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MENG

看完好评如潮的《驴得水》，不禁有一丝郁闷，不知此前是哪里看到评论说，这部电影的女主颠覆了传统女性角色，是女性的解放、女权的胜利云云。可是看完电影完全没有get到这个点。

女主张一曼乍看之下确实是思想解放的前卫女性，追求自由，性观念开放，不为男人所累，还有着天真爽朗的笑声和幽默的性格。可是剧情到后半急转直下，张一曼没有顶住来自男性势力的压力，承认自己勾引了铜匠，之后被同事辱骂，被校长剪去一头秀发，她竟然——疯了，不仅疯了，而且最后还饮弹自尽。看得我两眼一抹黑，这是一夜回到解放前啊。

虽然故事设定本来就是解放前，但是张一曼却实实在在的，是个当代女性。事实上，故事的背景几乎可以忽略，就算直接搬到某个希望小学也没有丝毫违和感，其中的人物也完全没有时代感，一言一行都很“当下”，所以，张一曼的勇敢大胆，思想自由也就在弱化了的背景下，打了折扣。

至于后面的疯癫、自杀等行为，更是让人感觉到女性形象的倒退和暗淡，与此同时，却不得不让我想起另一部电影《法国中尉的女人》来。

这部电影改编自约翰·福尔斯的同名小说，却又多了另一条当代女性的线索。

先说说书中的故事吧。

故事发生在维多利亚时代的英国。女主莎拉无亲无故，地位卑微，名声也很狼狈，所有人都知道，她是被法国中尉始乱终弃的女人，有些神经质。一次海边的偶遇，使得当时正准备进入婚姻的贵族青年查尔斯对莎拉发生了兴趣。莎拉也有计划地一步步接近查尔斯，博取他的同情，她并没有洗白自己的身份，相反，她对查尔斯坐实了自己被玷污的传闻，这令自认“思想开放”的查尔斯产生了怜香惜玉之心，继而对莎拉展开追求，放弃了自己原本可以拥有一大笔财产的好姻缘。可是就在查尔斯准备迎娶莎拉之时，莎拉却神秘失踪了。失踪前，她将自己献给了查尔斯，就在那个夜晚，查尔斯发现莎拉竟然是处女之身。

书写到此时，读者和查尔斯一样一头雾水，不知道莎拉意欲何为？之后，查尔斯只能憋着内心的郁闷苦苦寻找莎拉，他甚至去了美国，发现那里的女性比欧洲女性自由得多，开放得多，美国的空气里充满了自由的味道，令他心驰神往。（似乎在这里，他想起莎拉的时候，才会多了一丝理解。）

后来，查尔斯终于找到莎拉，她并没有消失，而是躲了起来，在某位画家那里当一名助理。她对查尔斯说出了真相。

莎拉从头到尾都没有爱上过什么法国中尉，没有失身，也没有疯癫，一切的一切都是她掩蔽世人耳目所乔装的外衣。为什么她要这么做？原因很简单，为了得到自由。她知道，作为一个没有地位的女性，唯一的结局就是嫁一个普通人，操持家务，变成黄脸婆，可能还要忍受雇主的欺压，家庭的暴力。为了躲避这些，莎拉不惜毁掉自己的名誉，让自己疯疯傻傻，不被世人接受。遇到查尔斯的时候，她确实有过心动的时刻，但她很清楚，即使嫁给查尔斯，自己将来也会沦为自己所不齿的那种贵妇，整天无所事事，心胸狭窄。因此，她最后还是毅然决然地离开了查尔斯。

这个结局让很多男性都无法接受，因为如果一个女性独立到这样的地步，还需要男人吗？

所以电影中的结局有所保留，至少是给了查尔斯和莎拉一个缓和的空间，让观众去脑补后面的剧情。

有趣之处正是在于，这个故事从头到尾都是一场思想实验，莎拉这个女性是很特别的，具有现代精神的女性，把她安置在一个保守、女性地位低下的时代里，就能愈加反衬出莎拉的独立和倔强。莎拉并不是一个表面上多么强大的女性，事实上她的脆弱也是格外显著的，只是她将自己的弱点袒露在世人面前，反而保护了自己。

或许是莎拉的形象太过于前卫，所以导演在电影里加入了另一条当代女性的线索，让两者同步对照。电影中的另一条线便是饰演莎拉的女主角（这是一个戏中戏），她与男主查尔斯的扮演者也卷入了一段婚外恋，与莎拉形成对照的是，当代女性看似独立，其实在感情生活中仍然有许多的桎梏，会感到痛苦，她们虽然受过很好的教育，却仍然无法掌握自己的爱情，仍然要对社会、对家庭妥协。现实版的莎拉，最后便是黯然退出了男主的生活。

其实和书一样，电影也是在探索当代女性的情感、地位和自我认同。在《法国中尉的女人》中，我们看到了女性不同的棱面，既有超脱的，也有不自由的，既有大胆的，也有妥协的，重要的是，这些女性角色都没有落入俗套，她们不是《驴得水》里单纯放荡的张一曼，不会受一点挫折就想不开，因为她们是不断在争取独立、不断思考和抗争的女性，她们的性格复杂得多，也有趣得多。

在看国产片的时候，总是不免生出一丝感慨：这些文艺作品中的女性，除了纯纯的爱，傻傻地等待，除了一脸正义，除了泼妇骂街，除了天真理想，还能不能有点别的升华了？还能不能更有层次，更有内涵了？

在看完《驴得水》的时候，我真有一种被喜剧看郁闷了的憋屈。什么时候我们也能有真正意义上的“现代女性”出现在屏幕上？什么时候，除了贤妻良母就是放荡女人的二元对立，才能被取消？人性很宽阔，且在不断进化，别老是倒退回解放前了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