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年味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小的时候,村里人大都手上没多少钱,买肉这种事,对于大家来说,仍是很奢侈的事,因此村里人家家户户都养猪,反正家家粮食是不缺的。而记忆中的年,仿佛是被一声声的杀猪声催来的。每到年尾那几天,村里一天到晚的杀猪声此起彼伏,而邻里和朋友之间见面总不会忘了一句“你家的猪杀了吗?”而如果得到肯定的答案,又会问上一句“杀了多少斤肉?”那时的村里人都是以杀猪肉多为荣的,那说明喂猪的人懂得怎么喂猪,就像种地的能把地种好一样,是很能干很了不起的。

猪杀了以后,除了马上过年要用的,其余的该煎的煎了用大油缸装了,该腊的腊了就挂在房梁上。煎的油是来年前半年甚至一年日常食用的,而腊肉更是来年给孩子们改善伙食最受欢迎的。还有剩下的猪肚猪肠等,是用来孝敬长辈的,或许这不符合现在的科学,但朴实的老百姓们都相信这些是猪身上最好的东西,而长辈们收到后辈送来的猪肚,就等于收到孩子们的孝心和尊重。至于猪头猪尾和猪脚,那是除夕那天用的,表示一年之中有头有尾,而四条健壮的猪脚表示全家身体健康。

我们那里除夕不叫除夕,就叫过年。到了过年那天,即使是最赖床的人也会起个大早,那时天还没亮,每家的灯早就亮了起来,因为勤快的主妇们早就开始了准备。大锅的肉和油豆腐一起炖,已经端了出来,猪头猪尾和猪脚也已经装在大盆里。年纪最小的我们起床最先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洗脸刷牙,而是跟去把大捆大捆的鞭炮搬出来,而这时父亲总是点着跟烟,一脸神气的站在那看着我们在那里忙碌着摆放鞭炮。年少的我们是不敢去点火的,这时候自然就成了父亲展示自己高大形象的时候。

想放鞭炮,别急!还没到那时候,在此之前,要先祭祖。我家的房子是跟其它叔叔伯伯家的房子连在一起,是一个“凹”字型的院子,前面凹的那块是大家公用的院子,而里面那块就是堂屋。因为大家都是一个祖先,所以堂屋的前面神龛上就供着大家那个共同的祖先,也就是我们的曾曾祖父那一辈。这时,辈分最大年纪也最大的大爷爷早已经在大奶奶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走到最前面,开始那不知从什么时候传下来的祭祀流程。这流程一般都是从已知的记载在族谱上的最早的那个祖先开始祭起,一路念下来,作为小辈的我们往往早就等得不耐烦,可我们不能出声,还要一脸庄重地站在那里,腰背挺直,头微微低着,双手还要规规矩矩地握在一起。等到大爷爷念完那段“祷词”,他还会说上一段吉利话,最后才说一句“好了,大家都回去过个丰收热闹年吧!”这时父亲那一辈都会随身附合,说上些同样的吉利话,而对于我们,大爷爷那句话无疑标志着我们欢乐的开始。

我们这院子住了五户人,都是叔叔伯伯,这时每家的一家之主,也就是这几个叔叔伯伯还有我们自己的父亲就跟着我们出了院子,在点火之前,照例要叮嘱我们离远点,然后五个人一起点火,刹时间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声音震天,即使离得远远的,我们还是把耳朵掩得严严实实的,生怕耳朵被炸聋了。值得一提的是,鞭炮对过年是很重要的,鞭炮声音响得大不大,是不是连贯,都象征着这一年是不是顺利和红火。

放完鞭炮,叔叔伯伯最后还要互相祝福,即使平时相互之间有口角矛盾的,这时候也会当那些口角矛盾没发生过一样互相祝福。

接下来就是一年之中最重要的那顿饭了,吃这顿饭照样也是有讲究的。吃饭前要把家里的门关上,吃完饭之前是不能开门的,而在别人家门没开前是不能上别人家的,去了那就是“踩坏了门槛“,是不好的寓意,我想这可能是因为以前地主总是在大年三十去佃户家收帐才留下来的传统吧。

一家人吃饭,辈份最高的人坐最上头,我们小辈坐在另一头。大碗大碗的猪肉和豆腐,还有整只的炖鸡摆在桌子最中内,每个人的杯中都满满的倒着甜酒。这甜酒是在腊八前后开始用糯米酿的,有些地方的人称为水酒,有些地方也称米酒,我们那因为它甜,习惯称甜酒。甜酒虽然甜,但也是有度数的,即使兑水烧开再加上糖,喝上两碗我们小孩子也能喝得微醺,喝完后也能把小脸喝得红红的。

同样,吃饭前,身为一家之主的人是要做个简短的“年终总结”的,无非就是说些大人工作辛苦,孩子们学习认真努力,希望来年再接再厉的话。说完这些话,这顿一年最重要的饭就正式开始了。

吃完饭,开了门,还是不能随便去找别人家的伙伴玩的,不能踩坏了别人家的门槛,所以我们都在自己家玩,那时的我们甚至连电视都没有,一家人在一起说说笑笑,而我们会去放过的鞭炮里找有没有没炸的,每找出一个来,就兴高采烈地点了,每一次鞭炮声都伴随着点炮人的一声开心的惊叫,有时鞭炮炸裂时还会有一块炸到附近的人脸上,两声惊叫之后又是大家的哈哈大笑。

中饭是比较随便的,往往就是吃些早上没吃完的东西,而且可能有些人肚子还饱,不想吃,这也是可以的。可晚上不一样,晚饭照样是比较正式的,一家人再次围坐一起,即使吃完了饭,也不会即刻散去,“三十晚上的火,元宵晚上的灯”,一家人是要围着炉火守岁的,父母一般都不会催着我们去睡觉,就这么一家人在一起讲着故事或是笑话,总要等到实在不行了,撑不住了,才意犹未尽的去睡觉。虽然不舍,可心里仍是高兴而期待的,因为明天就是正月初一了。

我们那有句老话:“大人盼插田,小孩盼过年”,大人插田种下的是希望,小孩过年收获的是无尽的快乐。这么多年过去,有些人老去,有些人更是已经不在,我们的孩子也已经长大,如今的过年也与那时候已经大不相同,可每次想起,那儿时的年味,就像那甜甜的甜酒,仍在温暖着我们不再童年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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