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根本不配得到现在的一切？”程颂的声音有些颤抖，眼泪由于情绪激动夺眶而出。

此时正是下课时分，人来人往的走廊里程颂突如其来的这一声大吼把大家吓了一跳。原本嘈杂的环境突然安静了一些，一小拨不明所以的同学围了过来低声相劝。

唐绮回过头来，定定地看着她，抿着嘴唇，眼中神色变幻。良久，发出了一声不知是苦笑还是冷笑。“你早就想说了是不是？你早就恨我了是不是？”

“是，我恨你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一切！我恨你把自己的幸运当作理所当然！我恨你在别人面前不知所以的优越感！”程颂的胸脯剧烈地起伏着，眼泪如流水般恣意流淌，声音沙哑语无伦次。

上课铃响了，唐绮看了下表，“随你怎么说吧。我可没时间在这跟你耗。”她决绝地转过身，带着在程颂看来一如既往的优越感和毫无歉意愧疚的理所当然走进教室。

程颂猛地抹了一把脸，冲下楼，跑到学校南边的小树林中放声大哭。

程颂一直羡慕唐绮，她从未见过一个这样一直被幸运之神眷顾的女孩。唐绮爱笑，与其说她性格开朗，不如说她每天的生活都恰好被美好和欢乐围绕。程颂和她走在一起，也能沾染到她的快乐气息。但无论她们离得多近，甚至就连她们偶尔周末亲昵地抱在一起睡时，程颂都始终清醒地知道她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唐绮是程颂最好的朋友，尽管她们并不时时腻在一起，但程颂心里始终把唐绮放在第一位。唐绮生得好看，一双圆圆的眼睛，笑起来弯弯的，脸庞的每个曲线都完美地恰到好处。程颂便逊色多了，勉强算是个普通的女孩，皮肤黑黑的，脸盘宽宽的，除了那一双眼睛倒是亮亮的，时刻好奇地细腻地感知周遭的一切。只是很少有人注意罢了。

程颂是中规中矩的性格，知道自己容貌不出众，却也肯踏实下苦功努力，高考马马虎虎，没失常也没超常，上了一个虽不是名牌却也还不错的一本大学。唐绮，用她自己的话说，是从小玩到大的。高考的时候，“不知怎的，老天爷突然开眼了，我多考了好几十分来了这儿。我爸妈都高兴坏了，几天几宿没睡着觉。”这样的好运气，是程颂想都不敢想的，她每次投机取巧想着侥幸而过的时候，现实会一次不落地给她一个大巴掌，用难堪的结果让她后悔失落羞愧。

唐绮还总爱给程颂讲些她经历的奇事儿，比如高中和来交换的美国小男孩私定终身。当然也不全是好的，还有一次，她出去旅游出了车祸，大巴车撞了前面的小轿车，车里好多人都受了轻伤，可她毫发无损。程颂目瞪口呆地听着，在她看来，唐绮的生活跌宕起伏充满着戏剧化的刺激因素。而自己的生活，除了学习，可以说是“没有故事的女同学。”唐绮常开玩笑说自己是“天选之女”，命硬得很，走到哪都受人青睐。虽是玩笑话，程颂却深信不疑。与唐绮相比，自己的生活寡淡无味，扮演的角色永远是“坐在路边鼓掌的人”。

开学没多久，唐绮就交了男朋友，随后保持着平均两个月换一个的速度持续到了今天，具体数目恐怕连她自己都数不清。程颂一直没有恋爱，没有男生追她，她便也认命地每天沉浸在书本中，心中偶尔泛起些小自卑小委屈，也总能被她压下去。

卢译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他是程颂的同班同学，机缘巧合下两人参加了同一个社团。社团开会的时候，卢译管她借了支笔。在陌生的环境中，又是同班同学有一些小亲切，这么一来二去就熟悉了起来。

程颂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对卢译心动的。只是某一天，卢译对她说话的时候，她感到脸庞发热，心跳加快，眼睛慌乱地不敢直视他，突然就没有了以往交流的自然。喜欢一个人，自然心里眼里都是他。她在唐绮面前不知不觉地提起卢译的次数多了起来，久而久之唐绮就贼贼地对她笑。“你是不是喜欢他！”程颂嘴硬着说没有，唐绮只管咯咯笑着表示不信。

后来她跟唐绮一起走的时候偶尔遇到卢译，唐绮就会故意咳嗽，挤眉弄眼，搞得程颂害羞不知所措，又怕卢译尴尬。甚至有几次，她跟卢译打招呼的时候，唐绮直接大胆地向他招手，“你过来跟我们一起走吧。什么？不顺路？都去教室有什么不顺路的？”在程颂看来，卢译是羞涩内敛的大男孩，他真怕唐绮的作为给他造成困扰。

知道卢译有女朋友的那一天程颂有如晴天霹雳，心脏猛地揪紧，如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说不出的难受又哭不出来。那是一个选修课的课间，后排的男生起哄地恶作剧将卢译与女朋友的合照发到了班群里。他们是高中在一起的，那个女生身材瘦瘦小小的，依偎在卢译身边。卢译脸上还是她熟悉的温暖的笑，只不过比现在青涩一些。

有好几天，程颂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随着人流机械地上课下课，饭每顿只吃几口，也全然感觉不到饿。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仿佛再也快乐不起来了。唐绮听说了很气愤，说要去教训罗译，被程颂拉住了。“这不是他的错，是我的。是我主动去喜欢他的，一切都是我一厢情愿。”程颂说到最后已经像喃喃自语。

但唐绮好像并没有听进去。再遇到卢译时，唐绮要么完全视而不见，要么便故意怪声怪气地说话。有时，她甚至大胆地去找他，说些莫名其妙的话然后再突然消失。程颂制止了她几次，唐绮表面上应承着，过几天又一切如旧。后来程颂刻意着疏远了卢译，连带着对唐绮也远了些。她的心很累，不想掺合进其他的事了。

学期末的时候，整个班里都在传，卢译和唐绮在一起了。她初初听到简直不敢相信，直到有一次晚上她发现落了东西在图书馆，便匆匆地赶过去。对面有两人手拉手走过来，身影有些熟悉，走进了才发现，是卢译和唐绮。卢译还是一如既往地热情和程颂打了招呼，唐绮看到她时有些惊讶，随即不自在地躲闪她的目光。程颂的目光扫过他们十指相扣的手，自然地挥手打了个招呼。

晚上睡觉，她把头埋在枕头里，不一会就晕湿了一大片。她反复地告诉自己，是唐绮也好。只要卢译能幸福。只要他们能幸福........

第二学期开学的时候，她看见唐绮跟一个男生拉着手。那个男生她认识，是隔壁班的常巍。她跑过去把唐绮拉到问卢译呢？唐绮不在意地说分手了。上课的时候，她看见分别两月的卢译瘦了好多，神色憔悴而疲倦。下课的时候，她还看见卢译去对面教室等唐绮，似乎想跟她解释什么，而唐绮一脸冷淡地推开了他。这节课课间，她出来接水，看见唐绮挽着常巍打打闹闹地走过来。她感到脑中热血上涌，跑过去粗暴地把唐绮拽到一边，扳着她的肩膀，“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

唐绮挣脱开她，“你干什么？什么为什么？”

“你为什么要跟他在一起又甩了他？你有那么多的选择为什么要伤害他！”

“好，我告诉你为什么。我就是想证明他们的感情不值一提。我就是想证明没有什么阻碍你们，唯一的阻碍就是他不喜欢你。但是我，那个时候我也逐渐喜欢上了他。我跟他在一起是真心实意的，我是对你有愧疚，但是选择我也是他的自由。我们是自由恋爱，现在我觉得我们不合适，我想分开，这也是我的权利。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么，这就是原因。”唐绮凑过来，语速很快，一副不管不顾的架势。

程颂知道自己和唐绮完了。那个出去玩不忘给她带好吃的的唐绮，那个一起聊天总能逗得她前仰后合的唐绮，那个周末跑过来撒娇要和她一起睡的唐绮，同时也是一路幸运自视颇高的唐绮，任性傲娇不顾别人感受的的唐绮，惹一堆麻烦需要她帮忙收场的唐绮，她的优点也是缺点，她的率真是感情的助推器，也是友谊的墓志铭。

一个星期后，程颂跟系里申请搬出去住，得到批准后她在外面租了房子，退了宿舍。回来收拾箱子的时候她发现出去前乱糟糟堆在一起的衣物已经整整齐齐地码在了箱子里，衣柜收拾地干干净净，三层书架上堆放的书也整洁地摞在了桌面上。她惊愕地抬头，门外好像飘过唐绮的长发。

她的眼前蒙了一层水雾，低头去擦掉在行李箱上的水珠反而越擦越多。窗外阳光正好，柔柔地洒进来。她坐在地上，脸朝着阳光，突然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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