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记忆

  在回家的大巴上,刚好刷到了一个短视频,四个老男孩在台上唱着:“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在声声的叫着夏天……”

  我的思绪瞬间飞回家乡,飞回儿时,飞回那个无忧无虑的小男孩身边……

  01 春

  过了年后,不知不觉的,风变得温柔了起来,雨也轻轻地敲打着树儿草儿,提醒它们:“别睡啦,该换上你们嫩绿的衣裳啦。”

  这也同时提醒了村里的大伙儿,又到了春耕的时节了。

  每年春天,每家都要派出一个人,一起去疏通村里的土沟渠,而后,被圈禁已久的水就从水库奔涌而出,顺着沟渠欢快地进入田间,肆意拥抱着泥土,把已经被犁头翻起来的土块染成深灰色。

  这些土块是我在春天里最大的快乐源泉。这时,好吃秧苗的福寿螺已经在地里疯狂繁殖,母亲吩咐我和弟弟去捡些回来喂鸭子。我模仿着武侠剧里主角的步子,提着小桶在这些犁起来的土块上来回跳跃,仿佛自己就是个轻功高强的少侠。

  通常,等我们玩够了,小桶里福寿螺也装满了。回家后把福寿螺倒在地上砸烂,鸭子就嘎嘎的簇拥过来了,这可是尤为丰美的一餐呢!

  除了鸡鸭,寄托着全家年节的希望的两只猪,伙食也同样不能马虎。早上,奶奶会去番薯地里割回一担子番薯苗,剁碎,用专门的大锅全部煮熟。喂猪的时候,舀两大勺,再兑上糠和潲水,这才成了。

  这些番薯藤也是有趣的玩意,我们常常撕掉一大块叶子,留下和藤相连的部分,再把藤从头一小段一小段地往两边扯开外皮,直到剩下的那点儿叶子那儿,一条别致的链子就诞生啦——挂在耳朵上、脖子上,又或者披在奶奶的头上,真是好看极了!

  但是春天不总是这么好玩的。清明前后的雨简直能把人沤出霉!这个时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雨好像总下不停,地上、墙上、柜子上,全是密麻的水珠。啊!还有什么是比被雨困在屋里不能出去玩更让人难过的呢!

  好不容易盼到雨停,我们终于可以出去玩了!每当雨后,总能看到三两个中年妇女骑着单车走走停停,她们又来诱捕蚯蚓了。她们有特制的药水,把药水配好后倒在路边的野草丛,不多久就有好多蚯蚓钻出来,被她们一一捉走了。听家里大人说,蚯蚓是一味药材,她们这是捉来卖钱呢。

  和捉蚯蚓的这几个人不同,我们左邻右舍的大人们雨后会相约着去小河里捡蚬子和河蚌。这可是春天里一等一新鲜的美味。捡回来后,等蚬子和河蚌在净水中吐完沙,焯水取肉,然后放入生滚的粥里,稍加调味,便是我最为挂念的味道。

  另一锅同样鲜美的粥,来自塘角鱼,我们当地称之为“滑哥”。这种鱼粥的鲜美,甚至连鸟儿都知道——它们时常在天上提醒我们,“滑哥煲粥,滑哥煲粥……”

  哈哈,真是好心的鸟儿,只不过咱们锅里的滑哥粥可没有你的份哟!

  02 夏

  当阴雨倏地变得猛烈,瓢泼而落,便是夏天来了。她就像个肆意张扬、敢爱敢恨的少女,无论晴雨,都必是浓烈的。

  太阳炙烤着大地,路上的石子热情地把大伙儿都赶回了屋里去。可满耳的蝉鸣,让人听了实在是心痒,于是小伙伴们赶紧抓上自制的捕蝉兜,拎上塑料袋,一头钻进树园里捉蝉去了。那时最开心的事,莫过于捉到了红色、绿色、黑色的蝉,然后在小伙伴们面前炫耀一番。

  不过,捉蝉并不是我们的全部目的。那些遗留在树干上的蝉衣,也是我们一定要带回家去的,大人会把我们的这些劳动成果拿去卖了换钱(据说这也是一味好药材)。

  村里有棵很大的人面树,那是我们夏日里的绝佳去处。老人们坐在树下或聊家常,或择菜,我们小孩呢,就时而爬到树上,躺在树杈上睡觉、吃东西、看书,时而在树下做游戏、捉蜻蜓……

  树上的人面果是我的最爱。这种看起来丑丑的小果子,外皮是酸涩,果肉是更浓烈的酸和滑。奶奶常常会放上豆豉和人面果一起蒸,那扑鼻的香气,又酸又咸的滋味,一小勺就能消灭一碗饭。

  “叮铃铃,叮铃铃……”中午,每当一针清脆的车铃响起,我就知道又可以吃好吃的了。那时,每天都会有个十一二岁的大孩子骑着单车沿村道叫卖,“卖雪条,卖雪条……”她车后座绑着的那个白色泡沫箱,装着绿豆批、红豆批、甜筒、碎碎冰,还有如今已经难觅踪影的老式冰棍。因为便宜,这种老式冰棍是最受欢迎的。我喜欢嘬着吃,嘬到完全没有甜味了,便把剩下的握在手上,然后涂抹在后颈和双臂——在那个没有冰箱和空调的年代里,这是最有效解暑的方式了。

  记得有一年,邻居伯伯家要新建猪舍,拉回来一车红砖倒在地上。见我们孩子众多,他便叫我们帮忙把红砖搬到舍址去,搬完后,他就从小卖部买回来一大袋冻品,雪糕、甜筒、汽水……都是我们平时吃不上的美味!

  很快,农忙就到了。家家户户都赶着割稻谷、拔花生,然后翻地,准备下一季的播种。我最不喜欢的就是割稻谷,那些细长的稻叶常常划到我脸和手臂,更要紧的是稻谷有很多绒毛,让人整天都奇痒无比。幸而家里地少,种的水稻不多,一家人劳作个三五天也就差不多了。

  这个时候最怕的就是暴雨骤至了。每当天上出现乌云,村里都会响起一阵阵喊声:“阿x,收谷……”“阿x,收地豆(花生)……”于是,在田里劳作的、在家里吃饭的、在外面玩耍的,不论大人小孩,都飞快地往自家院子和楼顶跑去——我们得抢在下雨前把晾晒着谷子和花生铲成堆,再盖上一张大油纸。花生还好,一直铲就能成堆;但谷子却不行,铲了之后地上还会留下细细的一层,得用大扫把来扫。时间紧、任务重,这时候已经完全顾不上谷毛沾身的痒了,铲的铲、扫的扫,等终于把所有的谷子和花生都盖好,才敢歇口气。

  令人可气又无奈的是,人永远无法精准判断老天爷的喜怒——有时乌云密布,等你谷也收了,豆也收了,云也散了;有时只是天微微阴,却突然下雨,打得你措手不及。通常,晒了收、收了晒,一天内要重复三四次,真是折腾得够呛!

  03 秋

  很长一段时间,秋天对于我来说都只是个名称。课本里写的“叶子黄了”、“水果熟了”、“大雁南飞”等等各种秋日景象,我统统没领略过。天气一如既往的酷热,树上的叶子从未换过绿色的外衣,水果也大多是收获于夏季。那时候我就在想,课本上写的是假的么?

  直到长大后,才渐渐感受到,家乡的秋夏也是有着明显区别的。吵闹的蝉鸣没有了,折腾人的暴雨也少了,餐桌上的水果也从桃李西瓜、荔枝龙眼变成了苹果雪梨、葡萄柑橘,而我们也又升了一个年级。

  到了中秋节,等月亮慢慢爬到我们家院子上空,奶奶就会在院子里摆上小桌子,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月饼、果品,点上香和蜡烛,叫我们拜月亮。当晚的月亮真的好大好圆啊!微微的银色的月光,把桌上的水果映照得格外可爱。等贡了月亮,我迫不及待地拿起个蜜梨就啃,果然是被月光浸润过的水果,真是甜极了!

  然而,作为中秋标志的月饼,我却是无法大快朵颐的。奶奶说这玩意热气,总是一天只给我们掰一小角吃。掰了后剩下的又包好,放回到她那个挂在床顶上的竹篮子里面。

  这个竹篮理所当然地成了我的目标。那里面实在是太让人遐想了,我时常趁爷爷奶奶不在家爬到柜台上够它,想偷些糖果饼干吃,只不过常常一无所获——爷爷奶奶是不会主动买零食的,如果竹篮子里有,那多半是别人家办酒席请客送的。我想,这可能就是为什么我现在长大了却还是这么嘴馋吧。

  很快,稻谷就又熟了。这一次的收割,已经没有暑假时的紧张了,天气也不再那么多变。

  割了稻谷后的田野,是我们最喜欢的游戏场所。有时候,我们躲在稻草人后面捉迷藏;有时候,我们撕下旧书页,粘上细竹棍做成风筝,奔跑在田里放飞;有时候,我们在田里丢沙包……

  04 冬

  经过两季的耕种,村里的田地终于可以歇一歇了。此时已经几乎没有雨下了,田间地面被温柔的太阳和急躁的北风割裂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我们轻轻一抠,地表裂开的这层土就能被提起来。

  这些已经风干的小土块可是厉害得很——我们先在地上挖个浅坑,围着坑把土块摞高,最后摞成一个空心的小土窑,再点燃稻草放到窑里去烧。直到窑身的土块全部都变得通红,往浅坑里塞进番薯、土豆,然后把这土窑全部砸碎,让这些热烘烘的泥土紧紧地包裹住番薯和土豆。再然后,就是边玩边等。

  等好一阵子,把上面的泥土刨开,一阵甜甜的香味就飘出来了。自己窑的番薯土豆,吃起来那是一个美滋滋。有时候,有小伙伴心急,没等多久就拿出来吃了,看着也是同样的香甜,只是越吃越不对劲——原来是还没熟透!

  “半生番薯屙臭屁!”

  这个心急的小伙伴,又要被大伙儿取笑一阵了。

  北风愈加凛冽。

  很多个晚上,我们一家人都围在一起,用小刀把爷爷白天挖回来的木薯的皮刮干净。这应该是全年最冷的时候,虽然戴着手套,但手还是被冻得硬邦邦的,干活也慢了很多。木薯皮全部刮完后,爷爷还要把木薯切片晒干,再等别人上门收购。

  这是家里为数不多的经济作物了,另一样是藠头。藠头长得很像小葱,也是利用冬天田地休耕的间隙种的。等收获后,我们还得剪掉它的根须和绿苗,清洗干净才拉去卖,不过这都是来年的事情了。

  临近过年,外出打工的大人们都陆续回来了。我们这群孩子,少不了挨家挨户串门去讨糖果吃,边吃边围着看别人父母给他们买的玩具。

  我的父母也回来了,可惜的是他们总说吃糖对牙齿不好,从来不买糖果。真是失望!

  紧接着,家家户户贴春联、放鞭炮,我们也各自换上了新衣服四处去拜年。

  在这一片锣鼓喧天的洋洋喜气里,春天也不知不觉到来了。

  

  又是新一轮的循环。

  是循环么?又好像不是,童年记忆中的很多东西,慢慢都不见了。那棵承载了我无数欢乐的人面树早已变成了树桩,我也已经很多年没有喝过春天里那碗鲜甜的蚬子粥、没有在秋收后的田野上放风筝、窑番薯了。我知道,是时候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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