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纪事(四)荡秋千

寒食清明节的一项重大娱乐活动就是——荡秋千,这是一项全村上下,男女老少都可以参加的游戏,热闹非常。

关于秋千的来历,父母们也说不清,从他们记事的时候就有打秋千的传统了。据说谁家娶了新媳妇,第二年就会架秋千,是为了让大家看新媳妇,现在看来也算是一种炫耀的方式吧。架秋千一般由在村里活泼好玩,关系融洽的人牵头,提前几天就张罗,组织人力物力,才能搭起大秋千。当然也有不愿意张罗的时候,喜欢玩的人们就到牵头人家里鼓动,三鼓动两鼓动,秋千就又架起来了。

架秋千我们叫“吊悠千”,打秋千我们的方言叫“打悠千”,感觉在空中悠来悠去,更加形象些。秋千有好几种形式,有大型的转秋千、中型的荡秋千和小孩玩的小秋千。

 吊转秋千是一项浩大的工程,第一步就是搜集物料。需要从很多人家调用物料,压场的碌碡(方言读lu四声,zhu四声,圆柱体,两头有圆坑,可以套木制弓状挂)、笔直粗壮的大梁、一到三根结实的横梁、四根粗长绳、两到六个牛锁头(牛拉车或耕地时套在脖子上的木制农具,中间成120度弯,两头微直,拱起部位和两头有孔,可以穿绳子,避免勒坏牛脖子)。地点选择也有要求,必须地势开阔,最好中间稍低四周稍高,周围四个方向至少要均匀排布四棵大树。

接下来就是要吊秋千了。 首先在选好的位置挖一个坑,把碌碡埋下去,一头圆坑朝上;在粗而笔直的大梁大头钉上一个圆头的钢筋或螺丝,对准碌碡圆坑,大梁下面一米多的位置绑上一根短横梁,这是推手;在大梁上部套上铁做的方圈,方圈四角分别拴上四根大粗绳子;在靠近铁圈的下面用铁丝绑上横梁;横梁两头固定上带绳子的牛锁头,绳子长度以秋千立起来离地一米左右为佳。牛锁头的数量可以根据大家的意愿进行调整,用两根横梁则对应四个牛锁头,三根横梁对应六个牛锁头,但立起来就没法调整了,除非放倒重来。当然,牛锁头越多,一次可以上的人就越多,下面推秋千的人虽然更加吃力,但是真正转起来,场面就越壮观,越刺激。

吊秋千时需要十几个壮汉同时上阵,大梁对准碌碡坑,一个方向的男人喊着号子拉,让柱子立起来,另外三个方向的男人要控制好力度,避免柱子倒向任何一边。立起来后,要把绳子在四个方向均匀而牢固地拴在粗壮的大树上。此时,中间立柱的顶端已经绑上了柳枝、松枝和红绸子,祈求诸事顺利,人人平安,有时候还会放鞭炮以示隆重。秋千完成之时,周围已经围了很多人,几乎全村出动,甚至还有外村听到消息来看热闹的。

第一批上秋千的人,是在你推我让之间选出来的,毕竟是第一个,上百双眼睛盯着,万一出丑怎么办呢?但当上了秋千,就一切都忘了。立柱底下两个壮汉,双臂发力,双脚后蹬,秋千慢慢转了起来,随着立柱越转越快,横梁两端坐在牛锁头上的两个人由于离心力的作用,离地面越来越高,飞了起来。胆大的还没事,胆小的已经闭上眼睛,开始喊叫了。越是害怕,两只手攥的绳子越紧,真怕摔下去啊!

 “我害怕了,快停下!”这样的叫声,在下面推秋千的男人耳朵里简直就是冲锋的号角,推得更有力,跑得更快了。秋千上的两个人高度都快和横梁平齐了,人群中传出一阵阵惊呼!两个人从秋千上下来,已经两股战战,走路摇晃了。

秋千还没停稳,下一波人已经争先恐后的去抢位置了。性格开放的女人,不用劝说,自己就往上冲。那些有几分姿色,稍微矜持的女人,往后躲,男人们就起哄,把她从人群中推出来,就要看她在秋千上出丑呢!女人内心其实也是想上去尝试的,在大家的鼓动下,咬咬牙,一跺脚上了秋千。上了秋千就身不由己了,小伙子们推得更欢了,女人尖叫连连,人群阵阵起哄,一片欢腾。

这样的转秋千,只能是大人的专利,因为具有一定的危险性,大人们也不会让小孩子玩。毕竟某村发生过有人从秋千上飞出去砸死一个老头的事情。

中型秋千,是大人和小孩子都可以玩的,吊起来也没有那么复杂。在场地两边一边挖两个坑,埋上粗壮的木梁,上端交叉固定好,上面搭上一根结实的横梁,最高处也要绑上柳枝、松枝和红布条,以求吉利。横梁上套着两个臭杞(枳)树枝做的圆环(臭杞树枝火烤,弯成圆形,铁丝把接头绑牢),两根绳子分别吊在圆环上,下面穿一块两头带孔的吊板,打秋千的人可以坐在上面。 这种秋千有多种玩法,可以一个人、两个人、偶尔三个人一起上。

荡秋千,并不是像电视上美女荡秋千那样穿着长裙,在春风里裙带飘飘,宛如仙女。而是尽量穿着利索,方便快速上下,避免缠绕。

一个人荡秋千,没有别人的时候,自己屁股坐在吊板上,用脚尖尽量往后倒,在最高处抬起脚,在秋千往前荡的时候收脚蜷腿,身子压低点,重心下移;在秋千往后荡的时候身子坐直,提高重心,让自己荡的更高,周而复始,就会越来越高,胆大的是要一定挑战和横梁一样水平高度的,以展现自己的勇敢。如果有别人一起,就简单多了,只要让人从后面“送”一下,推一下,就轻松多了。也有人站在吊板上,荡到横梁高度,赢得围观者一片赞叹。荡的久了,两个吊环会挨到一起,不好荡了,技术高的人就在吊板往回荡到最高处时,面对横梁,抬起右脚,放松吊板,让右侧绳子松弛,右手拉着绳子往右一摆,吊环就向右分开了,这是难度系数最高的动作,不是绝对高手不敢尝试。

 两个人一起荡,则有几种玩法。一种是两个人挨着坐,脸一个朝前一个朝后,有人送一下,脸朝前的在吊板往自己正前方荡的时候使劲,另一个人放松,同样蜷低身体,降低重心,反之亦然,这种玩法俗称”坐炕头”。第二种玩法是一人坐着,另一人和他面对面站着,两只脚分别站在坐着的人的身体两侧,用劲的方法又有不同,站的人会对坐着的人说“我跐(ci一声)你”,就是在往他前面荡的时候他会蹲下,用劲把伙伴送往高处。第三种玩法就是两人都站着,面对面双腿交叉,往自己前方荡的时候自己身体下蹲用力,另一人站立不动,往回荡时自己则站立不动,伙伴蹲下用力,互相跐,这是上升速度最快的一种方法。当然也有一人胆大一人胆小的组合,胆大的故意往高处荡,吓唬胆小的伙伴,听着自己伙伴吓的嗷嗷叫,自己就很有成就感呢!无论哪一种玩法,都需要两个伙伴互相配合,一起享受其中的乐趣。

下秋千是要讲究技巧的,不能急停,必须用脚一点点慢慢蹭地减速,如果因为害怕而急于下秋千,双脚猛地着地,上身由于惯性一定会向前冲,摔个狗啃泥是不可避免的。

 白天大秋千大人们玩得多,小朋友们捞不到玩,只有晚上大人回家吃饭了,小孩子才能到秋千上玩一会,一边荡一边唱:哼啊嘤,哼啊嘤,秋千下面挂明灯,叫声油郎你再送送。意思就是后面负责推得小孩子再推推他,希望荡的更高些。

 第三种秋千,就是没有大秋千,大人为小孩子临时做的简单秋千。讲究的家长在两个树上绑根横梁,上面拴上绳子两头,下面绑块木板,秋千就做成了。自己家有个小秋千,小孩子会骄傲的不得了,有点傲视群雄的感觉,大方点的会邀请小朋友到自己家里一起荡秋千,不大方只让看不让荡的,小伙伴会气呼呼地说:哼,我回家也让我爸给我吊一个去!然后气鼓鼓地走了。 还有糊弄孩子的家长,就在两棵树之间拴一根绳子,下面也没有吊板。这种简易秋千荡不高,并且孩子屁股直接坐在绳子上,硌得慌,但聊胜于无。有些孩子会自己找一个蒲团垫上,也不固定,用劲一荡,还没等完全抬起脚来,蒲团掉了,孩子翻了,摔个狗啃泥——满脸花。虽然如此,也还是一次又一次的乐此不疲,毕竟这是童年时代不可多得的玩具。

时光已远,村里再也没有人吊秋千,给我吊秋千的人也已经在黄土之下安眠二十年,只有记忆里吱扭扭的秋千声在梦里回响,空荡荡的秋千板上,停着一只美丽的蝴蝶。就是那只,就是父亲给我逮的那只蝴蝶,在春风里翩翩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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