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路

【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已是腊月二十三了。凌晨的外郊一片冷寂,宽阔的大路修得干净平整,但却几乎没有车辆经过,两旁零星散布的门面店也都房门紧闭,全没有市里彻夜灯火的热闹劲头。唉,还是太荒僻,郑长征叹了口气,空出一只手调了调驾驶座的椅子,随后扭扭僵硬的脖子,继续将视线投在前方的路上。往年这个时候他们一家已经收拾收拾东西回老家准备陪老人过年了,但今年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郑长征的女儿初晓生病了。

初晓今年高二,本来是最关键的时候,却因为这个病不得不离开学校,中断学业,算来已经将近四个月了。这四个月他和老婆开着车带着女儿数不清跑了多少家医院,问了多少个医生,做了多少项检查,却怎么也查不出病因,眼看着女儿每日被头痛折磨,一日日消沉虚弱,这个劳累了沧桑了半生的中年男人不知在这样一人独处的黑夜里落了多少次泪。晓晓是他的大女儿,他的第一个孩子,出生的时候他没能守在旁边,他现在还记得自己跑完长途回来,第一次见着女儿时那欢喜发懵的样子。晓晓当时还不会爬,他就兴冲冲地在外面买了一辆粉色的自行车扛了回来,就这事儿,后来被老婆当着女儿的面笑话了千八百遍儿。想着想着,他自己也笑了。

郑长征开出租车已经快二十年了。晓晓出生那年他买了车,现在晓晓都快要十八岁了,一晃眼这么多年,他和妻子两个人一起开车,妻子跑白班,他晚上出来。十几年前的治安还没有现在这么好,两千年初那段时间,城市里人员流动大,鱼龙混杂的,扒子偷子到处都是,甚至有时候被发现了也毫不畏惧,大摇大摆地就走了。还有人专门夜里出来打车,一上车就把司机抢个精光,团伙作案的也不在少数。所以以前开车的司机们大都在车里装一根狼牙钢棒,不过现在用不到了,他家的那根已经不知道在阳台上扔了多久了。走着走着,前路仍是黑黢黢一片,但郑长征明显感觉到能见度变低了,像是起了雾。他再次放缓车速,注意着路上的情况。

“师傅——嘿——”

郑长征向斜前方看过去,一个披散着长发穿着短裙的女孩正向他大力挥舞着双手,他踩下刹车,稳稳在路边停下。摇下半边车窗,他问道:“姑娘,坐车,要去哪儿啊?”

女孩看着很年轻,大概只有二十来岁,长得白白净净,化着妆。她扬起一张笑脸,笑嘻嘻地说:“叔叔稍等一下哈,我还有几个朋友,我去叫他们出来。”说罢,她转身走进了一旁的小巷。这处两边是很老旧的民房,灰扑扑的水泥墙,连墙灰都没有刷,墙侧歪斜的电线杆上胡乱绕着缠成一团一团的电线,看着半掉不掉的,岌岌可危。巷子里也没装灯,但地上隐隐浮动着红红蓝蓝的光,这么晚了,大概是网吧或者酒吧,郑长征摇上车窗,在一片沉默中等着。其实开出租车有一多半的时间都是在等的,等客人,等红绿灯,等着拥堵的车流缓慢地疏通,等着送孩子上学,等着孩子从学校出来……车多的时候路上总是弥漫着尾气和机油的味道,明明天还是远阔的,但那股味道就是怎么也散不出去,拥塞在最底层。他刚开始的时候总觉得怎么没个尽头呢,后面就不急了,什么东西会没有尽头啊,都有到头儿的时候。

一会儿,那个女生小跑着过来了,长长的头发一甩一甩的,厚底皮靴敲在地上发出咚咚的声音,在阒无人声的夜里显得沉闷又清脆。她说:“师傅,我们去长兴街。”语气很是欢快,接着扭头看看后面,喊着:“快点呢你们几个,等着呢人家!”

“来了来了!”又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后面跟着三个人,两个男孩一个女孩,瞧着年纪都不大。两个男孩瘦瘦高高的,像根竹竿子,皆是染了一头黄毛,穿着薄薄的夹克衫,大的那个看着也是二十出头的样子,小的像是只有十五六岁。那个个子小小的女孩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们,被夹在两人中间。那女生看他们都过来了,便拉开前车门上车,两个男生也带着小个子女生向后去。郑长征收回视线,旋转钥匙,重新打火启动车子,却闻那女孩突然开口,喊道:“小枫姐!”

清脆的声音有些炸耳。许是黑夜太静寂。

几人顿时都朝她看去。那个叫做小枫的女生慢慢松开车把手,笑着问她:“怎么了,园园?”

“没事儿小枫姐,我就是想跟你一起坐……咱们俩一路上还能说说话。”她扯着嘴角,抬眼看着小枫,像是有难言的局促。

良久,小枫轻笑一声,“我还以为怎么了呢,来,咱们俩坐一起。”说着,她亲亲热热地拉起园园的手往后去,对着旁边一个大一点的男生说,“徐方,你坐前面去。”

男生扬扬眉,说:“成成成,就你们两个亲。”他搭着手勾在园园肩膀上,轻拍了两下,然后坐进了车。

方才车门半开着,灌进来不少冷风,郑长征也精神了些。他揉了把脸,又问了一遍:“是去长兴街对吧?”几人嗯了一声,待看他们都坐好了,郑长征踩下油门驶上大路。计价器滋啦滋啦地响着,开始计价,上面显示着时间,凌晨两点了。车里暖气呼呼地吹着,无人说话,略有些滞闷。徐方拿出手机,刷了一会儿,像是没意思,从夹克里掏出一包烟,在手里来回掂着。

郑长征余光瞥见,提了一声:“小伙子,这会儿最好别在车里吸烟啊。现在开着暖气呢,人又多,一会儿就该头晕了。”

徐方歪着身子坐着,斜斜朝郑长征瞟了一眼,不以为意道:“暖气关了呗。”

郑长征对他阴阳怪气的样子视而不见,继续好脾气地解释道:“冬天车里还是要开着点暖气,不然车玻璃温度太低,一会儿就结水雾了,不安全。再说了,这一程子可不近,暖气一关,一会儿车里就得被冷风吹透了。”

徐方这次倒是没再说什么了,只把烟叼在嘴里,又去刷手机了。那个叫园园的女生来回扭着头像是在找什么,一会儿从座椅缝隙里抽出了安全带,扣在了腰上。她就坐在小枫和另一个男孩中间,这动作自然也被两人察觉到了。小枫瞧了她一眼,说道:“这么仔细啊。”

园园微垂着头,厚厚的刘海几乎把眼睛挡住了,腼腆地回道:“以前坐大巴车坐得多,习惯了。”

一旁的小男生嗤了一声。

“对,还是带上安全带,多一层保险。”郑长征透过后视镜看向几人。车里无人搭话,除了园园低着头像是要睡着了,小枫三人皆是捧着手机看,根本没有什么动作,权当没听见。郑长征见了,也没再说什么。

长兴街就在市里,十几年前政府大刀阔斧地规划城区重建,那附近就有大量的安置房小区,也多的是租住的年轻人,所以也成了有名的娱乐区,一整条街由南到北都是酒吧,KTV,游戏厅和餐厅,白日里荒无人烟,晚上却是热海般翻腾,欢闹通宵。小枫面无表情地看着屏幕,做了长长的美甲的手指在上面哒哒哒地打着字,片刻,她抬头,笑盈盈地问:“师傅,还有多久能到啊?朋友在那边等着我们呢。”

“快了,再有十几分钟吧。”郑长征注视着前方,停下车等红灯,这个红灯长,九十多秒。

他短而粗大的指节一下一下敲打在方向盘上,轻微的振动仿佛传遍整个车身。还未到市里,新修好的大路空空一片,这处还没有装上路灯,车外黑影丛丛,寒风诡谲的呼号透过薄薄的玻璃车窗荡在耳边,这辆小车似乎成了一片夜海里的孤岛,茫茫雾气中望不见灯火,即使鸣笛也无人应和,距离将它和那些喧闹的,明亮的,安全的,熟悉的一切遥遥相隔。岛上只有五个不言语的人。硕大的电子灯牌高悬于车顶,随着数字的变换而闪烁着,沉绵的黑影积压额间,红色灯光血雨般漫射,湿冷冷地倾覆在每个人身上,明暗斑驳的一方空间里,郑长征的脸上沟壑交错,这张老实憨厚的面孔竟显得有些可怖。

绿灯亮起,车子重新启动。困意无声在一片安然的温暖中渐渐爬升,车子行得平稳,窗外景况无新,好像只是一恍神儿的功夫,小枫就倚在车窗上睡着了。

……

一片失重的蒙茫中陡然透射进一股寒意,小枫微微一抖,猛地睁开眼睛,手指下意识一抓却摸了空。她低头一瞧,手机不知何时脱了手落在怀里,屏幕还亮着,又有几条新消息传进来。再向身边看去,后面的两人包括前排的徐方竟然都歪歪斜斜地靠着睡着了。小枫用手指轻轻拨开玻璃上那一层疏淡的水雾,窗外还是一片廖然的漆黑,没有变化。还没有到吗?小枫有些疑惑地蹙了眉。前方郑长征依旧在专心地开车,坐得很直,目不旁视。小枫收回视线,打开手机翻看微信上的消息,瞥见通知栏的时间——3:20,而她最后发出去的消息,指尖向上翻着——2:57,怎么回事。被手机屏幕映着的那张脸冰冷如铁,不过一瞬又换上了那副不谙世事的甜美靥容,她没有压着声音,朗声问道:“师傅,不是十几分钟就到了吗,怎么现在连城区也没进呢?”

旁边熟睡的几人被惊醒,抹着眼一脸茫然。

郑长征从后视镜里和她对视,咧开一个笑,“哟,醒了啊姑娘。”

“师傅,您走的和导航上不是一条路吧?”长长的甲片轻敲着手机壳,小枫徐徐问道。

“对,刚才都走到那边了发现又有施工,这破地方就是天天挖沟,导航上不知道怎么回事也没显示,咱们就只能先折回去一段,换了另一条路走,这不才耽误了时间,要不然啊早就到了。”郑长征摇摇头,懊丧地抱怨。

“是吗。”小枫似笑非笑。一旁的徐方听了半天,默默垂着头打开自己的导航,看了看方向,现在确实是在往城里走,只是现在走的这条路比较陌生,在地图上的一众路线里显得十分荒僻。

“别担心姑娘,我在这儿开车都小二十年了,我记的路比那导航还清呢,肯定不会走错,也不会给你们绕路的。那种坏良心的事干多了能有啥好下场,你说是吧?”郑长征笑得憨厚。

徐方朝小枫看了一眼,把手机转过来递到她眼前。小枫却是未理会,直接从镜子对上郑长征,长长的眼线扬起,她说:“师傅,倒回去。”

郑长征敛了笑意,问道:“什么意思啊姑娘?”

“没什么,那条路走惯了,一直也没听说过要建什么。”

“你这是不信我啊。”郑长征苦笑。

“哪能呢,”她又恢复了先前的样子,好像刚才的冷意都是幻觉,小枫忧忧愁愁地说:“我们几个小孩出来玩,小心点总是好的。再说了,我怕朋友还在之前的路上等着,总不能给人晾那儿,这大半夜的……”

交谈间郑长征早已经减慢了车速,他说:“行吧,但这车费肯定是……”

“师傅放心,该多少就是多少,不能让您白辛苦这一路。”

话已至此,也不必再多说什么,郑长征依言调头,重新驶回原路。徐方没说什么,又懒洋洋地倚回了座椅。园园依旧低着头,一言不发。倒是那个小男生像是不满,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大喇喇地翘起一条腿,大爷似的窝着,把园园挤得只能向边上挪。小枫面无表情地看过去,男生顿时熄了火,又不情不愿地把腿收了回去,不吭声了。

这一路没人再睡觉,不知过了多久,车停下来,郑长征开口:“到了,姑娘你看,确实是没法走了对吧。”小枫伸手摇下车窗,借着车灯看去,原本通畅的大道被围起的蓝色铁皮阻断,旁边还有堆积的泥沙,沥青路面上都是已经干涸冻硬的黄土的痕迹。倒还真是走不了了,小枫不由地有些烦躁,她强耐着性子,道:“师傅,走吧,后面这一路麻烦快点。”

“成。”郑长征毫无怨言地应着,这会儿他打开了远光灯,黑魆魆的路面一下被照得通明,速度明显快了起来。小枫又发了几条信息,随后打开导航,放下手机,闭目养神。

……

周围渐渐明亮起来,灯火变得密集。进入城区了。郑长征抽出一只手关了远光灯调回近光,十几分钟后,已经隐隐能觉察到长兴街舞动的光影。

“姑娘啊,一会儿我就送你们到长兴街路口吧?”郑长征开口商量道。

小枫睁开眼,声音听着有几分困倦,“怎么了,为什么不能开到里面?”

“这里夜里热闹得很,车子进去要是被堵住再出来就难了……”他不好意思地笑笑。

“行吧,快点就行。”她敷衍道,懒得再多说一个字。

“诶诶,谢谢啊。”

到了长兴街口,方一停车,后座的男孩就再也忍不住似的,拉开车门便跳了下去。他晃悠着走了两圈,随后停下来,朝一旁的树坑里吐了一口,接着便点起了烟。徐方本还坐着,见了压不住心思,随手甩上车门,搓了搓手里的烟也跟着出去了。凑近就借着那男孩手里的火燃了烟,片刻后便烟雾缭绕了起来。两人一边笑着,一边说些什么。

小枫瞧了一眼计价器,拿起手机扫码,郑长征立刻把缀着绳子的绿色二维码递了过去。光线不好,一下子没识别出来,小枫皱着眉,正要打开闪光灯再扫一遍,一旁的园园却是按住了她的手,小枫顿了一下朝她看过去。园园此时抬起了头,竟是个很清秀的模样。

“小枫姐,我来付吧,这两天都是你们照顾我来着。”她笑笑,水汪汪的眼睛里不见异样。

“行,”小枫黑漆漆的眼睛瞧着她,一边收回了手机。

园园拉开外衣拉链,从棉服内兜里掏出一个粉色的皮夹,打开,数了数,掏出三张错落交叠的红票子,递给郑长征。园园慢慢松开手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麻烦你了师傅,帮我找一找零钱。”郑长征看她一眼,很快移开了视线,“没事儿。”他接过钞票,伸着头对光一张张看了看,随后在零钱盒子里翻找。这会车停下来了,暖气却还在呼呼地吹着,身上不由地有些冒汗,小枫见已经给了钱,便拉开车门准备下去,一只脚都踏出去了,还是又回头看了一眼,车里园园已经接过了钱。她这才走下车,站在车门旁,见园园还没动作,心生疑窦,小枫问:“园园,怎么还不下来?”

圆圆差点一抖,一只手压在衣摆下,她指指身上的安全带,有些着急道:“小枫姐你别走,等等我,我有点解不开这安全带。”

“行行,你别急,我肯定带着你啊,还能把你扔下不成。”小枫看她这副柔弱依赖的模样,心里颇有不屑,说着松开了按在车门上的手,抱着胳膊在边上等着。

电光火石间,园园猛地探过身子,抓起车门狠狠关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她小小的身躯被震得一颤,有一瞬发懵,随后尖利地喊道:“师傅快锁门!”两只手一边死死地抓着车门不敢松放。外面三人一下子反应过来,徐方大骂一声,一个箭步扑上来,一掌拍在车窗上。他似笑非笑地瞪着车里的园园,轻声说道:“园园你这是干嘛?”凶恶的眼神却是如淬了毒的刀子一般剜在她身上,活活要将她拆吃了。

园园被他狠厉的样子骇住,面上惨白一片,不住哆嗦着,但她紧闭着双眼,只死死地扒着门。身上冷汗淋漓,耳边也嗡嗡一片,一颗心就快要跳出来,她不住地涌着泪,不敢想象要是再被他们抓住会有什么下场。

徐方几人都冲上来用力去拽门把手,力道之大像是能将车门给卸下来,却没能拉开——车门什么时候锁上了!三人惊疑地望向前面神情莫辨的郑长征。

“去里面叫人,”小枫冲那个男孩喊道,“快去啊!”

“滴——滴——”刺耳的喇叭声像是要穿破黑夜,出租车的远光灯和后车灯骤然大开,三人不由地一错眼,瞬间,车子已如离弦利箭般冲了出去,还握着把手的徐方被带得一个趔趄,扑倒在地。出租车一个转弯拐入旁道,几人竟是连车牌号也没能看清。

“园园!”身后传来小枫刻毒的嘶喊,几乎可以料想她那张扭曲崩裂的美丽面容,这两天的记忆噩梦般涌来。陈园园紧紧抱住头,再压抑不住地放声痛哭。

……

清晨的医院一片宁静,临近年关了更是空旷,很多医生护士都已经放假了。郑长征提着早餐在住院部外,隔着玻璃门对年轻保安小李挥了挥手。

保安小李小跑着过来,刷卡打开门,招呼道:“郑师傅来了,这么早。”

郑长征点点头,“是,给晓晓送饭。”

“您别担心,晓晓做完手术很快就能出院了,到时候一家团圆过个好年。”

“谢谢啊小李,也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咔哒一声,房门被轻轻推开,郑初晓看过去,惊喜地睁圆了眼,“爸,你怎么过来了!”

“听说这附近有家好吃的早餐店,我正好拉着客人路过,买过来给你尝尝。”郑长征给晓晓支起桌子,放好早餐,又问道:“怎么今天起这么早?”

初晓扒拉着早餐袋子,一边回道:“护士早上来抽了几管血。”

闻言,郑长征心里又是一抽,看着女儿苍白的脸,他颤动着嘴唇想说些什么,却还是收了回去。最后只道:“吃饭吧,做完手术爸妈带你回家。”

郑初晓应好。她能看到父亲眼底的乌青,想也知道一夜未眠,轻轻说道:“爸,要不你在边上先睡会儿吧。一会儿还开车呢。”

郑长征想想,点点头,裹紧衣服躺在了一边的空床上。

合上眼,神经还在突突地跳动着,他慢慢放松下来,后知后觉地感到疲惫。送那孩子回到家已经五点了,又陪着去了趟警局,回来时天都快亮了。小姑娘也真是胆子大,跟着陌生的网友就敢出去,一见面手机就被扣住,幸好最后没出事……困倦的感觉温水似的慢慢涌上来,他感觉自己像一张皱巴巴的纸团,慢慢在水里展开。以前也不是没开过这么长时间,唉,还是年纪大了,精神头不够了,郑长征感慨着……思绪乱窜,他又忽然想起以前的事来,妻子曾说,自己这名字起得不好。他不明白,问为什么,妻子那时撇着嘴说,长征长征,真一辈子长征似的赶路,一辈子地受累吃苦。他听了只嘿嘿一笑,说长征才两万五千里,他跑过的路都不知道绕地球几圈了。郑长征迷迷糊糊地想着,一会儿直接回家吧,先睡一觉,下午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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