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元走在谈固南大街的夜市上。行人像流沙，在他身后分开，又在他身前合拢。张元漫不经意地紧紧盯着他前面的一个中年女人，四十岁的样子，大衣的口袋敞着口，里面斜斜地躺着一个苹果手机，最新款的。张元已经跟着她走了十米，从刚才她用这手机打电话的时候就开始跟着。

张元悄悄地扫了一眼周围。前面是卖香烟的赵老板。平时张元经常去光顾赵老板的生意，也跟他明说过自己是干什么的。张元跟赵老板说，以后我干活的时候您要是看见了，还指望您睁一眼闭一眼，要是您朋友，您咳嗽一声，我就收手。

张元稍稍走快了一点，渐渐地贴到女人右后方，左手掏出长夹，伸进张着嘴的口袋，夹紧，抽出。太轻松了，张元想起长坂坡上的赵子龙，七进七出如入无人之境。

十步杀一人。张元转身离开。

李丽坐在大厅的沙发上，披着风衣，对着手里的小镜子小心翼翼地补着脸上的妆。门外霓虹灯彩色的光映在李丽彩色的脸上。

李丽感觉到了，最近王老板对他越来越好。她不知道王老板是干什么的，但知道他出手大方。王老板总在自己身上揩油，自己也要抓住这个机会，好好从王老板身上揩一把。

“王老板来啦？”

王老板刚进门，李丽赶忙脱下风衣，迎了上去，把外套从王老板身上脱下来，转身挂好，再把自己贴到王老板身上。王老板满面春色，脸上的肉褶子挤成一朵花。他左手揽住李丽的腰，右手放在李丽的脸上。两个人像是一对榫枊，严丝合缝。

两个人紧紧倚着，走进了后面昏暗的房间。沙发上，李丽的外套里传出了铃声，是许嵩的�《清明雨上》。

“ 把你最爱的歌来轻轻唱。”

没人接。

张元听了一会，挂断了电话。可能是工厂又在加班，张元心想。

张元的女朋友在行唐的一家皮鞋厂里上班，每天要在各种味道的化学制剂中工作九个小时。张元觉得这工作太伤身体，经常劝她换个工作。但是每次她都不同意，皮鞋​厂给钱多，趁年轻多干几年。

张元的女朋友每年小年的时候回老家过年，初七的时候再回行唐上班。今年的情人节在腊月二十六，正好能赶上她在老家的时候。之前从来没过过情人节的张元决定送给女朋友一件情人节礼物。他打听过，最新款的苹果手机刚出来没多久，能卖个不错的价钱。卖掉之后，三分之二的钱给老家的父母，三分之一的钱就可以给女朋友买个情人节的礼物。

李丽挥着手，等王老板远去之后迫不及待地翻看刚才王老板送给自己的东西，刚才王老板送她的时候她没好意思仔细看。

是一条项链，银色的链子，坠着一颗珍珠。李丽把那颗珍珠放在手里捻了捻，又离近了仔细看了看。

地摊货。李丽的鼻子里哼了一声。男人对待首饰的那颗心不比女人，金银玉石在他们的眼里全无两样。李丽经常和姐妹们一直逛街，运气好也时不时能从客人那里拿一两件小东西。首饰的真假好坏，走不了眼。

李丽把那个项链放回盒子，转手送给了一同在按摩屋当技师的小刘。小刘年轻，才十九岁，刚从农村老家出来没几年，见识少，收到这个项链高兴坏了，放在手里摸来摸去，戴上又摘下，然后小心地放回盒子里。

李丽开始怀疑。王老板是不是假大款？

张元在谈固车站晃来晃去。手揣在兜里，紧紧捏着苹果手机。每见到一个穿的不错的人，张元就利索地掏出手机，对着他摇两下。

但是今天上午运气不太好。刚刚过去的那个年轻人竟然说“为什么那个人一直向别人炫耀自己的手机呢？”傻逼，张元心想。

前面是一个中年男人，穿得挺不错。张元赶紧迎上去，晃手机。中年男人一楞，马上就明白了，示意张元到路边详谈。

中年男人按开手机翻了两下，嘿嘿地笑了出来。

“兄弟，你看这是什么？”

中年男人手指屏幕，张元凑近一看，屏幕上写着“系统基于Android 4.0”。张元心里暗叫一声操。那女的用的假货！张元想到几千块钱打了水漂，心里一下就炸开了。“对不住，走眼了。”可是中年男人没有要给他手机的意思，他又看了两眼，“我看这手机做得还不错，挺像真货的，一百块，卖给我吧？”

张元没想到他还想要这假苹果手机，心里也想不到还能卖给什么别人，就爽快地答应了。揣好一百块，张元咬咬牙，觉得自己刚刚损失了几千，年前一定要多干几笔挣回来。

王老板趴在按摩床上，活动着脖子。

“小丽啊，我今天去石家庄出了个差，坐了一天车，这个脖子不得劲，你帮我重点按按。”

李丽笑吟吟地把手放在王老板的脖子上。

李丽趴在按摩床上，活动着腰。

王老板系好衣服，把手机递给李丽。

“这手机我前两天刚买的，没用两天。今天别人又送我个新的，这个就送给你吧。”

李丽接过手机。是苹果，最新款的。李丽知道这手机不少钱，不停地感谢王老板，身子也凑了上去，重重地亲了王老板一口。

张元在夜市一个黑暗的角落里翻看着刚刚在夜市上拿到的小包，里面没有钱，这让他很不高兴。走空，对于干他们这行的人来说，很不吉利。

其实想想也是。这个小包是从一个年轻的姑娘身上拿的。那姑娘看起来也就二十岁，穿着也挺土，不像有钱人。要不是看这个包好拿，张元才懒得向这种人下手。

但是包里还有个首饰盒。盒里是一个银项链，上面坠着一颗珍珠。张元拎出项链，仔细地抚摸那颗珍珠。在黑暗的，弥漫着尿骚味的街角里，他觉得这珍珠在发光。

情人节的晚上，张元把他的女朋友李丽请到了行唐的摇滚酒吧。

酒吧中央的舞台上，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壮汉正在表演着喝酒。观众兴奋的叫喊声挤满了整个酒吧。

张元从兜里掏出了一个小盒子，放在桌子上。

“这是送给你的，情人节礼物。”

“其实我也给你准备了礼物！”

李丽也掏出了一个盒子。

张元打开一看，里面正正地躺着一个苹果手机。

李丽也打开了盒子，立刻就看到了熟悉的珍珠项链。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