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念)蝶恋花

              一切执念皆是诅咒



暖雨晴风初破冻

近日桐城热闹非凡,突然多出的那些稀客,都是奔着那百年一遇的“桥光盛景”而来。

桐城有湖,无风时若铜镜,照映天地万物;风来湖水微皱,光影悦动,四周树木沙沙,声同翻书, “镜书湖”。又因游人常来此桥观赏美景,便将桥命名为“品学桥”。

传说“桥光盛景”时,天湖异象,可能引来神物,法力非常。所以,不论是游人还是武林中人,无不想来此碰碰运气。

三月三即将到来,早已有不少人先来镜书湖寻幽探密。

只瞧见那边竹林异动,竹下少年不满地望向上方。 “扑哧”一笑,那竹上便有人轻轻跃下,浅蓝色罗裙扰得竹叶上下翻飞。那少年无奈摇头,只好踏步凌空,将那下落之人轻轻抱在怀中,浅笑便在他的怀中荡漾开来。

那少年反手将灵犀一把抛到背上,“抓紧了!”,便迈开脚步向前走去。

慢慢的,他们的身影在竹林掩映下没出了往来酒馆阁楼小窗旁坐着的那女子的视线里。

那家往来酒馆,生意红火。这酒馆与别家不同,出售几款春糕,色泽鲜艳,香气怡人,灵犀每日都缠着致哥哥来此酒馆品味一二。

“致哥哥,你看这点点粉嫩,是不是很像初开的桃花呀?”灵犀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想把碧桃糕塞进致公子嘴里,可脚下一滑,身子徒然右倾。

“哎呀!春糕!”

那碧桃糕早已飞出,不偏不倚,砸到了正从楼梯上下来的女子身上。

翠绿的粉末将她血红绸裙上淡淡的白纱染成浅绿,倒显得她是个从花中悄然飞来的仙子了。向上看去,那张绝色的脸庞,不似他曾见过的任何一个女子,顿时,他心中升起一种莫名情愫。是好奇,抑或是欣赏?

正待前去道歉,话未出口,那女子摆摆手,轻拍裙摆,绿粉悉数落下,纱裙复洁白。她粲然一笑,便自顾离开。

是夜,致公子辗转反侧,望着床前烛火,红艳艳,一闪一闪,自己的心就跟着火光扑通扑通跳起舞来。两颊像火烧,胸中更燥热,但想到明日便是三月三,要打起精神,他就提了剑出去,以练功来平定自己的思绪。

月光如瀑,影布石上,身形变换,气冲斗牛。剑来,剑去,银剑与银月,明了黑夜。

“致公子好剑法。”一个清脆的声音从后响起。

借着剑上倒影,致公子看到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很晚了,怎么还不睡?”

“微君之故。”这回答里的笑意多了一分戏谑。

“哦?”他转过身来,“那在下真是荣幸至极。”

“看你如此认真,大约也是为了那传说来的吧。”不待他回话,“命里有时终须有,那神物可不是抢得到的。”

“不知姑娘有何指教?”

“夜深露重,好好休息。”

柳眼梅腮春心动

人头攒动,春光却正好,灵犀和致公子端坐在竹林上空,注视着镜书湖的动静。只是不知为何,心心念念的红衣女子却没有出现。阳光从湖的东边一点点升起,金芒穿刺云层,众人都将眼微眯。

今日阳光别样强烈,水上早已是金波一片。本没有什么风的,但游人戏水,那金色便被打破,亮晶晶地闪烁。日光与大地的角度越来越大,平平的金波从水中立了起来。金光斜射过半圆形的桥洞。远看,湖中仿佛出现了七轮金日,掩盖过太阳的光辉。

桥光盛景已现,且这七轮金日还在渐渐变亮,人群的声音也随之增大。这声音达到顶端的时候,正中央的金日里飞出一只蝴蝶。没人看清楚蝴蝶是自桥洞中出的,还是自太阳中出的,因为那个时刻,太阳与中央的金日,恰在一起。

蝶翼血红,带有黑色奇异花纹,致公子坐在远处,却看得异常清楚。只见北面弹跳起四兄弟,手搭在肩上连为方形,意欲捕捉那只蝶。西边则有人凌波微步,踏湖上天。东北角突然飞出许多花瓣,伴着奇香,闻者都有些头昏。

可是那蝴蝶只是自顾自的飞着,不碍着什么人,却也没人能够碰着它。

“致哥哥,那蝴蝶好像朝我们飞来了。”

果真,那蝶扑棱着翅膀,立在了致公子的手上。危险突然从四面八方涌来,致公子还来不及拔剑,发现自己以身处于红色巨型泡泡之中,向着那桥洞飞去。只记得金光刺眼,一阵眩晕后就忘了身在何处。

酒意诗情迷蝴蝶

蝶竺独坐房里,蝶宫百年不变的香气曾让她欢喜,而今,只是徒添烦闷。她以为,今年的三月三,是缘分来临的时候,结果,只是一段孽缘。因为,她心仪的人——致公子,本姓是花。

花致,一想到这个名字,她就不由得叹了口气。

今年,她成年,族中长老为她解毒,她终于不用再忍受夜里深入骨髓的疼痛,她也终于由一只担惊受怕的毛毛虫,破茧而出,成为一只真正的蝶。而她此去桐城,也是族中长老让她去见识一下外头的世界,若是遇到心仪之人,也可带回见识见识。只是偏偏,她带回的这个人,姓花。

“竺姐姐,药来了。”

蝶竺看了一眼,那鲜红色的血汤,一晃一晃。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长老吩咐,要看着你把药喝完。”

“呵,难道我还会不喝吗?”蝶竺苦笑将药一饮而尽。那浓烈的腥味,早就因为习惯而适应了。即使是解毒丹已经服用过,这半月里,还是离不开血汤。为什么,偏偏,他姓花?为什么,自己是在服用解药丹之后遇见他?

夜露深重,蝶竺坐在藤秋千上,兀自摇摆。天上的月亮被黑云裹挟着,闷沉沉的,透不出一点光亮。身后,一股剑气传来,很亮,很冷。

“你的裙子,还是一如既往地红。”这声音里多了份陌生。

没有回答,只听到滴答声。

“这红色,不觉得愧疚吗?”

依旧没有回答,滴答声密了。

“蝶……花……”他无声笑笑,“怎么竟然遇上了呢?怕不是有意为之吧,那……我在这里,可有些危险呢……”突然,他话锋一转,“灵犀在哪里?你们对灵犀做了什么?”

良久,蝶竺才说了一句话:“她被带走了,你去看看吧。”

泪融残粉花钿重

今天,是灵犀三周年的忌日。三年前,她从树上一跃而下对着花致撒娇的景象还历历在目,而今早已物是人非。蝶竺有时候想,当初要是没有遇见他们该有多好,自己也不用负罪而活。但是若真没有当初的遇见,现如今,连思念都无所寄托。

时间,果然是一剂良药。当初花致看到灵犀濒死的样子时,所有的愤怒,如今都淡了。他每一次举臂,每一次挥剑,在回忆里,都失去了那股凶狠的劲儿。就连那冰若寒霜的剑在自己颈上刺出鲜红的力度都被柔化。

除了他本身,那些无关的负面情绪,都被回忆自动过滤了。

自己骗自己挺好,到最后,可不可以忘掉那些悲伤,只记得初遇时候短暂的快乐?可为什么,不论回想什么,还是会想他?

望着梳妆台前的粉末、工具,看着镜子里自己脸上的伤痕,脑海里灵犀的样子一点点清晰起来。决定了吗?脸上的白粉越来越重,渐渐将自己原来的容颜掩盖。犹犹豫豫,最终还是拿起那把小刀:就照着她的样子来吧,哪怕,这样也不足以留在他身边。

且当做,对花家流过的那些鲜血的,赎罪吧。

斜欹枕损钗头凤

江湖上不知谁放出了个消息,称花家的血能精进武功,延年益寿。明眼人轻易就知道此消息疑点甚多,可大部分人还是宁可信其有。花家的剑术,百年前为一绝,但即使在当时,也有许多门派功夫在其上,更不要说如今。一时间,花家有不少人惨遭毒手。

不过这些人,都是花家的支系,众人见血并无用处,却不怀疑传言,都觉得是要找花家最正宗的传人才能获得真血。所以,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花致发现身边行踪诡异的人多了起来,饭里的药、飞翔的暗器都成了家常便饭。

可突然有一天,这些妄想取他性命喝他血液的人仿佛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长相甚似灵犀的女子。

说她甚似是因为灵犀已死,绝不可能复生,否则,他当真会将这女子当成妹妹灵犀。可是,细看,他又发现这女子眼里有着与灵犀决不同的忧郁甚至绝望。他甚至以为,这女子是灵犀还魂,那眸子里的,是鬼魂独有的怨气。

很明显,这女子将他的障碍全部清除,以他完全察觉不到的方式,静静地保护着他。他想要了解,却有所顾虑。他的心已经糜烂,在痛苦地等待着无结果,承受不起其他任何一份感情。

相顾无言,相伴无言,但是彼此都感知着对方。

时间就这样平静地滑过,直到那一刻。

缘分不知不觉刻下的岁月静好,被意外无情抹去。

那一刻,敌人从黑暗里走出,那一眼,就让花致最后一点希望灰飞烟灭。从浓雾中缓缓走出的女子,一袭红衣,面容姣好,裙上之蝶,扑腾欲飞。

蝶竺,原来你也想饮我的血。花致咬紧嘴唇,忍者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

红衣轻扇,掀起旋风一阵,千百根密密麻麻的针汇成一只巨大的蝶,长鸣着向花致飞来。花致没有抵挡,与其痛苦一生,不如痛快赴死。死在心爱之人手下,也是一种幸福。

银光阵阵,恰似初逢之夜,他的剑光。

面前又是红光一现,似曾相识的巨型泡泡又一次出现在眼前。花致猛地一回头,刚看见那张酷似灵犀的脸,就顿时被红色的液体贱湿了一身。泡泡破了,空中弥漫着一股腥味,是血。

“你疯了!”蝶竺大喊,只是那声音和曾经极不相似。

“是命吧。”神秘女子无力从天空中飘下,那声音,似乎来自蝶竺。花致毫不犹豫接住了那神秘女子,正如曾经接住灵犀一样,不过更小心,更温柔。她的双臂上有两只蝴蝶印记,他的双眼被泪水浸润。

独抱浓愁无好梦

他将那神秘女子——蝶竺安葬后,孤身一人陪在墓旁。

前三个月里,他一直在种花。他想等着花开,再打开她临死前交给自己的那封信。很久很久,终于,他亲手种的花,都开了,血红一片,吸引了许多蝶。他靠在墓碑上,打开了信。

“花致,你听说过虫与花的故事吗?

毛毛虫与花苞相爱,可是敌不过时间。虫羽化成碟,苞盛开为花。它们变得与从前不同了。它们看到对方的变化,担心对方不爱变化了的自己。所以当蝶再遇见花的时候,只有无穷的等候。曾经的爱情,成为无法化解的执念。而所有的执念,都是诅咒。

我是蝶,你是花。我们之间有不可打破的诅咒,最终化成无穷无尽的执念。

我们和故事不同,我这只虫,不得不咬烂你这朵花周围的绿叶才能生存。我毁了你的家族,带着诅咒与原罪,来到你的身边。可是不知道世事为何如此残忍,越深的诅咒,越深的执念。

对不起,今生偏偏在无可挽回的时间里遇见你,而且没有能力,改变既定的过去。

对不起,这份执着我放不下,才不请自来,想像故事一样伴你终生,即使永远不能相认,也要悄悄看着你。只是好可惜,最后的一点心愿都成了奢望。

不敢奢求原谅,只是想告诉你,即使诅咒缠身,我仍执着无悔。”

泪,早已模糊了双眼,以为在她走后就已死的心,又再一次疼痛至抽搐。木屋外,立着一个人,不知是谁,只是和蝶竺,有一样的面容。

“看着我,看清楚一点。”那个陌生的声音说。

花致疑惑地看着她,她的脸在一点一点地发生改变。伸缩、扭曲、变色,种种反复后,一位老者站在花致的面前。

“易容?”花致惊诧。

“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蝶族长老羽化而去。

夜阑犹翦灯花弄

时间已不知过了多久,花开花落,蝶生蝶死,周而复始。突然一天,花致收到了一本厚重的古籍,原是花家的历史。扉页泛黄的纸张,画着一朵花,花上承着一只蝶。

花族,全称花迷族;蝶族,全称蝶羽族。

蝶羽曾深爱着花迷,奈何花迷对感情之事一向不认真,独独只想着如何称霸天下。可惜花迷先天不足,而又无高人指点,白白错过大好年华,剑术虽好却不精。而蝶羽自幼身怀绝技,幻术超人,又勤学练得一身好武艺,花迷便借蝶羽之手,为自己打造了天下第一的名号。

只是这天下第一,来得快也去得快。蝶羽一次与人交手时受伤严重,只得赋闲。花迷担心蝶羽对己不忠,故意为之,便趁蝶羽受伤之时,在药中掺入剧毒。此毒无药可解,唯有花迷自身鲜血可缓解毒发时间。以此为要挟,花迷要蝶羽再为他拿下天下第一。蝶羽照做,却因中毒,功力大减,没能如愿。

因此,花迷将蝶羽无情抛弃,任其自身自灭,再不给她血作解药。但是蝶羽也早已看穿花迷之心,每次服用都留一小半。两人最后再没有见过,各自成家,形成花蝶两族。

只是,当初二人的执念,顺着血脉流传下来,蝶族后代,生而有毒,花族之血,即为蝶族之解药。而血,只能暂缓毒发,不能根治毒。而且中毒之人,每天深夜,都要忍受深入骨髓的疼痛。唯有服用解毒丹,才能永远摆脱毒。

解毒丹,以花族人心练成,一心可练三颗。

古籍很厚,花致从白天读至黑夜。可是从解毒丹的那一行开始,花致便再也看不进任何字。最后一页已合上,花致却还是在翻,桌子的漆被翻得七零八落,斑驳的桌面,木头裸露着。

解毒丹,能解开执念吗?

厚重的家史,像一把很钝很钝的刀,刀上有斑斑锈迹。不论是何人拿来的这把刀,这刀的用途都只有一个。

一心,三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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