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村里， 有一个看似完美的人，却一直是个单身汉。

他的大名叫穆有辛，小名叫柱子，年轻时一表人才，如果是初次见面，都会被他的谈吐和气质吸引，尤其是走在大街上，会吸引不少女孩的回头率。

其实左邻右舍了解他的人，知道他只是徒有其表，父母给了他一个好看的皮囊，一张百灵鸟的嘴，却没有给他一副任劳任怨的肩膀。

他小时候，还是物质匮乏的年代，一日三餐早上和晚上都喝玉米糊糊，只有中午吃玉米面饼子。

  “柱子，到村外去拾点柴。” 一天柱子母亲做饭，做到一半，柴不够用了，就叫他去拾点柴。

正专心致志看小人书的柱子，屁股上像坠了秤砣般挪不动窝，他母亲喊了他好几声，他才懒洋洋地起身。

“快点，等着用呢。”母亲再一次催促。

他家就住在村头，出了门走几步就是个小树林，现在是初春，风很多，树林里就多了些被风吹落的枯枝，平时村里缺柴的人家，就到小树林里，捡拾被风吹落的干树枝。

也算近水楼台吧！柱子家平时也不用攒多少柴，下地回来时顺手就能捡够做饭的柴禾。

柱子走进树林，大冷的天，非要让人家拾柴，这几天也没刮风，哪来的干柴。他气呼呼地想着，索性坐在地上，随手薅下一颗枯草含在嘴里，抬头看起了不远处树杈上的喜鹊窝。

看着看着，想起了喜鹊蛋的美味，他的嘴角不自觉流出了口水。他用又黑又亮的袖口把口水擦掉，起身向有鸟窝的大树走去。

鸟窝搭在树冠很高的地方，他两只手抱着树干，两只脚盘在树干上，一窜一窜地向上爬。

爬到一半，他手脚无力，抱着树干喘息的时候，突然，他看到不远处一个小小的柴堆，他咧开嘴笑了。

真是有福之人不用忙，他顺着树干滑下来，也不想美味的喜鹊蛋了，径直朝柴堆的方向跑去。

待走近，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定四下无人，抱起满满一抱柴禾，迅速向家里跑去。

“妈，我拾了好多柴。”他的声音刚落下，母亲夸奖的话还没说出来，就听门外一个人高声骂道：“你个小兔崽子，我捡了一上午的柴，被你小子抱来大半。”

“大叔，怎么啦！发这么大火？”母亲笑着和满脸汗水气冲冲的那个人打招呼。

“问你家柱子，把我的柴抱来一大半。”

“柱子，你咋说是你捡的吗？”从母亲瞪圆的眼睛，柱子已经明显感到，自己要面临一场狂风暴雨。

“我……”他低头用手捻着衣襟的下摆，眼睛的余光偷偷瞄着母亲的动作。

“我让你撒谎。”柱子娘气得顺手抄起一根柴棍向他抽去。

柱子早有提防，哪能让他娘打到，早跟兔子似的，一溜烟跑得没了影。

“你看，真不好意思，等他回来我再好好收拾他，不然我把柴给你送回去。”

“不用，不用，我自己拿回去就行，别太难为孩子哈。”

三叔知道柱子自小淘气，就拿起柴回家了。

柱子一天天长大，好像从来没让父母省过心。不喜欢上学，三天两头在外逃课，不是今天偷李家的玉米，就是明天挖张家的地瓜。人家找上门，父母少不得给人陪笑脸。他爸也没少打他，可是这柱子就是不长记性，一天不撒谎心里难受似的。

都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这句话虽然不是百分百正确，用在柱子身上，却是完全符合。

他就在撒了无数谎，挨了无数打的循环中长大了，长成了一个玉树临风的帅小伙。

可是，老两口又发愁了。

看别人家跟柱子同龄的男孩，都没有柱子模样帅气，却一个接一个，都做了父亲，柱子还是一根筷子吃饭——单挑。

“他爹，应该给柱子说门亲事了，有个人牵着他，他可能会变得勤快一些。”现在，柱子的婚事，成了压在他俩心口的大石头，一说起，柱子娘偷偷抹起了眼泪。

“你们跟着着啥急呢？大丈夫何患无妻。”柱子悠闲地吃着瓜子，不时噗噗地吐着瓜子皮，听父母议论他的婚事，就利用抓瓜子的间隙冒出这么句话。

“你个臭小子，你看看你自己，你哪像大丈夫？领回媳妇才算你本事。”柱子爹被老伴和儿子吵得心烦意乱，顺手抄起一把镰刀，走出院子。

也别说，柱子真的领回一个姑娘。只见女孩胖胖的脸上，厚厚的粉遮不住黑色的皮肤，眼睛倒是挺大，一进屋就四处打量，一点都不拘束，卷卷的头发像绵羊卷曲的羊毛。

“这是我爸。”

“叔。”

“这是我妈。”

“婶。”

老两口紧张地答应着。高兴之余又有点担心，看这姑娘的打扮，是一个本分的姑娘吗？

不过有姑娘登门自然是件高兴的事，老两口盛情款待，做了满满一大桌菜。然后，为了表示心意，又包了一个大红包。没想到，女孩没有要走的意思，竟在家里住了下来。

柱子爹娘见状，心里有些不悦，哪有初次登门，就在男方住下的道理。

可是，现在时兴自由恋爱，既然是柱子喜欢，也不好说什么。柱子和这女孩，天天买一大堆零食，在屋里有说有笑地吃着零食。

老两口明白，这女孩不是一个安分过日子的人，可是既然儿子喜欢，做父母的也不能往外推。再者，除了这姑娘，还人愿意跟儿子交往吗？

女孩在家里住了几天后，就像天上的仙女似的，飞得无影无踪，再问柱子，一句“吹了。”再没有解释。

如此循环，柱子带回了几个女孩，可还是单身。邻居更是悄悄议论：“柱子怎么又换了个姑娘？”

“你家孩子真有本事，什么时候结婚呀？”有的就话中带刺，直接问柱子娘。

“再说吧！”柱子娘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心里恨得咬牙切齿，自己怎么生了这么个不争气的儿子。

柱子就这么一天天混着日子，除了睡觉吃饭，家里很少看见他的影子，更别说帮家里干活。

“爸，妈，过几天我要跟朋友出去打工，咱去外面闯闯世界。”柱子的话让他们有些意外，这么多年，柱子就像一头拉不出圈的牛，怎么突然想出去打工了？

“你说真的？”柱子娘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再次确认。

“当然是真的，以后你们就等着在家里数钱吧！”还没出门，柱子就给他们许了一个大大的愿。

“那敢情好，我去给你做点好吃的。”柱子娘乐呵呵地去做饭，儿子终于想做事了，这才是她最希望看到的。

时间过得很快，柱子出去快一年了。

临近春节，柱子回来了。“妈，我回来啦。”柱子一进院门，就高声喊着，把正在窝里睡觉的黄狗喊了出来，对着他又蹦又跳，摇着尾巴撒欢。

柱子娘正在和面，准备蒸过年的馒头，满手是面就跑出来，见到西装革履的柱子，把她吓了一跳，柱子哪还有在家时的影子呀！

柱子原来黑黑的脸变得白皙，头发亮得不知擦了多少油。衬衫领口少了永远黑乎乎的一圈黑。

“臭小子，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我都不认识你了。”看着焕然一新的柱子，她笑得合不拢嘴。

“这是给爸的酒，是外国人喝得洋酒，老好喝了。”柱子拿着两瓶写着外国字的酒炫耀着。

“妈，这是给你买的玉镯，我把姥姥给你的镯子打碎了，现在补偿给你。”他拿出一只翠绿的玉镯，套在母亲手腕上。

“总算没白养你这么多年。”老两口看着一堆东西，喜不自胜，儿子终于出息了。

饭桌上，柱子讲着他一年的经历，把没出过远门的老两口听得目瞪口呆，自己儿子的经历简直有传奇色彩。而且运气也好，遇到了贵人相助。

柱子滔滔不绝，唾沫横飞，讲着他的传奇经历，并说老板说了，让他年后找几个人带回去，现在公司缺得就是人。

消息传出，看到柱子的巨大变化，还真有来找他的人。

“柱子哥，今晚我们哥俩做东，一起去吃个饭。”傍晚时分，和他一起长大的光辉和怀尘找到他，柱子心里窃喜，表面却推辞。

“咱兄弟何必这么客气呢？有什么事就说，还是别破费了。”

“其实我们也没什么事，就是想跟着你一起出去发财。”光辉脸上陪着笑脸，顺手递给他一支烟。

柱子把烟在鼻子下闻了闻，夹到耳朵上：“抽我的。”

柱子拿出的烟，在这小村子里是看不到的，两个人相视一笑，更加坚信，跟着他肯定没错。

春节过后，三个人搭伴走了，至于去什么地方，他们跟谁也没说，只说是去南方的一个大城市，肯定有钱赚。

才过了两个月，三个人蔫头耷脑地回来了，柱子也恢复了从前的模样。

“咋啦？这副怂样子？”见柱子他们无精打采的样子，柱子爸预感到，他们又闯祸了。

“也没怎么，就是公司被警 察一锅端了。我们投的钱也打了水漂。”柱子没说话，怀尘嘴快，说了出来。

“好好的公司警 察怎么会管？”

“他们说公司是在搞传销，把人全部遣散，门都封了。”

“如果这些人不管，我再带两个人过去，就能升职了，到那时才是真的发财呢。”柱子爸听出了些眉目，明白了儿子在外还是没有好好做工，他虽然没见过外面的世界，但是是非曲直他还是知道的。

看着柱子向往的表情，他爸的火“蹭”地一下冒出来。顺手脱下一只鞋，朝柱子打去：“你个不学好的东西，再想着骗人，我打死你。”

柱子挨了一鞋底，幸亏有柱子娘拦着，柱子一溜烟又没了影子。

如今，柱子的爸和妈都先后去世，柱子一事无成，一直住在过去的老房子里。

有时候，他会对着天空发呆，似乎还在追忆那没实现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