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龙虎风云会 “风尘三侠”之《虬髯客传》

                  文中出场的真实历史人物

文中出现的真实历史人物一:

        隋炀帝,即杨广,生于北周天和四年(公元569年),卒于隋大业十四年(公元618年4月11日)。公元604年—公元618年在位,在位15年。华阴人(今陕西华阴),隋文帝杨坚与文献皇后独孤伽罗次子,隋朝第二位皇帝,开皇元年(581年)立为晋王,后率军南下消灭南陈,开皇二十年(600年)十一月立为太子,仁寿四年(604年)七月继位。在位期间好大而喜功,开修京杭大运河,营建东都、迁都洛阳,修建洛阳仓,改全国的州为郡;改度量衡;对后世颇有影响,然而频繁的发动战争,如亲征吐谷浑、三征高句丽,加之滥用民力,使得民生疾苦,致使民变接踵爆发,造成天下大乱,并直接导致了隋朝的覆亡。 大业十四年(公元618年),杨广巡幸江都,骁果军在江都发动兵变,杨广被叛军缢杀。唐朝建国后,杨广被唐高祖谥“炀”皇帝。

文中出现的真实历史人物二:

      杨素,生于东魏武定二年(公元544年),卒于隋大业二年(公元606年),字处道,陕西华阴人,隋朝权臣,出生北朝士族家庭,北周时担任车骑将军。公元581年隋朝建立,升御史大夫,开皇八年(公元588年),以行军元帅身份率水军东下攻灭陈朝,因功封荆州总管,越国公。隋炀帝继位后,杨素又领兵讨平汉王杨谅的叛乱。官累至司徒,封楚国公,隋大业二年去世,获赠太尉,谥“景武”。

文中出现的真实历史人物三:

      李靖,生于北周武平二年(公元571年),卒于唐贞观二十三年(公元649年),字药师,雍州三原(今陕西省三原县)人,是唐朝初年文武兼备的著名军事家,历任检校中书令,兵部尚书,尚书右仆射等职。李靖带兵有方,用兵如神,以谋略见长,原为隋将,后归李唐,为唐朝的建立发现立下大功,曾南平萧铣,辅公祏,北灭东突厥,西破吐谷浑。贞观二十三年病逝,册赠司徒,谥“景武”,开元十九年(公元731年)配享于武成王庙(姜太公吕尚),属“武庙十哲”之一。

文中出现的真实历史人物四:

      刘文静,生于北周天和三年(公元568年),卒于唐武德二年(公元619年),京兆武功(陕西省咸阳市武功县)人,唐朝开国功臣,隋朝末年仁晋阳令,后联络裴寂与李世民协助李渊起兵反隋,而且奉李渊之命出使突厥,会见突厥首领始毕可汗,促成与突厥的和好,后刘文静随军南下,击败桑显和,俘获屈突通。公元618年,李渊建立唐朝,刘文静因功官拜宰相,封鲁国公。后与裴寂不和,被裴寂诬陷,以谋反罪被杀。

文中出现的真实历史人物五:

        李世民,生于隋开皇十八年(公元598年),卒于唐贞观二十三年(公元649年),生于陕西武功,祖籍甘肃秦安,唐高祖李渊次子,唐朝第二位皇帝,我国历史上杰出的政治家,战略家,军事家和诗人。唐朝建立后,李世民因功官拜尚书令,右武侯大将军,受封为秦国公,后又晋封秦王。先后率部平定薛仁杲,刘武周,窦建德,王世充等军阀割据势力。唐高祖武德九年(公元626年七月二日),率部发动“玄武门之变”,被立为太子,武德九年九月四日,李渊禅位,李世民登基,次年改元贞观,在位二十三年,李世民励精图治,社会逐步恢复安定,经济稳步发展,人口增加,对外武功显赫,史称“贞观之治”。

        《虬髯客传》是五代十国时期后蜀杜光庭写的传奇小说,文中的故事情节不是真实的历史事件,文中的其他两个人物虬髯客和红拂女也是虚构出来的人物。对于本篇传奇故事,从原文,注释,以及翻译三个方面来看一下,虬髯客本来胸有大志,志在争夺天下,见李世民器宇轩昂,遂自愧不如,知不能匹敌,遂倾其家财资助李靖,使辅佐李世民成就一番功业。后虬髯入扶余国自立为王。杜光庭《虬髯客传》中人物的描写颇为精彩,红拂女的思绪缜密,勇敢机智,虬髯的豪爽慷慨,刻画尤为鲜明突出,文笔亦细腻生动,就全文的艺术成就来说,在唐传奇中属于上乘之作。后世戏曲用为题材的,有明代张凤翼传奇《红拂记》﹑张太和传奇《红拂记》﹑凌濛初杂剧《虬髯翁》。李靖﹑红拂女﹑虬髯客三人,被后世称“风尘三侠”。

原文欣赏

                虬髯客传

                            杜光庭

        隋炀帝之幸江都(1)也,命司空杨素守西京(2)。素骄贵,又以时乱,天下之权重望崇者,莫我若也,奢贵自奉,礼异人臣。每公卿入言,宾客上谒,未尝不踞(3)床而见,令美人捧出,侍婢罗列,颇僭(4)于上,末年愈甚,无复知所负荷、有扶危持颠之心。
        一日,卫公李靖以布衣上谒,献奇策。素亦踞见。公前揖(5)曰:“天下方乱,英雄竞起。公为帝室重臣,须以收罗豪杰为心,不宜踞见宾客。”素敛容而起,谢公,与语,大悦,收其策而退。当公之骋辩(6)也,一妓有殊色,执红拂,立于前,独目公。公既去,而执拂者临轩(7),指吏曰:“问去者处士第几?住何处?”公具以答。妓诵(8)而去。
        公归逆旅(9)。其夜五更初,忽闻叩门而声低者,公起问焉。乃紫衣戴帽人,杖揭(10)一囊。公问谁?曰:“妾,杨家之红拂妓也。”公遽(11)延入。脱衣去帽,乃十八九佳丽人也。素面华衣而拜。公惊答拜。曰:“妾侍杨司空久,阅天下之人多矣,无如公者。丝萝(12)非独生,愿托乔木,故来奔耳。”公曰:“杨司空权重京师,如何?”曰:“彼尸居馀气(13),不足畏也。诸妓知其无成,去者众矣。彼亦不甚逐也。计之详矣。幸无疑焉。”问其姓,曰:“张。”问其伯仲之次。曰:“最长。”观其肌肤仪状、言词、气性,真天人也。公不自意获之,愈喜愈惧,瞬息万虑不安,而窥户者无停屦(14)。数日,亦闻追讨之声,意亦非峻。乃雄服乘马,排闼(15)而去。将归太原。
        行次灵石(16)旅舍,既设床,炉中烹肉且熟。张氏以发长委地,立梳床前。公方刷马,忽有一人,中形(17),赤髯如虬(18),乘蹇驴而来。投革囊于炉前,取枕欹卧,看张梳头。公怒甚,未决,犹亲刷马。张熟视其面,一手握发,一手映身摇示公,令勿怒。急急梳头毕。裣衽(19)问其姓。卧客答曰:“姓张。”对曰:“妾亦姓张。合是妹。”遽拜之。问第几。曰:“第三。”问妹第几。曰:“最长。”遂喜曰:“今夕幸逢一妹。”张氏遥呼:“李郎且来见三兄!”公骤(20)礼之。遂环坐。曰:“煮者何肉?”曰:“羊肉,计已熟矣。”客曰:“饥。”公出市胡饼(21)。客抽腰间匕首,切肉共食。食竟,余肉乱切送驴前食之,甚速。客曰:“观李郎之行,贫士也。何以致斯异人?”曰:“靖虽贫,亦有心者焉。他人见问,故不言,兄之问,则不隐耳。”具言其由。曰:“然则将何之?”曰:“将避地太原。”曰:“然。吾故非君所致也。”曰:“有酒乎?”曰:“主人西,则酒肆也。”公取酒一斗。既巡(22),客曰:“吾有少下酒物,李郎能同之乎?”曰:“不敢。”于是开革囊,取一人头并心肝。却头囊中,以匕首切心肝,共食之。曰:“此人天下负心者,衔(23)之十年,今始获之。吾憾释矣。” 又曰:“观李郎仪形器宇(24),真丈夫也。亦闻太原有异人(25)乎?”曰:“尝识一人,愚谓之真人也。其余,将帅而已。”曰:“何姓?”曰:“靖之同姓。”曰:“年几?”曰:“仅二十。”曰:“今何为?”曰:“州将之子。曰:“似矣。亦须见之。李郎能致吾一见乎?”曰:“靖之友刘文静者,与之狎(26)。因文静见之可也。然兄何为?”曰:“望气者(27)言太原有奇气,使吾访之。李郎明发,何日到太原?”靖计之日。曰:“期达之明日,日方曙(28),候我于汾阳桥(29)。”言讫,乘驴而去,其行若飞,回顾已失。公与张氏且惊且喜,久之,曰:“烈士(30)不欺人。固无畏。”促鞭而行。
        及期,入太原。果复相见。大喜,偕诣(31)刘氏。诈谓文静曰:“有善相者思见郎君,请迎之。”文静素奇其人,一旦闻有客善相,遽致使迎之。使回而至,不衫不履,褐裘而来,神气扬扬,貌与常异。虬髯默然居末坐,见之心死,饮数杯,招靖曰:“真天子也!”公以告刘,刘益喜,自负(32)。既出,而虬髯曰:“吾得十八九矣。然须道兄见之。李郎宜与一妹复入京。某日午时,访我于马行东酒楼,楼下有此驴及瘦驴,即我与道兄俱在其上矣。到即登焉。”又别而去,公与张氏复应之。
及期访焉,宛见(33)二乘。揽(34)衣登楼,虬髯与一道士方对饮,见公惊喜,召坐围饮,十数巡,曰:“楼下柜中,有钱十万。择一深隐处安一妹。某日复会于汾阳桥。”如期至,即道士与虬髯已到矣。俱谒(35)文静。时方弈棋,揖而话心焉。文静飞书迎文皇看棋。道士对弈,虬髯与公傍待焉。俄而(36)文皇到来,精采惊人,长揖而坐。神气清朗,满坐风生,顾盼炜如(37)也。道士一见惨然,下棋子曰:“此局全输矣!于此失却局哉!救无路矣!复奚(38)言!”罢弈而请去。既出,谓虬髯曰:“此世界非公世界。他方可也。勉之,勿以为念。”因共入京。虬髯曰:“计李郎之程,某日方到。到之明日,可与一妹同诣某坊曲小宅相访。李郎相从一妹,悬然如磬(39)。欲令新妇祗(40)谒,兼议从容,无前却也。”言毕,吁嘘而去。
        公策马而归。即到京,遂与张氏同往。至一小板门,扣(41)之,有应者,拜曰:“三郎令候李郎、一娘子久矣。”延入(42)重门,门愈壮丽。婢四十人,罗列廷(43)前。奴二十人,引公入东厅。厅之陈设,穷极珍异,巾箱、妆奁、冠镜、首饰之盛,非人间之物。巾栉(44)妆饰毕,请更衣,衣又珍异。既毕,传云:“三郎来!”乃虬髯纱帽裼裘而来,亦有龙虎之状,欢然相见。催其妻出拜,盖亦天人耳。遂延中堂,陈设盘筵之盛,虽王公家不侔(45)也。四人对馔(46)讫,陈女乐二十人,列奏于前,若从天降,非人间之曲。食毕,行酒。家人自堂东舁(47)出二十床,各以锦绣帕覆之。既陈,尽去其帕,乃文簿钥匙耳。虬髯曰:“此尽宝货泉贝(48)之数。吾之所有,悉以充赠。何者?欲以此世界求事,当或龙战三二十载,建少功业。今既有主,住亦何为?太原李氏,真英主也。三五年内,即当太平。李郎以奇特之才,辅清平之主,竭心尽善,必极人臣。一妹以天人之姿,蕴不世之艺,从夫之贵,以盛轩裳(49)。非一妹不能识李郎,非李郎不能荣一妹。起陆之渐,际会如期,虎啸风生,龙腾云萃,固非偶然也。持余之赠,以佐真主,赞功业也,勉之哉!此后十年,当东南数千里外有异事,是吾得事之秋也。一妹与李郎可沥酒东南相贺。”因命家童列拜,曰:“李郎一妹,是汝主也!”言讫,与其妻从一奴,乘马而去。数步,遂不复见。
        公据其宅,乃为豪家,得以助文皇缔构之资,遂匡天下。贞观十年,公以左仆射平章事(50)。适南蛮入奏曰:“有海船千艘,甲兵十万,入扶余(51)国,杀其主自立。国已定矣。”公心知虬髯得事也。归告张氏,具衣拜贺,沥酒东南祝拜之。
        乃知真人之兴也,非英雄所冀。况非英雄者乎?人臣之谬思乱者,乃螳臂之拒走轮耳。我皇家垂福万叶,岂虚然哉。或曰:“卫公之兵法,半乃虬髯所传耳。”

【注释】

(1)江都:隋朝时的郡,即现在江苏省扬州市,治所在今江苏省扬州市东北。
(2)西京:长安,是隋朝时的都城。
(3)踞(jù):古人席地而坐,把两腿像八字形一样岔开来,在古人认为是一种不拘礼节,傲慢不敬的礼节。
(4)僭(jiàn):超越本分,古时指地位在下的冒用地位再上的名义或者礼节、器物等。
(5)揖(yī):一种拱手礼,右手合什,左手贴在右手上,手心向下。
(6)驰辩:形容口才很好,讲话时滔滔不绝的样子。
(7)轩:带走窗户的长廊或者比较小的房子。
(8)诵:背诵,凭记忆读出来。此处指红佛女读记李靖的住处和排行等。
(9)逆旅: 古代对旅馆或者客舍的别称。
  (10)揭:举着,举起。此处指手杖上挑挂着一个包裹。
(12)丝萝:丝指菟丝子,萝指女萝,也叫松萝,多附生在松树上,这两种都是蔓生植物。
(13)尸居馀气: 馀气也就是余气,最后一口气。象尸体一样但还有一口气,指人将要死亡的样子,用来比喻人暮气沉沉,没有任何作为,文中指杨素再也没有雄心壮志。
(14)屦(jù): 古代用麻或者葛等制成的一种鞋子。此处引申为脚步声。
(15)闼(tà): 门。
(16)灵石: 灵石县,于隋文帝隋开皇十年(公元590年)置县,现在灵石县隶属山西省晋中市,位于山西省中部,晋中市最南端。
(17)中形: 中等的身高体型。
(18)赤髯如虬: 髯,两颊上长的胡子。虬,蜷曲的样子。
(19)衽(rèn): 衣襟。
(20)骤: 快跑过来。
(21)胡饼: 馕,相传汉代从西域传入中国,吃胡饼在唐代很流行,而且算是高级食品。
(22)巡: 量词,遍。用于给所有在座的人斟酒。
(23)衔: 心里怀着。文中指虬髯客心中怀着恨。
(24) 器宇: 气概,度量,胸怀。
(25)异人: 不同寻常,不平凡的人。
(26)狎(xiá): 熟悉。
(27)望气: 风水学中的术语,风水学中认为穴中有气,高明的大师可以望见穴气。
(28)曙: 指天刚亮时。
(29)汾阳桥: 桥名。
(30)烈士: 指豪爽侠义的人,文中指虬髯客。
(31)诣(yì): 到。特指到刘文静的去处。
(32)自负: 志得意满,自命不凡的意思。
(33)宛见: 很清楚地看见。
(34)揽: 拉,提。
(35)俄而: 不一会儿。
(35)谒(yè): 拜见。
(36)俄而: 不一会儿。
(37)顾盼炜(wěi)如: 左顾右盼,修眉俊眼。炜,光明的样子,指目光炯炯有神。文中形容李世民仪表不凡。
(38)奚(xī): 文言代词,表示疑问,相当于何。
(39)悬然如磐: 磐是古代用石或者玉经过打磨而制成的一种乐器,形状像木工用的曲尺,悬在很横木上,击打可以发声。形容屋子一无所有,四周空荡,家徒四壁,只有屋梁像悬磐一样。有成语“室如悬磐”。
(40)祗(zhī): 恭敬的样子。
(41)扣: 叩门。
(42)延入: 引入,请入。
(43)廷:此处应指庭,厅堂,大厅。
(44)栉(zhì): 梳头。
(45)侔(móu): 相等,齐,如“超五帝,侔三皇”。
(46)馔(zhuān): 饮食,吃喝。
(47)舁(yú): 共同合力抬起东西。
(48)泉贝: 古代也有称钱为泉的说法,泉水是流动的,寓意钱像泉水一样是流通的。贝也指钱,古代金属货币出现前,贝壳通常作为货币用来流通交易。
(49)以盛轩裳(cháng): 意思是出入坐着华贵的马车,穿着华美靓丽的衣服,享受荣华富贵。有成语“轩裳华胄”。
(50)左仆射平章事: 唐代官制有左右仆射,是虚职,惟有仆射的官衔加上“平章事”才是宰相的职位。历史上李靖曾于唐太宗贞观5年(公元631年)官拜宰相。
(51)扶余: 古国名,在今天辽宁,吉林,内蒙古一带地区。


                原文翻译


        隋炀帝到扬州巡幸游玩去了,就把都城长安的一切事务交给司空杨素,并让杨素留守都城长安。杨素位高权重,为人骄奢而又跋扈,又认为当时时局混乱,全天下手握大权、有名有望的人,没有谁比得上自己,因而生活骄奢淫逸,礼节排场都超出臣子所应有的规制。每次和公卿朝臣言及国家大事,宾客前来拜谒,杨素都两脚岔开坐在床榻上接见,态度傲慢无礼,还要在一群美女的簇拥之下才会出来会客,侍婢排列两旁,排场享用甚至僭越皇帝的礼仪,超越本分仿效皇帝。到杨素晚年的时候这种情景更加厉害了,不再知道自己担负的责任,一心在挥霍与享受上,不再有扶危济世,拯救艰危局势的用心。
        一天,卫国公李靖以平民的身份去拜谒杨素,并且献上治国平叛的奇策。杨素也是以轻慢无礼的态度接见。李靖上前作揖,说:“天下正乱,英雄竞相崛起。您身为国家朝廷重臣,必须把网罗豪杰的事放在心上,不该如此傲慢地接见宾客。”杨素脸上浮现出敬佩的神色,并站起身来,向李靖道歉,和他交谈,谈得很投机,杨素非常高兴,接受李靖献纳的策书才从正堂退出。正当李靖滔滔不绝讲论的时候,有一相貌出众的女子,手执红色拂尘,站在厅堂前面,独自看着李靖。李靖走了之后,手拿拂尘的女子倚靠着大厅外面长廊的窗子指问杨府的士卒说:“你去问一问刚走的那个未做官的读书人排行第几?住在哪里?”李靖一一回答士卒,士卒回来告诉了红拂女,红拂女口里念诵着李靖的地址和姓名离开了。
        李靖回到居住的旅馆。就在那晚的五更时分刚过,忽然听见有轻轻的叩门声,李靖起来询问看查。原来是一个身穿紫衣服戴着帽子的人,手里拿着一根拐杖,杖上上挂着个包裹。李靖问:“你是谁?”来人回答道:“我是杨家执红拂的女子。”李靖于是请她进来。来人脱去身上穿的紫衣服摘去帽子之后,原来是一个十八、九岁的美丽女子。未施脂粉,身着花衣向前拜礼,李靖吃惊地还礼。女子说:“我侍奉杨素这么久,看天下的人也多了,没有比得上你的。兔丝、女萝不能独自生长,愿意托身于乔木之上,所以我跑来见你了。”李靖说:“杨司空在京师的权势很重。怎么办?”红拂女答:“他不过是快要死之人,不值得害怕。众女子知道他成不了事,走的人多了。他追得也不厉害。我考虑此事已很周密了,希望你不要疑虑。”李靖问她的姓,答:“姓张。”问她排行。答:“最长。”李靖看她的肌肤、仪容举止、脾气性情,真是美若天仙一般。李靖意外获得这样一个女子,喜悦之情无以言表,但是内心也很害怕,瞬息间又十分忧虑不安,不停地窥视屋外是否有人追踪而至。几天的时间里,李靖也听到了杨府追查寻访红拂女的消息,但追查的不是很紧,等待风声稍微缓解了一下后。红拂女便乔装打扮,穿上男装推门而出,乘马和李靖一道回太原了。
        回太原的途中,到了灵石地界,两人投宿在一家旅舍中,摆好几案,生火做饭,锅中煮的肉快要熟了。张氏将发簪取下,一头长发垂至地面上,站在案前梳头。李靖正在刷马。忽然有一个人,中等身材,满腮卷曲的红胡须,骑驴而来。把皮革的包裹扔在炉前,拿过枕头就躺下休息,看着张氏梳头。李靖非常生气,但没有发作,继续刷马。张氏注目细看来者的面容,一手握着头发,一手放在身后向李靖摇手示意,让他不要发怒。张氏急忙梳完头,整理衣襟上前问其姓。躺在那儿的客人答:“姓张。”张氏回答道:“我也姓张。是妹子。”于是向他行礼。问排行第几。答:“第三。”他就问红拂女排行第几,答:“最长。”虬髯客于是高兴地说:“今天真幸运遇上贤妹。”张氏远远地叫道:“李郎快来拜见三哥。”李靖于是跑过来拜见。三人环绕桌子坐下。客问:“煮的什么肉?”李靖答:“羊肉,估计已经煮熟了。”虬髯客说:“饿了。”李靖便出去买馕饼。客人抽出腰间的客人抽出腰间的匕首,切肉大家一起吃。吃完,剩下的肉乱切了几块,递到驴前喂给驴吃,速度很快。客人说:“看李靖的样子,是贫士。怎么得到这样的美妇人?”李靖说:“我虽贫困,也是有心的人。他人问我,我故意不说。兄长问,就不瞒你。”一一说出事情的由来。虬髯客问:“那么你们打算去哪里?”李靖说:“将到太原躲避。”虬髯客说:“好,我本来就不是你要投奔的人。”又问:“有酒吗?”李靖说:“客店西边就是酒肆。”李靖取来一斗酒。三个人斟过一遍酒后,虬髯客说:“我有些下酒的食物,你能和我一起吃吗?李靖说:“不敢。”客打开革制的包裹,取出一个人头和心肝。把头扔回包裹中,用匕首切心肝,一块吃。说:“这人是天下的负心人,心存怨恨已经十年之久,今天才抓到并且手刃仇人。我此恨方才消除。”接着虬髯客又说:“看李郎你的仪表气度,是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你听说太原有个不寻常的人吗?”李靖答:“曾经认识一个人,我认为他是真命天子。其余的人不过可作将帅罢了。”客问他姓什么?”李靖答:“和我同姓。”客说:“多大年纪?”答道:“仅二十岁。”虬髯客说:“那他现在是做什么的?”李靖说:“是州将的儿子。”虬髯客说:“这就对了。我也须见他。你能让我见他一面吗?李靖说:“我的朋友刘文静和他关系很好,也很熟悉。凭借刘文静可以见到他。但是你为什么要见呢?”虬髯客说:“望气的人说太原有奇异的气象,让我寻访这王气。你明天出发,何日能到太原?”李靖计算到达的日子。客说:“到达的第二天,天刚亮时在汾阳桥等我。”说完,骑驴而去,速度如飞,一骑绝尘。回头间再看就看不见了。李靖和张氏又惊又喜,很久才说:“豪侠之士是不会骗人的。我们不要畏惧。”于是李靖和红拂女快马加鞭一路向太原赶去。
        到了事先约定好的日子,进入太原城。三人果然又相见了。格外高兴,一同前去拜见刘文静。对刘文静谎称道:“有个善相面的人想见李世民,请你把他请过来。”刘文静平素就觉得李世民非同常人,一旦听说有客人善相面,就立即派人把李世民迎来。使者回时,李世民也到了,服装不整,披着裘衣而来,神采飞扬,仪态与常人不同,虬髯客默不作声,坐在末位,看见李世民就死了心,饮酒饮了数杯,招李靖过来对他说:“是真命天子!”李靖把这话告诉刘文静,刘文静更高兴了,很是得意洋洋,更自命不凡了。从刘文静家出来之后,虬髯客说:“吾我学道多年,得道十之八九了,但必须道长兄见他,给他相面,李郎你应该和妹妹再入京。某日的午时,到马行东酒楼下找我。下面有这头驴和一瘦驴,就是我和道兄都在楼上了。到了就上楼。”说完又告别离去。李靖和张氏又答应下来。
        到了事先约定好的日子去马行东酒楼寻访虬髯客,清楚地看见楼下拴着两头坐骑。于是李靖拉起衣襟登上楼,就看见虬髯客与一道士正在对饮,见到李靖到来,很是惊喜,招呼坐下,围坐饮酒。酒斟过十多遍,虬髯客说:“楼下的柜中有钱十万。选一隐秘处把一妹留下。某日再到汾阳桥会我。”李靖在约定的日子到了汾阳桥,道士和虬髯客已经到了。一同去拜见刘文静,刘文静当时正在下棋。作揖之后就谈心了。刘文静赶紧写信派人请李世民来看棋。道士和刘文静下棋,虬髯客和李靖在一旁陪着。不一会儿,李世民到来。神采惊人,作了个长揖坐下。神清气爽满坐气氛顿时活跃,眼睛炯炯有神。道士一见李世民便十分伤心,下了一棋子说:“这局全榆了!在此失掉全局了!无路可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停止下棋,请求离去。出了府,道士对虬髯客说:“这个世界不是你的世界,别的地方可以。勉力为之;不要把这放在心上。”于是共同入京。分别的时候虬髯客对李靖说:“计算你的行程,某日才到。到的第二天,可与贤妹同往某个里巷的小屋中找我。你和贤妹相从,结为夫妇,你一贫如洗,什么家产都没有。想让我的妻子出来拜见,顺带随便谈谈,不要推辞。说完,便长叹一声,离去了。李靖也策马而回。
        一到京城,就与张氏同去拜访虬髯客。见到一小板门,敲门,有人应声,说:“三郎让我们恭候李郎和娘子已多时了。”请进里门,里门更显得壮阔。有四十位婢女,排列在庭前。二十位奴仆引领李靖进入东厅,厅上陈列摆设的物什,都是极为珍贵稀有的东西。箱子中的装扮的饰物非常多,不是人间寻常之物。装饰完毕,李靖夫妇又被请去换衣,衣服也非常华丽珍奇。换好衣服,有人传话道:“三郎来了!”来人正是虬髯客,头戴纱帽,身着裘衣而来,走路也有龙虎之气,相貌不凡。大家高兴地相见。虬髯客催促他的妻子出来拜见,也是宛如天仙一般的人。于是引进中堂,摆设下的酒筵非常丰盛,即使王公贵族之家的酒筵也不能与之相比。四人入席后,又叫出二十位歌舞女,在面前排列演奏,乐声似从天降,不是人间的曲子。吃完饭,又行酒令。家人从东堂抬出二十个几案子,每个案子都用锦绣织成的巾帕盖着。排列摆放好后,全部揭去巾帕,是文簿和钥匙。虬髯客说:“这是全部的宝物钱币的数量。我所有的东西,全部赠送给你。为什么呢?想要在这世界求得成事,就当征战三、二十年,建少许功业。现在既然天下有主,还住在这里干什么?太原的李氏,是真正的英明的君王!三五年内,就能天下太平。你凭着超凡绝伦的才能,辅佐太平君主,全力为善,一定会做上最高的官。贤妹凭着天仙般的容貌,身兼不寻常的才艺,随着丈夫富贵,可以享受荣华富贵的生活。不是贤妹,就不能使李郎受到赏识,不是李郎,就不能使贤妹享受荣华富贵的生活。帝王的兴起,就会有一些辅佐他的人如期而至,就像虎啸生风,龙吟云中一样,人生的风云际会本来就不是偶然的。拿着我给予你的赠送,辅佐真命天子,帮助他成就功业,勉力为之吧!这之后再过十年,东南方数千里之外有不寻常的事,就是我得以成事的时候。贤妹和李郎可以向东南方洒酒恭贺我。”于是命家中童仆排列叩拜,说:“李郎、贤妹是你们的主人。”说完,和他的妻子带着一个奴仆,骑马离去。走了几步,就已经无影无踪了。
        李靖拥有虬髯客赠送的这座宅子和全部家产之后,就成了一方豪富之家,得以用资财资助李世民创业,于是平定天下。贞观十年,李靖任左仆射平章事。适逢南蛮入朝上奏说:“有千艘海船,十万兵甲,进入扶余国,杀死它的君王,自立为王。现在国家已经平定了。”李靖心知是虬髯客大事已成。回来告诉妻子张氏,两人便穿上礼服一同拜贺,向东南方洒酒祝祷叩拜。
        从这个故事中,这就知道真命天子的出现,不是英雄所能希望的,何况那些不是英雄的人呢!作为别人的臣子而荒谬地妄想作乱的人,就是螳臂挡车罢了。我皇家垂福于万世,哪里是虚的!有人说:“卫国公李靖的兵法,半数是虬髯客所传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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