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伤痕累累的藤蔓,上面结着多汁的果实

有时候面对镜子,心里会突然闪现出一种莫名的冲击感,这种感觉颇像高中时突然长高的个子和发育的胸脯,用事实明明白白地告诉我:喂,傻子,你长大了。

我开始关注自己,化妆,留意衣服,那一瞬间,我变成一个女人了,但只是一瞬间,在可笑的自我陶醉之后,我还是原来那个愚蠢的孩子。

心智与外表的脱节和不成熟,是很多痛苦的究极来源。当你在日常生活中做错一件事时,会忍不住地反复回忆,去思考如果给我重来的机会,我会怎么做?

但在前提不可能的情况下,你更多地是想把自己藏起来,藏到谁都不知道的地方,那些疼痛、羞耻和尴尬,是独属于个人的生活体验。

你也许会以为我不愿意分享,事实上你根本找不到可以将一颗柔嫩的心,不带任何矫饰去袒露的人。

我曾经读过一首诗,具体怎么说的早就忘了,但里面的意象还记得很清楚。

我是一片肥沃的宝藏,找到我需要穿过广阔的荒野,没有人愿意花那个力气,没有人想要看看我,我的心在轻声地歌唱,却找不到一只属于自己的耳朵。

你的心是独家宝藏,但究其一生也找不到命中注定的开启者。这是我对自己人生的一个初步预估,充满了悲观的论调,但是年轻人嘛,你是有理由伤春悲秋和展示你对世界的敏感想法。

今天之所以抽疯写这些乱七八糟的是因为在微博上看了一个节目,里面讲得是丁克,但我更关注其中少量提到的原生家庭影响。

节目中和我性格最相似的是一个女经纪人,我们都充满了,怎么说呢,对世界的一种不信任感。她的话在其他人看来可能愤世嫉俗,可我完全能理解,因为明确了自己不能超越的底线,所以决定去坚持某些事,这在别人看来是自我意识过剩的表现,但如果没有这些,我们这种人又该怎么定义自己呢?

有的人渴望爱,有的人享受孤独,有的人能承受工作上的打击,却容易被生活上突如其来的“惊吓”,比如孩子,把所有的既定步骤打乱。

当然,人生需要惊喜,但是谁能保证他是你想要的,如果用父母总是爱孩子这句话搪塞那就否定了人的多样性,是不成立的。

在我看来,生孩子颇像种一株花,你得到一颗种子,但是在它长大前你永远不知道它是什么颜色什么香气的。

也许你想有一株高贵优雅的玫瑰,偏偏你的孩子是个朋克范的鼠尾草怎么办?

也许你想它像你一样到了既定的时节就乖乖授粉开枝散叶,但人家赶跑了蜜蜂还迷恋上了同种的雌株雄株怎么办?

最糟糕的情况,它是一株病花,而你注定无法像放弃一株花那样轻易地放弃它,这期间经历的反复折磨和问询,会在多年之后都一直紧缚着饱受摧残的灵魂。

我真想对我极大概率绝不会出世的孩子说一句,你很好啊,但是妈妈太胆小了,我没有迎接你到来的准备,而这准备时间可能会长达一生都无法结束。

现在想这些其实也并不早,你只是把注定的过程提前了一个阶段,至于此后会遇到什么那是下一个阶段的事。

我的性格受到了家庭和幼年经历的影响,注定脱离不了某些我所憎恨的东西,随着年龄渐长,我开始明白自己的父母完全不是合格的父母,但当我把灵魂从身体里掏出来,反复检视,会发现我所厌恶的东西正是我所拥有的。

它们已经长成了我的一部分,无法割舍,无法丢弃,而我不能像河童国的河童一样,在评估完这个世界前选择自己到底要不要出生。

这是人生中很累的一部分,尤其适合你空闲的时候用来胡思乱想,紧接着投入新一轮的社会活动中去,它是漫长生活里止渴的泉水,正是因为它们我才会觉得自己活着。

有人曾经说过这么一句话,大意是比起快乐小孩子对痛苦的记忆更深,节目里有个男人说他父亲在他吃饭顺序出错时就会扇来一巴掌,我也有过相似的经历。

虽然因为女孩的缘故不至于像男孩挨揍那么频繁,但是我始终没有忘记那天晚上,我因为瞪了我爸一眼就被连续扇了十几个巴掌的事。

哪怕现在该撒娇的时候还是撒娇,但我忘不掉,无论如何也忘不掉。

我的父亲,诚实地说,他就是一个垃圾的男人,一生都很失败,所以当我在自家的猫身上发现了自己拥有和他相似的霸道和控制权时,有一瞬间我感到很崩溃。

孩子讨厌自己的父母,却在长大后很大程度上重复着父母的老路,这是最绝望的事情,如果我终其一生也摆脱不了这种控制,那我宁愿去选择属于一个人的人生。

我这人太轴了,也足够自私,现实的道德规训放在不在意它的人身上,等于一页废纸,哪怕我能看到自身行为的荒谬性,但是管它呢,我们这种人就是靠着荒谬性活着的。

生活会给我未来一切答案,不管它是好是坏。

现在,我看着自己,抚摸自己,突然发现那句荒野的比喻一点都不适合我,我渺小、脆弱、无趣,一点也不丰盛可爱,与其说是藏匿在荒野中的富饶之地,倒不如说是构成它们的一小部分,譬如一株藤蔓。

这株藤蔓看起来如此难看,没有柠檬桉树的光滑,只有不起眼的深绿色外衣和满是伤痕的身体,但也许有朝一日,它也会结出果子,小小的,多汁而饱满的果子,这是我仅有的东西了,也是最好的东西。

我想把它拿来款待那个也许注定不会出现的人,感谢他的寻找和赶路,为一株荒野中不起眼的藤蔓,一缕沉默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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