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广树三十岁前的人生里根本没有见过这样的女人。
浑身的高档品，气质冰冷，却又带着些我见犹怜的韵味。她就站在赵涵的旁边，素雅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妆容，甚至还有点儿苍白。当她望向李广树的时候，仿佛有一丝电流窜过李广树的全身。
尤其是这个女人湿漉漉的大眼睛。
对，湿漉漉的大眼睛。李广树失魂落魄地回到工棚里。
那天晚上，李广树做了一夜的梦，梦里全是那个女人被薄雾笼罩的身影。李广树想张嘴叫住她，喊不出来声音，只能不知所云地乱叫着。那个女人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向李广树走过来，李广树激动地控制不住自己，狂奔过去，跑了没几步一脚踏空。女人一下子消失无踪，惊醒的李广树怔怔地盯着白惨惨的屋顶，外面已天光大亮。
这一夜几乎没怎么睡好，李广树的眼睛下有着青黑色的阴影。在床边坐了半天，李广树满脑子都是女人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一大早没什么胃口，李广树去食堂里随便填了填肚子。
“老狗，昨天又去找了美红，还是倩云啊？”几个相熟的工友挤眉弄眼地看着李广树。
李广树扯了扯嘴角笑笑，脑子里乱糟糟的。随便扒拉了两口，就往工地走过去。早上工人们还没来齐，李广树又坐那儿发了会呆。
“广树，广树。”刘海波拍了拍李广树的肩，“叫了你半天都不理人。”
“哦哦，波子啊，我刚才在想事情，没听见。”李广树回了神。
“昨天你从赵总那汇报出来就一直心不在焉，咋了？”刘海波有些纳闷。
“没啥。”李广树远远看见一伙工人结伴而来，“开工了，不唠了。”刘海波看着李广树远去的背影，总觉得和平时不大一样。
下午的时候，李广树鬼神差使地借了工地上的自行车，在做工的时候偷偷跑到赵涵的公司楼下。等到了赵涵公司楼下，李广树才大梦初醒般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等在楼下的李广树，觉得自己就像是回到十八岁那年，躲在树下看喜欢的女孩子。
春天的风还有些暖暖的，李广树就这么坐在公司的小花园里，一动不动地盯着门口。到了傍晚，李广树都没有看到女人的身影。手机已经滴滴地响了十几声了，李广树咬了咬牙，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连着几天，工地上的事情都特别多，李广树忙得连喝口水的机会都没有。但是在晚上的时候，李广树还是会梦到那双湿漉漉的眼睛，不过梦里，李广树连女人的脸都有些看不清了。
“波子，帮我个忙。”李广树从工地上找到了刘海波，“帮我顶一会班，大事我都提前打过招呼了，剩下的小事你帮我顶下，我一会就回来。”
“行的，广树，你去忙吧。”刘海波嘴上应了下来，李广树匆匆忙忙骑上车离去的背影，让刘海波脑海中闪过一个想法。
这次李广树一大早就赶到赵涵的公司，刚巧就碰上赵涵从车里下来。
“老狗，一大早过来是工地上有什么问题了吗？”赵涵一眼就望到了正在停车的李广树。
“噢噢，就昨天刚到的那批材料，可能有点问题。”她就站在赵涵旁边。李广树的心砰砰地急速跳动着，不知道是撒谎时的紧张还是再次遇见时的激动。
“我一会过去看一下，老狗你在前台等下，一会儿一起过去吧。”赵涵转身拉着她上了楼。
她好似比上次瘦了些，更白了些。李广树呆呆地想着。
丁玉梅，从公司前台的口中，李广树第一次知道女人的名字，也第一次知道女人的身份。不顾前台有些异样的眼光，李广树一直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一遍又一遍，像是要把它咬碎吞进肚子里。
到了工地，赵涵略略扫了一眼工地现场，又跟着心不在焉的李广树去看了看材料，拉着李广树到了一个僻静处。“老狗，这材料的问题我知道。你知道，这工程要是实打实按规划来，垫的资金太多，一来咱们公司最近接了几个工程，手头有些紧，二来咱们总要赚点嘛，质量过关，没什么大问题就成，上头都知道的。”赵涵紧紧地盯着李广树的脸，看似轻松随意地说出来，插在口袋里的手已经握得死紧。
李广树的身体一震，吃惊地看向赵涵。他也就是今天随口编的一个谎，这几天他心里乱糟糟的，根本注意不到这批新材料的事。
“赵总，大家都是听您指示做事的。”李广树立刻换上一副笑脸。
看到李广树唯唯诺诺的讨好样，赵涵松开了口袋里的手，拍了拍李广树的肩，“老狗，去年没给你升错职，还是懂点事的，不枉老魏推荐你。”
送走了赵涵，李广树整个人还是绷紧的状态。
这件事发生了之后，李广树老老实实在工地上呆了好几天。赵涵期间也来视察过好几次，看到李广树的时候总是有些亲热地打招呼，惹得一帮子工友眼红。
“广树，你和赵总走得很近嘛？”吃饭的时候，刘海波也忍不住问了李广树。
“也没有，就是最近这批材料赵总打算交给我办了，工程上缺人手，让我多担待点。”李广树讪讪笑了一下，随口编了个理由糊弄过去。
刘海波还想问点啥，想了想还是憋了回去。
见不到丁玉梅的日子，李广树的心里像被猫抓一样难受。等这阵风头过去，李广树又偷偷寻了个机会摸到赵涵公司附近。
春日的暖阳下，丁玉梅站在花园的阴影处，脚边是散落一地的高档饰品。她回了头，看见了李广树，突然笑了笑。
李广树见到了这样子的丁玉梅，一下子就移不开眼睛。
这是丁玉梅第三次见到李广树。之前去赵涵公司的时候，丁玉梅就发现有道目光一直跟着自己转。寻着目光找过去，一眼就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穿着灰扑扑的衣服，皮肤黝黑的汉子直直地看着自己。前些天和赵涵去公司的时候，这个汉子直直地冲了过来，虽然和赵涵说着话，眼睛却仍是肆无忌惮地朝自己身上瞥。
真是好笑，这年头，癞蛤蟆都想吃天鹅肉。
丁玉梅也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遇见李广树，赵涵又让她来拿一套高级饰品。因为昨天晚上，赵涵刚打了她。
一顿打，换一套高档品，已经习惯这种生活的丁玉梅突然觉得有些好笑。看到李广树的那一刻，她突然有了主意。
“你是怎么了？”听见李广树有些含羞带怯的声音，丁玉梅的内心有些罪恶感，一瞬间又消失了。
“还能怎么了，每次都知道送这些给我，根本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丁玉梅像是对自己说的，又像是对李广树说道。说完，丁玉梅又仰着头看向李广树。
又是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李广树的喉头有些紧，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丁玉梅已经被他抱在了怀里。
“你想要什么，我给你。”
李广树成了丁玉梅的情人。这个念头在李广树的脑海里不停地叫嚣，激得李广树整日像是打了鸡血。白天的时候，李广树是个小工头。夜晚来临的时候，见到丁玉梅的时候，李广树才觉得自己是真实的。
丁玉梅和李广树的关系在日复一日的厮磨下突飞猛进。丁玉梅和其他女人都是不同的，她的气息，她的一切都让李广树深深着迷。赵涵不在的时候，他们常常都是呆在丁玉梅另外的小窝里，赵涵回家的时候，李广树只能在白天的时候偷偷溜出去，让刘海波给他顶一会。
“广树，你这段时间真是不大对劲，老是翘班。”李广树再一次找上刘海波的时候，刘海波颇有些抱怨。
“嘿嘿，波子，我啥时候求过你帮忙，你就帮我顶会吧。”李广树笑眯眯地说，“我这刚处了对象，不像你，小超都会跑了。”
“广树，你行啊，啥时候偷偷处的对象？英子还和我说要给你介绍一个呢！”刘海波的小小抱怨，在知道这个消息后就烟消云散了。
“长得漂亮，身材也好，嘿嘿。”李广树指了指手机，颇有些得意。
“广树，”刘海波似是有什么话要说。“小超到了上学的年龄了，我想让小超在这边读书，这边的学校好，娃能学好，可小超还是个黑户。”
李广树愣了一下，宽慰地拍了拍刘海波的肩，“行，我现在急着走，回头给你想想办法。”
丁玉梅听李广树讲了波子的事后，主动给李广树出了个主意，用她偷拍的赵涵偷工减料的证据和赵涵交易，让赵涵用自己强大的关系网给小超安排一下。
她怎么这么聪明，又善良，虽然话语里依旧是冷冰冰的意味，可李广树愣是听出了那么点温暖。“玉梅，你真好。”李广树的声音有些呆，丁玉梅轻笑了一下，没有作声。
第二天在工地上的时候，李广树把刘海波拉到没人的地方，把资料都塞给了刘海波，顺便给他讲了讲如何做。
“广树，这咋行，我，我做不到。”刘海波突然觉得手上的资料有千斤重，把他原本就不算挺拔的身体压得更是佝偻。
“波子，想想你家小超，你在T市人生地不熟，能找到谁给你帮忙。”李广树的口气一下变得凌厉，刘海波的身体吓得一抖。
“我先收着，你想好了再来找我拿吧。”李广树无奈地说道。
过了没几天，李广树正和丁玉梅甜蜜的时候，刘海波的一个电话打了过来。“广树，我想好了，我要找赵总谈谈。”电话那头传来刘海波有些疲惫的声音。
“你等着，我马上就把东西给你。”李广树像是突然松了一口气。
“玉梅，我把东西给波子，一会就回来。”丁玉梅“嗯”了一声，若有所思地看着李广树出了门。
把资料送给了刘海波，李广树看着刘海波畏畏缩缩的样子，有点不放心，远远跟在了后面。
不一会儿，赵涵依约到了地方。李广树心里想着全是一个人在家的丁玉梅，打开手机和丁玉梅有一搭没一搭聊了起来。
等李广树抬起头的时候，看到就是赵涵掐住了波子这幅画面，可怜的波子挣扎了几下手脚就不动了。
波子！！李广树心里呐喊了无数声，可腿脚像是有电流通过一样，骨头像是没了支撑力，李广树努力了好几下，脸都憋红了，还是没有站起来。
等李广树踉跄地站起来，赵涵和波子的尸体已经都不见了。回到丁玉梅的住处，丁玉梅也不知所踪。
浑浑噩噩间，闻着丁玉梅的残留的气味，李广树睡着了。梦里全是是丁玉梅美丽的脸，突然出现了波子手脚挣扎的样子，李广树一下子惊醒了，出了一身冷汗。醒了之后的李广树坐了半宿。
报警？
李广树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要炸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