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野菊/郑媛

小野菊/辛夷

小野菊

文/郑媛

    清晨还是很热,打扫完丢弃一堆的长杂草后,便欣喜的奔向那一小片一小片,间断地连接在一起的小野菊。

    它们就寂静地,婷婷地立在楼下小路旁,稀疏的散开在那狭长的绿化带间.灌木丛不是很低,大概因为土质的关系,或是因为干旱的关系,总之,园子里的草总比木要茂密的多。草坪因了近日雨水的原因,又因人少罢,长长的柔柔的叶子长的一顺溜儿,一边方向斜倒着,一根盖住一根,一条压住一条,像梳得整齐的姑娘的长发,不那么坚硬,不那么突兀的生长。早晨还不是很灼、很白的阳光,跳过东墙的时候,常柔和地撒一网金色的光,将长长的草叶子拢在园子里 。去年时候的一场雨里,我试着给草间埋下花种,指甲花,夜来香,向日葵,想给绿色添一些别的色彩,希冀着花开,甚至最后成一片小小的花海,可最后连一棵花苗也未曾见到,草太茂盛了,自在的生长在这四角的空间里,早早的淹没了我刻意撒的花种。

小野菊/辛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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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野菊/辛夷



  小野菊就一簇簇的夹生在灌木丛杂乱生长的草叶间隙,孩子们在的时候也未曾见它们一颗或两颗,从春天到夏至,种子也不曾发芽,就在我们离开它们的时候,一片片一朵朵,一嘟噜地点缀开,像是绿草地的一片星星,黄灿灿的拥挤在一起,好像一直走在漆黑的夜里,不经意抬头,满眼尽是明亮的星光。

  我常纳闷它们的种子从何而来,何时发芽,怎地就一片片地占满了这无人理睬又安静的一小片领地呢,好像知道人是什么时候走的,人一走,没有来来往往,没有喧闹,没有了噪杂,它就在安静里破土、萌芽、发叶、孕育花苞、开花,而又迅速的花谢,再把种子撒在周围,一溜儿地从最早盛开的那小块土地里,迅速地开漫了它的周围。

小野菊/辛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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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好像一直蛰伏着,静静的听土地上的动静,听土地上的脚步,听土地上的声音,听土地上的谈话,听土地上的种种勾当,等一切都安静了,它偷偷的萌芽,偷偷的挤破土皮。又或许它是不需要种子的,或者它的种子就是寂寞和等待,等待着离开,等待着我们归来,等待着我们归来后又将它一概清除,又等待着过去一个秋、一个冬、一个春,下一次我们离去的时候,它又静静地给绿色的夜空里洒满星光,它好像一直这样的轮回着,从我为人记事的某一刻起,从我摇摇晃晃的童年起,或是从我第一次被她灿烂而又微小的小黄花吸引起,我就一次次地奔向它,童年的时候奔向田野,此刻,奔向这一丛小小的星河。

  她的脚下还有几颗小小的野浆果,红亮亮的,圆圆的珍珠般模样,闪着草莓一样红润的光,零散地缀在弱弱的藤条上,小野菊长得异常繁茂,一株枝上又分出五六只枝条,枝条上几片绿叶,绿叶末端就一嘟噜黄灿灿的菊花一样的花朵儿,花朵儿极像向日葵,一圈儿花瓣紧紧围着圆形的花盘,花盘间又挤满向日葵一样的小格子,不留缝隙。花瓣儿干了、落了,这中间的格子就结出花籽,一粒粒的飘散开,落在脚下,或奔向不远处,它们总是奔向土地,从不好高骛远,也不像柳絮那样飘得悠长,它们好像是恋家的,总一点儿一点儿地将脚步缓慢的移动,而又沉默的躲在某株草身后,或是一块土旮旯下面,只是眼前的这株小野菊,能让她们委身的地方太少,林立的高楼,轰鸣的厂房,拥挤又明亮的宽马路,大概她们被吓住了,不敢向前,奔向哪儿呢?楼上是有花草,娇嫩的,圈养在一模一样的阳台上;路边是很宽畅,可一眼望去是一模一样的、方形的绿色豆腐块儿,隔三差五的还要被剪去新发的绿芽,小野菊摸了摸姐姐新开的那簇花,她想象不出剪刀下去断臂残肢的痛,她又怯住了。她怯懦又害怕的留在了这个园子里,她与外面隔绝着,四周是低矮的黑色铁栅栏,这里的人早晨披着霞光来,将晚披着霞光又散开。至少,这是有块土地,是可以让它在这个夏天绽开的,下一个夏天,或许它的种子还可以流趟得更远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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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奔向她的时候,我奔向那片小野菊的时候,小野菊也奔向我,它展开枝头所有的花蕊,像多少次一个人走夜路,忽地抬头看见头上那片星光般,她灿烂的迎接我。,就像我无数次的奔向田野,至于去干什么,是没有目的的,或者摘一把野花,或许捉几只蚂蚱,或许捂几只蛐蛐儿,再用狗尾巴草串起来,带回家喂鸡,或是割一筐草给羊儿吃,此刻我奔向她的时候,我也不知要干什么,是摘下一朵别在耳上,还是扯下几把嗅一嗅儿时久远的香气,总归我是她的,她的灿烂和沉默也是我的,我好像也是田野的,是从土里生长出来的,而不是通过母亲的孕育和母亲的身体来到这片土地上。在奔向田野的路上,我无比欣喜和向往,无比的欢乐,即使一个人,并不觉得孤单。

我常喜欢一个人,那时候我是田野的,田野也是我的,草是我的,草上的露珠是我的,一朵狗尾巴花也是我的,山坡是我的,羊是我的,天空飞过的鸟儿也是我的,那片开满小野菊的山坡,至今仍是我的。我知时间是向后移动的,但常常的某一刻,我像一个旁观者一样,看着一个小女孩,她没有穿花裙子,只是一双平底的布鞋,灰蓝色的长而宽松的布裤子,手工做的一件衬衫褂子,袖子高高的挽起,头发也高高的挽起,微卷的发丝上,还落着几颗草种子,衣领上还沾着苍耳一团软软的刺。她的皮肤白皙,额头宽阔而饱满,手底下握着割草的镰刀,蹲着膝盖,脚一点儿一点儿地向前移动,遇到了小野菊,她就把手停下来,双膝跪在地上,揪断花径,一根根的花茎干捧在一起,再用草缠绕着扎牢实了,她躺下去,就躺在常割草的草地上,那捧黄色的小野菊躺在她的胸上,她眯着眼睛望天上的云,云朵是白的,天是蓝的,云朵在天上,在她身体的上空游走,她把花举起来,挨近那朵云,花儿随着云儿也一点一点地悠悠地移动,花儿挡着云了,她从花的缝隙里望着光和云,云一会儿看不见了,花也看不见了,蟋蟀和蛐蛐凑过来,爬上她的腿,甚至有胆大的爬上她的眼皮,她的眼皮合着,睫毛时不时微微地动,她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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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一直注视着她睡着,田野里寂静,远处的村庄,村庄边上,依稀可见的人比划着肢体,扛着铁锨或锄头的影子模糊地动着,可听不见他们说什么。

时间常让这些生长的生灵逆转,或是它们一直在,不曾被红砖绿瓦消磨,我看着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的时候,小野菊开了落、落了开,许多年间都是一样的,星星一样的永恒而明亮,短暂而漫长,它还会开么?

或许吧,它一直开在我走过的路边,从此我会一个夏天又一个夏天的,盼着小野菊盛开,一年又一年的,望着那片漫烂开满花的小土坡。那簇小野菊,挤满了整个花瓶,写下这些字的时候,它们在灯下,也柔和地望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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