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魂师丨卷一、我到底是谁?丨

图片源自网络

“咚...咚...”一阵寺庙特有的钟声响彻山谷,教人有一种沁人心脾的舒畅。

一间有些破旧的茅草屋内,一个男人伴着钟声转醒过来,他起身坐在床边,一些粗陋的日用器具井然有序的摆放在对面的桌子上,屋内的陈设很旧,但是很干净,像是常常有人打理。

只是身处屋内的男人却没有一丝关于这里的记忆,他很茫然,因为他很快就发觉,他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更不要说别的事情。

屋子里唯一突兀的是一把油纸伞,安静的躺在床头,一看便知,它的主人应该是个女子,但这间屋内却没有任何其它属于女人的东西。他撑开伞仔细端详了起来,这是一把红色的油纸伞,伞面上点缀着好看的花纹,伞柄是一整根青玉所制,上面密密麻麻的刻着梵文,他辨认了一番也是毫无头绪,只有青玉传来的丝丝温润之感,让他觉得这把伞并不普通。

他看的有些出神,竟忘了回想自己的来历,这个时候,纸伞隐隐传来一股神秘的牵引力,让他不得不,随着这股力量站了起来,站起来时还不由地打了个趔趄,仿佛有种腿部许久未用的不适应感,紧接着,这股力量越来越明显,引着他开始向屋外走去,他的步伐依旧有些生硬。

从山花路草到溪流鸟啼,走了大约半天的时间,他感觉到很疲累,可他的意识里却只会关心,纸伞究竟要带他去向何处,并无半点杂念。

当他走到一个县城门楼的面前之后,伞柄上的梵文有了一些反应,纹路凹槽之中有一些细如发丝的金光流动了起来,手握之处也变得比之前更加温暖,同时,那股牵引的力量也加大了一些。

他手握红伞,朝着一个方向快步的走着,这时天色已经有些暗沉,路上的行人很少,弦月也已经吊挂在了浓黑的夜空之上。

终于,在一个比较简陋的民房之处,纸伞的牵引力消失了,但随之而来的是,伞柄开始持续升温,直到有些烫手,就在他险些就要脱手的时候,纸伞竟然自己缓慢的浮向了空中,停在了房顶上空,紧接着伞柄上窜出了一个个拳头大小的金字,他认得出,那些字与伞柄上篆刻的字如出一辙,这些字整齐的排布开来,直到密密麻麻的重叠,化作一个柱形的光圈,缓慢的转动了起来。

看着眼前的景象,他的嘴巴不自觉的就张成了一个‘O’形,这时,一个半透明的魂灵从民房的瓦片处冒了出来,停在了光圈之中,被金光所环绕,那个魂灵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女模样,此刻,正楚楚可怜的看着他。

“你是渡魂师吗?”少女目不转睛的盯着他,透露着些许期待的眼神,轻轻的说道。

“是,你有什么未了心愿?”正当他还在纳闷儿,正要问眼前的少女为何要叫自己‘渡魂师’,而且为何自己可以看见魂灵时,一个声音脱口而出,令他更加不解的是这个声音居然来自于他自己,因为他能明晰的感觉到,自己的嘴唇不受控制的闭合了几下,喉结处也发出了说话时才有的震动,这句话就随之而生了,这让他更加惊异了起来。

“我...希望我母亲的病能好起来。”少女清澈的眼睛里有些水珠在闪烁,说罢之后还眼含担忧的低下头看了看脚下,他恍惚觉得就算隔着那些破旧碎裂的瓦片,屋内的人也能感受得到来自少女的关心。

“我可以让你看到一些将来的影像。”他的嘴唇又不受控制的动了起来,不过这回他有了上次的经验,显得没那么慌乱了。

一个画面凭空出现在少女眼前...

少女去世后,父亲被赌坊的人追债,打死了,赌坊的人没想过要人性命,也害怕官府,便将债务一笔勾销。

她的母亲遇到一位游医,因好心给了他一张饼,游医给病重的母亲把脉并留了些药,母亲的身体好了。可是却天天抱着她的灵位以泪洗面,最后也郁郁而终了,接着画面也消失了。

少女虚影中的脸庞有着隐隐泪光,也有一丝丝的释然,这样也好,去另一个世界和母亲团聚吧。

纸扇周围缓缓转动的光圈加快了速度,于此同时,纸伞的顶端,竟凭空出现了一朵莲花,正一层一层的绽放开来,直到全部展开与伞面大小相仿,淡蓝色的花瓣绚丽至极,让他总有一种向往的冲动。

随后,一些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听起来与佛堂里诵念的佛经声无二,光圈里的魂灵也随之出现了变化,全身慢慢的溶解四散,化成了一粒粒的光点,光点向上不紧不慢的移动着,触碰到盛开的莲花瓣之后便消失不见了,只见莲花瓣因光点的涌入而微弱的闪亮了一下。

整个场面可谓是精美绝伦,只不过,他心里清楚,这是渡魂的过程,让‘观赏’这一切的他不免有些动容,一股凄凉之感戛然而生。

就在少女的魂灵化作光点,难以分辨人形的时候,他感觉自己脑子里,有很多碎片开始不停的攒动,他沉下心来,抽丝剥茧了起来,碎片开始整合,形成了一个故事,他发觉这正是眼前少女的一生...

 一个妇人,面对面的环抱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正在掩面痛哭,她们身在一个很气派的围墙跟前,有一个半开的木门旁,还站着一个衣着得体的老妈子,看起来有些不耐烦的样子。

“小月啊,娘没用!你爹把你卖了...也罢,当丫鬟总比卖去赌坊好”放心,娘不是不要你了,娘会把你赎出来的....”妇人就泣不成声的对怀里的小女孩说道,小女孩受到感染,本就哽咽的她此刻也开始放声大哭了起来,听着教人心生怜悯,旁边的老妈子却是一脸淡定,面无表情的看着这母女俩。

“放心吧,我们可是大户人家,来这儿当丫鬟,吃住不愁,多少人还巴不得呢...”老妈子看母女俩有些没完没了,眉头紧蹙,语气不善的说道。

接着小女孩就被半拉半拽的拖进了木门之中,隔着墙还能听到小女孩哭喊着叫着娘...看着女儿消失在眼前,妇人再也忍受不住心里的悲苦,当场跪坐在地上大哭了起来...

“怎么干活的,毛毛躁躁的!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擦完花瓶的抹布不要擦桌子,怎么就是不长记性呢,今晚不许吃饭!”老妈子正满脸凶相的训斥了小女孩,还时不时的上手打两下,他可以清楚的看到,小女孩半露的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摆明是受了不少虐待。

 小女孩长大后也没能摆脱她凄苦的命运。非但干着粗重的活,还要饱受猥琐男丁的戏弄,十几年间,基本都是她在这个府上唯唯诺诺,寄人篱下的情境。

直到这一幕的出现,与前面不太相同。

这是一个陈列豪华的房间,摆放着各式各样名贵木材制作的家具,梳妆台前错落有致的摆放着许多精制的匣子,显然是富家女子的闺房。这时房门开了,一个少女探头探脑的看了进来,他认得这个少女,因为她正是此刻正在伞下渡魂的小月,只见她快速的钻进来,然后关上了房门,鬼鬼祟祟的像是要偷什么东西,她四处看了看,最后锁定了梳妆台。

她的动作有些慌乱,快速的打开又合上那些匣子,拿起一件,停顿一下,放回去,又拿起一件,停顿一下,又放回去,如此往复,似乎是在犹豫着什么...直到她在一个不显眼的位置抓起了一个盒子,打了开来,眼睛盯着里面的饰物一眨不眨,胸前几个起伏之后,又极快的扫视了一下整个梳妆台,终于,她麻利的用白手绢把盒子里的玉簪包裹了起来,塞进袖兜,又把有些凌乱的匣子摆回到原来的位置,然后小心翼翼的离开了房间。

几天之后,小月跪在地上,身上五花大绑,嘴角还流着几道血,她的左右两边分别站着两个男丁,她的面前是之前的老妈子,老妈子侧身之后是一个衣着华丽的贵妇人坐在那儿,身后还站着四五个丫鬟,正卖力的为贵妇人扇着扇子,贵妇人的左手边是一个方桌,上面放着一盏茶和一个打开的盒子,正是用来放玉簪的那只,只不过现在是空空如也。

“还嘴硬,小翠全部都告诉我了,她同你住在一个房间,是亲眼见的。”老妈子眼里满含杀气,看起来要把少女吞吃了一般。

“我真的没偷!”少女倔强的说道。

“押出去重打三十板子,看她招不招!”贵妇人气愤的说道。小月吓的脸都白了,三十板子下去估计自己会没命的,但也只是使劲的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两个男丁立刻就把小月拉了出去,接着就传来了小月的惨叫声...由于小月常年干着体力活,身体还算结实,三十重棍之下,竟能残喘续命。

“把她给我扔出府外,自生自灭去吧!”贵妇看着躺在血泊里一动不动的小月,轻描淡写的说完,便不再理会此事。还好,在好心人的帮助之下,小月艰难的回到了自己家中,母亲见了,眼睛几乎都要哭瞎了,嘴里还不停的重复着后悔之类的话。

破旧的房间之内,小月躺在床上,脸色惨白,呼吸微弱,床边坐着一个妇人,正是她的母亲,样貌没有改变多少,只是现在更加苍老,头发已有些花白,皱纹也格外明显,两个眼睛哭的通红,还不时的咳嗽,隐约能看到嘴唇上染着鲜血。

床上的少女嘴唇动了一下,声音极其细微的说道:“娘...他们没有冤枉我...簪子是我偷的...我想当了给娘看病...”少女说话很吃力,每说几个字就要急促的呼吸几下,咽咽口水。

“我的傻女儿呀...你怎么这么糊涂...”妇人终于压制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没过一会儿,少女就挺了几下,头一歪,再无声息...他也从回忆中清醒了过来,就像是亲身经历一般。

眼前的一切还在从容的运作着,只是伞尖上的莲花更加明亮,少女的魂灵马上就要消散殆尽。很快,最后几颗光点也不甘寂寞的融进了莲花里,盛开的莲花最后闪动了一下,开始缓缓闭合了起来,闭合之后,开始越来越透明,最后消失在了浓墨般的夜色之中,而伞柄周围的柱形光圈随着莲花的消失,快速的变细,直到包裹住伞柄,又化作了伞柄上的梵文篆刻。

接着纸伞向他飘来,落在了他的手中,他感觉手里还多了什么,仔细一看,竟是刚才画面里,少女偷走的那支发簪。

玉簪是上好的和田玉,头部雕刻着几朵梅花,可刀工却很是粗糙,完全不像是大户人家的饰物,这可能也是贵妇人不予追究,放少女一码的原因,少女选择偷这只玉簪,也正是因为她知道,贵妇人不喜欢这个做工粗陋的发簪,即使丢了也不会在意,但是,它却可以救娘亲的命...

他盯着发簪,面色不太好看,心里又默默为少女祈祷祝福了一番,将玉簪包好收进来口袋之中。

良久......

他恢复了平静的神情,长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的说道:“看来我真是一位渡魂师,渡魂之时还会感同身受着魂灵的一生,只不过...”说到这儿,他抬起了头,眼神空洞的看着不见一点星光的夜空,约有半柱香的功夫,才逐渐低下头来。

“我到底是谁呢?我从何而来?接下来,我又该去哪儿呢?”无数个疑问盘旋着。他真的很想知道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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