屹立山顶，成为人世间不嫁二男、贞节重于生命的文化标本和精神偶像，受到世代敬仰！”

金色女的脸红得像盛开的牡丹，疑惑地问我：“是吗？”

      我反问她：“你说呢？”

金色女孩羞涩地看我，然后转换话题又问我：“你去哪里？”

       我回答：“去上海，上大学！”

       她惊讶了：“我也是去上海读大学的呀！”

      于是，我们一见如故，开始倾谈心中的话儿，为赶上改革开放的好时代，为考上大学而自豪，并憧憬着美好的未来。之后，我们每天都不约而同地按时来到此地，倚着船上的栏杆，瞭望滔滔江水，激情满怀，浮想联翩，天南地北地开怀畅谈。

       经过五天五夜的长途航行，我们终于到达了上海，但是，在下船的时候，由于人太多，我们被挤散，没有道一声“祝福”就分别了。回到学校的第一个晚上，我彻夜难眠，眼前不断地浮现出那位金色女孩的身影，后悔连她的名字都没有记下来，心里惆怅、悔恨不已。

     大学毕业以后，我向组织上要求把我分配回重庆工作。10多年过去，漫长的岁月，我始终没有忘记那位在长江轮船上邂逅的女孩。每当我在生活和工作中遇到不愉快的事情而情绪低落，思想消沉的时候，就会想起她——那个我生命中的匆匆过客，永远难忘的梦中女神，于是烦恼与忧伤便立刻烟消云散。

       今年5月，我生病住进了医院。病房里新来了一位女患者，是出租车司机把她送来的。司机临走时肯求我照顾这位女患者，他去通知这位女患者的家属。这位女患者看起来年近40岁，鼻子长得很秀气，有一双会说话的黑亮眼睛。我突然下意识地感到，她好像是我心灵深处的那位金色女孩。

       女患者在床上痛苦地呻吟。

医生走进病室，为女患者检查身体，对女患者说：“你患的急性阑尾炎，需要马上做手术，请你的家属来签字！”

      女患者迟疑地说：“我没有丈夫，父母远成都。我是在出租车上突然患病的……”

医生说：“这咋办呢?”医生着急地看着女患者。

        我内心也十分着急，果断地对医生说：“我是他表哥，愿意替她签字！”

女患者睁大眼睛望着我，显露出感激之情。

       医生说：“好，你请签字吧！”

        我拿起笔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女患者被送进手术室。她接受手术治疗后回到病房。我内心异常激动，每天细心地照料她，帮她拿药，送饭，削水果，垫付医疗费等。

       她的身体逐渐恢复健康，精神好了许多，对我说：“感谢你对我的照顾，不然，我活不过来了！”

      我说：“我们是同室病友嘛，应该互相照顾。不过，我还想冒昧地问你一句，你的年纪不小了吧，却未结婚，还没有找到心上人吧？”

    她按奈不住内心的激动，向我讲述起了埋藏在心底多年的爱情故事。15年前，她从重庆乘船去上海，在江渝13号轮船上，偶然遇着了一位男孩子。他俩都是去上海读大学的，可不知为什么，许多年以后，这位男孩子一直占据着她心灵中的位置，不管其他男孩子拿多少金钱、多高的地位给予诱惑，她都不为之所动。大学毕业以后，她原本可以留在上海母校任教，也能够回到成都天府之国，但她都不愿意，而是毅然选择到重庆工作，希望再次见到那位在长江轮船上邂逅的男孩子。

我很疑惑地问她：“重庆人海茫茫，你怎么能再次与那位男孩子相见呢？”她说：“那位男孩子的家在重庆，大学毕业以后，他可能回重庆工作了！”我又问她：“假如那位男孩没有回重庆，你怎么办呀？”她睁大眼睛，认认真真地看着我，若有所思地回答：“我也曾经想过，也许那位男孩子根本就没有回重庆，但我心中已经给他留着了位置，哪怕是等待一个空灵世界，也心甘情愿啊！”

       我被这位女患者的深情讲述深深地打动。我想：她是我心中永远难忘的“梦景”！遗憾的是，我没有像她那样坚持等待。

      我俩同时办完了出院手续，我送她回家。到了她居住的小区门口，我心里有些难分难舍，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背影离去，内心充满矛盾，我不能再伤害另一个女人，只能把对她的爱永远地埋藏在心底。

      忽然，她转身，已泪眼朦胧。我们四目两对，无语。她好像无可奈何，又转身离开，消失在我的视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