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终南山脚下吃了几天猕猴桃回来后,随手拿起来读的两本毫不相关的书竟然都与长安城有关,确切地说,都是发生在长安城中的故事。《废都》与《妖猫传》,一中一外,一今一古,从古城西安到大唐长安,读到痴迷时恍如入梦,梦里不知身是客,醒来世事已惘然。
读罢《废都》一直想写写感受,名字都想好了——《废都》的情色与虚无——然而一个月过去了,终究是无处着笔。许是年纪增长了,不同于往日般爱论个对错。是的,以论对错为出发点来写文章是最容易的,反正全是主观意识,爱怎么写怎么写。庄之蝶爱上朋友妻又出轨家里保姆是错,唐宛儿跟人私奔后又爱上庄之蝶是错,周敏拐跑别人媳妇后又懦弱弃之不救是错。
大抵每一个听说过《废都》的人,人前人后谈起这部作品时都会露出会心一笑,毕竟它在国内被禁16年,2009年再度出版的时候已经“艳名远播”,但真正去仔细读它的人也许并不多。这是一个怪象,这个怪象同样发生在另一本书身上,它就是我们都听过名字的《金瓶梅》,但是有多少人知道它是古典小说里讲饮茶文化最多的作品,它在描述饮食生活时笔触的细腻程度,足以与《红楼梦》相媲美。
一部《废都》读到最后,所有的情色描写都如过眼云烟,它不曾停留在读者脑海中,快速的情节推进早已经将它远远抛在后方,留在读者心中的是眼前巨大的空洞和虚无。这种感觉我想了很久,却又找不出一个词来形容它,嗯,大抵就是没有了执念。
是的,没有执念。庄之蝶的多情是执念,唐宛儿的痴心是执念,周敏的疲于奔命是执念,柳月的野心勃勃是执念,到最后,谁也没有得到自己一直想要的,不是放下了,而是一直想要的东西忽然都没有了,不见了,怎么样都不可能再去得到了。
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
如同年轻的时候,我们翻山越岭长途跋涉去另一个城市见一个想念甚久的人,没有想象中的一见如故亦或迟来的拥抱,只是客气而又疏离的问候,以及相见不如怀念的失望。那一刻,我们便明白,此生终究是再无可能。这不是放下,是失去,是伸出去的双手抓不住任何东西。
生活的神奇之处在于它可以让人慢慢淡忘很多事,到头来,“放下”还是“失去”也不会成为需要细细分辨的事情,反正最后都是忘了。日子不容我们停住脚步感慨一番,如《废墟》的结局,庄之蝶倒下了,候车室人们的脚步不曾为他停歇,进出的车轮也不曾因他而停驻。生活的巨轮终究是要滚滚向前,而我们在各自的柴米油盐中喜怒哀乐,在有别于少年时所憧憬的生活里做着截然不同的梦。
梦里,不曾回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