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我的“威逼利诱”下，娘终于勉强适应了医院的环境，并且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这给我带来了很大的便利——至少自己可以正常上下班了。

细说起来，这班也不是非上不可的，单位规定很是开明，如果家里确实有事，自然是可以请假的。

我之所以选择坚持上班，无非是因为自己的顾虑比较多，我想着——以后的事情谁能说得准呢！万一娘的身体出现某些状况，那么，请假就是不得不去做的事情，而现在娘的状况稳定，自己正常上班，这样可以为以后的请假做个弥补，于公于私，在面上都能说得过去。

基于这点考量，我坚定地认为这班能上则上，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请假。

要说娘的表现也确实给力，这三五天的时间内，她几乎不用我怎么照料，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而我所要做的仅仅是晚上陪床而已。

这渐渐给了我一种安定和谐的感觉，并且让我一直紧绷的神经一度放松下来。

这一周的周天正好是母亲节，我特意带着娘去饭店一起打包了些可口的饭菜，在中午慵懒的阳光下，娘儿俩靠着窗台有说有笑地边吃边聊。

这个时候，我仿若有种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小时候，天天待在娘的身边，随口一喊，便有娘的回应，这不就是明明白白的幸福么？而这种感觉是十几年，甚至是近二十年来从未有过的。

于我而言，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奢侈的幸福，幸福得让我完全忘记了这是在病房里，娘依然生着病……

2

恰巧是周末，我也好久没有回家了，娘住院的这段时光，因为牵挂着她，自己从来没有一个晚上是待在家里的。而今，娘的状况如此稳定，我便有了一个开溜的小心思，想着回去看看老婆孩子。

为了试探娘的心思，我故作轻描淡写地跟娘那么一提。

儿是娘身上掉下的肉，娘又怎能不明白我的意图，嘱咐我一定要回去看一看，不能光顾了老的，忘了小的。

“那你一个人能行？”

“咋个不行？晚上又没啥事儿！”

“那我收拾完了，晚上回来陪你。”

“不用，要是晚了，你就在家吧！好好陪陪她们娘俩。”

“我……”自己心里想着留在家里，但又放心不下老娘，惴惴不安中竟也一时拿不定主意，只好回道：“再说吧！”

就这样，我高高兴兴回了家，和老婆孩子小溜一圈，又去球场上打了个篮球，吃过晚饭，洗漱一下，一阵倦意袭来，美美地睡了四十多分钟。

此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我在想着要不要回去，最终还是不放心娘一个人在病房里，“嗖”地起身，然后蹬车向医院奔去。

3

到医院的时候，娘正在走廊里跟其他老太太聊天，见我回来，她又惊又喜，忙着招呼我道：“啊呀呀！不是说不让你回来了么？你该在家多陪陪老婆孩子。”

可是，她口中虽然这么说着，手却使劲抓着我的胳膊，仿佛只要一松手，我就会瞬间消失不见一般。

我们两个手拉着手回到病房，各自占了病床的一角拉呱，“娘，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都干啥去了啊？”

“额……”娘有些吞吞吐吐地说道。

“咋了，还有啥秘密？”

“这……”

“有话就直说嘛！我是你儿子，咱们亲娘俩还有什么藏着掖着的？”

“啊呀！你没来的时候，我跟西边病房里的老太太到广场上溜达了一圈儿。”

“啊？你是说那个瘦瘦的七十多的老太太么？就你俩！”听完此言，我的火气一下子冒了起来。

那个瘦老太太，我是见过的，娘瘦地就跟麻杆似的，而那个老太太比她还要瘦，个头也比娘矮一大截，最为担心的是这人的年纪就要往八十上奔了。

“娘啊！这么多天了，我就今天头一回到家洗个澡，回来回去也就小半天，你就给我找这么大一事儿？你是真不懂事，还是假不懂事？”我当真是气极了，没好话地跟娘讲。

娘低着头不说话，仿若做错了事儿的小学生。

我又发火又无奈地继续说：“你眼睛本身就不好，一到晚上就看不清路，那个老太太都快八十了，能照顾得了你？这一路上，又是过马路，又是过红绿灯的，广场上台阶又多，人又多，车又多的，你说万一你俩有个磕着碰着的，咱可怎么办啊？”

娘一个劲儿地解释：“这事儿，我也后悔了，我本来在楼道里站着，老太太非得招呼着我一块做个伴出去走走，说是能够照顾得了我……”

“她都快八十了，本身也是因病住院的，她怎么能照顾得了你？”

“可不是么？等出了门，我就后悔了，她根本就照顾不了我，而且不知道我的眼睛不好，这一路上跌跌撞撞，把我也吓坏了，后悔死了。”

“后悔有什么用？你还不是跟着人家出去了，万一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这后果谁能承受得了？人家老太太肯定不会管你的。”

“这不没什么事儿么？”娘虽然知道错了，也知道后悔了，可是嘴上依旧不服气地小声嘟哝着。

“啊呀！娘，你怎么就不知道好孬话呢？真是把我急死了，你，你……你……”我气得说不出话来，怒不可遏地将手机使劲儿摔在床上，胸中顿觉憋了一股恶气，无奈地闭上眼睛，“行啊，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我不管你了。”

娘见我真的生气了，也知道自己做得确实不对，沉默了好长一阵子之后，反过来跟我说好话。

4

我听着娘絮絮叨叨一阵子，又看着她背过身去之后那单薄瘦削的身影，愈发觉得她在这里无依无靠，若是我再不能给她些许关怀，这心就算是凉透了，终究是母子连心，又可怜起娘来。

终于，我缓和了口气，对娘苦口婆心地说道：“娘，既然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就当个教训吧，以后谁再喊你出去，即便是让得再亲热，咱们也不能出去，行么？”

“放心吧，谁喊我，也不会出去，有这一次，我可记住了！”

“那好吧！以后我争取早下会儿班，陪着你去医院下面的小广场去溜达溜达。”

“别了，我就在楼道里走走，你好好上你的班就是。”

就这样，两人又聊了一阵子，气氛慢慢地缓和了过来，临睡前，自己又发了一声感叹，“啊呀，上苍待我不薄，今儿个算是捡了个娘回来！”

5

有了这次经验教训，我盯着娘的时间便越来越长，下午的时候，尽量争取早会儿下班，回来陪着娘在医院楼下的小广场散散步。

娘很是开心，一会儿看看这棵树，一会儿摸摸那棵树，奈何眼神不济，总得需要我指明是什么树种，若是猜对了，便心花怒放，而若是猜错了，总得要凑近喽，再摸摸树皮，或者摘下一片叶子仔细瞅瞅，那认真模样儿，也颇有趣儿。

娘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好起来，血糖也渐渐稳定住，长期在医院里待着也不是长法儿，于是，我开始琢磨着出院的事情来。

凑巧的是，医生和我的想法不谋而合，也是觉得娘的身体状况恢复不错，争取早日出院，可是最为担心的便是她的眼睛。

去年的七月份，她也是在这所医院住下的，病因是血糖过高引发的眼底出血，幸亏来得及时，要不然眼睛几乎瞎掉，而用激光封住伤口的过程十分漫长和痛苦，需要每隔四五天打一次，且连打好几周，每打一次，都是那种钻心的痛。

彼时，她的态度很坚决，向我拍着胸脯保证，以后一定要好好注意自己的血糖，坚决不再犯同样的错误，激光手术过程实在是太痛苦了。

可现实却是恰恰相反的，回到老家不出一个月，血糖嗖嗖地往上涨，任谁说，只当是耳旁风，然而，身体是诚实的，并且从来不会骗人，这不，血糖并发症又找上门来，不肯放过她。

有了上次的经验教训，我便着实担心起她的眼睛来，而这便是她能不能提前出院的关键。

（本章完毕，下章继续娓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