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王听得高阳公主这么一说，倒有点不好意思了，便将捋起的袖子拢了拢，走到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高阳公主朝门口唤了一声:“来人。”
一名精壮男子应声走了进来，朝高阳公主和赵王拜道:“奴才参见公主，参见王爷。”
高阳公主拿斜眼瞧了瞧字帖道:“你去将此帖取下来。”
男子低头拱手道:“是，奴才遵命。”
一个起落，眨眼之间，字帖已在此人手中。
赵王见此人衣着打扮，乃一三等护卫，暗道:一个小小的三等护卫尚且有如此身手，更别说那些高等护卫了，皇姐这府里当真是藏龙卧虎，深不可测！
护卫走到高阳公主身边，将字帖恭恭敬敬地举过头顶递了过去，高阳公主岿然不动，神情淡然地接过字帖，放入丫鬟早已备好的木匣里，接着把它推到了赵王面前。
护卫顿了顿首，默默地退了出去。
赵王拿起木匣，喜不自胜道:“如此，就多谢皇姐了。”
高阳公主半是严肃半是玩笑地说道:“你可不要告诉皇姐，你是专程过来拿这副字帖的。”
赵王撇撇嘴道:“就不许我想皇姐了，特来看看皇姐么？”
高阳公主道:“这么说，倒是皇姐误会你咯。”说罢抿嘴一笑，朝贴身丫鬟吩咐道:“莲儿，去将府里最好的茶端过来，我这皇弟嘴巴可是叼得很。”
莲儿答应了一声便出去了。
赵王哈哈一笑，道:“还是皇姐了解我，知道我的喜好。”说罢叹了口气道:“我现在很是怀念那时我们和九哥打马球、围猎马场的日子，现在……唉，恐怕是一去不复返了。”
高阳公主道:“是呀，自从九哥登基后，每日忙于政务，访察民请，一心要做个好皇帝， 哪有时间和我们这些闲人做这打球围猎之事了。”
这时莲儿将茶端了上来，高阳公主起身亲自给赵王酙了茶水，方坐下道:“这是天山云雾茶，泡茶用的水可是取自长白山万年冰川水，入口甘咧，清香四溢，回味悠长，你尝尝。”
赵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果然妙级，皇姐真乃有心人也。”
高阳公主微微一笑，脸现得意之色。
赵王喝了一口茶后，见手中茶杯冰肌玉骨，釉色如烟，便知为上等越窑青瓷茶杯，又见八仙桌上摆了一套茶器，有鎏金飞仙鹤纹银茶罗子，金银丝结条笼子，鎏金双狮纹菱弧形圈足银盒等，再环视室内一圈，见各处摆着的事物器皿皆为难得一见之物，便啧啧了两声，说道:“皇姐吃的，用的，住的皆是上乘之物，有些竟连宫里都是没有的，可见是个极会生活之人。”
高阳道:“你我都是庶出之人，无人疼爱咱们，咱们不得自个疼自个么。”说罢喝了口茶，又道：“你母妃本是皇室血统，出身高贵，后宫之中无人能比，可父皇竟将你过继给皇伯父为嗣子，若是文德所出，怎会如此。”
赵王忙道:“皇姐休要再说此话，当年母后在世之时，对我等庶出之人也是极为疼爱。我幼时偶发伤寒，高烧不退，昏迷不醒，是母后衣不解带地在床前照顾我，连母妃见了亦是有所动容。
我病愈之后，母后又斋戒沐浴，在佛祖面前念了七七四十九天经，求佛祖佑我一生安康。后来我身体总算康愈了，但自此以后，我便视母后如同生母，心中敬爱有加。况母后贤良淑德，谦恭忍让，就是娥皇女英亦不及也。”
高阳公主一时沉默不语，少倾，便又笑道:“皇姐不过说笑而已，皇弟倒认真起来了。好了，你说得都对，皇姐不跟你争辩了。”说完正了正色道：“你是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快跟皇姐说说，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赵王不好意思地说道:“看来还是瞒不过皇姐的眼睛，皇弟的确有一事相求。”
高阳哦了一声，好整以暇地说道:“那你就说说看是什么事，高阳能否帮得上这个忙？”
赵王道:“这件事情对皇姐而言可谓是举手之劳。”他将手中茶杯放在桌上，接着说道:“皇弟新近结交了一朋友，这位朋友有一龟兹国朋友，这龟兹国朋友乃是龟兹国第一美女……”
高阳笑着打断道:“什么这朋友那朋友的，说得我云里雾里的，你就直说你找我什么事吧。”
赵王只得说道:“呃……这事简单来说，就是龟兹国第一美女要单挑长安四大名妓，所以皇弟后日想借皇姐的天心阁拍卖场一用，以作长安花魁大赛场地。”赵王顿了顿，又补充道:“此外，据说此女不但貌美，还有预测未来之本领。”
高阳沉吟道:“呃，这倒是一大卖点。只是后日是七夕节，按照天心阁往日惯例，是要用作全城未婚男女见面之地的，如做选美之地也未为不可，但高阳有更妙的主意，皇弟可否听听？”
赵王忙道:“皇姐快快请讲。”
高阳道:“即是花魁大赛如此盛事，城中的世家子弟，官宦士绅，和那些个浪荡公子哥儿哪有不参加之理。这样吧，凡入场观看者，每人收取一两银子，位置靠前者，每人三两。”顿了顿又补充道:“古来花魁都是择貌美绝才者，不若我们此次就别出心裁，不依旧制，如何？”
赵王好奇地问道:“怎么个别出心裁法？”
高阳公主道:“历来花魁大赛共有三轮。第一轮考较诗词，第二轮在琴棋书画四道中抽取一道作为考题，第三轮则是由每家青楼的花魁各自展示自己的绝技，最后三轮成绩总和，得分最高者既为头名花魁。
既然你那朋友的朋友是龟兹国人，为公允起见，比赛时就要去掉诗词和棋书画，那么最后只剩琴、舞和各自绝技了。为了更有看头，我建议不采用评委投票制，而是改由台下观众投票来决定花魁人选。”
说到这里，高阳公主却停住了，拿起身边的茶杯，喝起茶来。
赵王闻听此言，甚觉新鲜，便用手拖着腮帮子等她继续说下去。
高阳公主喝了两口茶后，方才慢悠悠地将选花魁的法子说了出来。
但见赵王听后抚掌笑道:“如此甚好，还是皇姐思虑周到。不过，看这样子皇姐是少不了要发一笔横财了，哈哈……那就这么办吧。”
高阳公主见他同意了，便对莲儿说道:“你去将周管家叫来。”
莲儿答应了一声，立刻走了出去，不多时便领着一四五十来岁、身材中等的男子走了进来，行了礼后，高阳公主向赵王介绍道:“这是周管家，天心阁一应事宜皆由他负责，你那朋友直接与他联系就行了。”
周管家向赵王躬身答道:“奴才但凭差遣，绝无二话。”
赵王见他这么说，知是莲儿在与他来的路上已将事情说明，便点头说道:“那就有劳周管家了。”
周管家忙道:“王爷客气了，为王爷的朋友服务是奴才的福气。”
高阳公主道:“你先下去吧。”周管家答应一声，躬身退了出去。
赵王站起来道:“那就有劳皇姐费心了，天色已晚，皇弟先行告辞了。”
高阳公主也起身道:“嗯，我就不多留你了，你且回去歇息吧。”
二人就此别过。
屋顶上，一黑影纵身掠去，疾如闪电，瞬间消失在黑夜里。
檐下之人毫未察觉，伸手打了几个哈欠，径自回房歇息去了。
树林里，一头戴风帽、身披黑色斗篷、脸罩青铜面具的神秘人负手而立，似乎在等人。
很快，一黑衣人就来到他身后，躬身施礼道:“属下参见主子。”
神秘人应了声道:“可有何消息？”
黑衣人道:“今晚赵王去了高阳府上，说是要借天心阁办花魁大赛。”
神秘人似乎有点疑惑:“办花魁大赛？”
黑衣人道:“是的，属下听得很清楚，赵王就是为此事而去找高阳的。”
神秘人道:“嗯，再探，务必给我盯紧高阳，一有消息立刻通知我。”
黑衣人躬身道:“是，属下遵命。”
———————————————————————
翌日清晨，楚天戈正在酒肆吃早饭之际，但听周围之人俱是议论纷纷，谈论的都是天心阁拍卖场后日要举行花魁大赛之事，甚至还有不少人已经在下注赌谁赢，有赌小如意的，有赌柳月如等其她三人的，唯独姬娜却是无人下注。
出得酒肆，楚天戈一路行来，只觉街上比之前两日更为喧闹，耳边听到的全都是关于龟兹国第一美人单挑长安四美竟选花魁之事，她暗忖道:看来这个慕星辰已将此事告知了天心阁主人，否则此事不可能一夜之间就已传遍长安城大街小巷，人尽皆知，可见这天心阁的势力，已是渗透到了长安城的各个角落了，想来那天心阁主人定非等闲之辈。
楚天戈心中的石头此时已是落下了一半，她清楚只要有天心阁在背后支持，此事实则已算成功了。到时姬娜不管是输是赢，她在长安的名气已是打出去了，只是眼下她还需先去一个地方，之后才能出城和姬娜汇合。
在楚天戈上一世的记忆里，她记得正史野史都有记载，繁华的长安城下有一座鬼市。人们会在凌晨三四点钟避开守卫到达秘密地点，进行买卖交易一些白天里不能出售的东西。因鬼市中都是些不见天日的牛鬼蛇神，所以卖的也尽是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只要有钱，便可以在这里买到任何想买的东西。
楚天戈寻了家旅馆住下，同时向店小二打听到了鬼市的详细信息。到了半夜时分，她悄悄出了旅馆，寻着地址一路摸了过去。
到了鬼市，各种奇珍异宝果然应有尽有，这当中最为多见的便是古玩字画了。
走了不多时，楚天戈瞅见一摊铺前摆满了各色人皮面具，特别打眼，旁边立着一五十来岁的老妪，便知此人就是店小二口中专做人皮面具的刀二娘。
楚天戈走过去，掏出怀中早已画好的姬娜画像，嘱刀二娘做张一模一样的人皮面具。那刀二娘却并不答话，只伸出了二根手指。
楚天戈忙从袖中掏出了两锭银子递给她。刀二娘接过银子二话不说，埋头做了起来，不消一个时辰，一张和姬娜一模一样的人皮面具便完成了。
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后，楚天戈又摸回了旅馆，待天明后方离店出城，行了个把时辰，来到城郊小镇。
快到前两日落脚的旅舍时，楚天戈远远地就瞧见前面空旷之地围了一圈人，待她慢慢走近后便能听到人群里传来阵阵鼓月之声。她挤进人群一看，原来是姬娜她们正在练习歌舞，一个伙计在旁边敲鼓伴奏呢。
只见姬娜和伙伴头戴珍珠花帽，身穿纱罗绣花长袖裙袍，裙袍上缀着许多金色小铃铛，脚着锦靴，踩着鼓点翩翩起舞，舞步不断变化着花样，铃铛随之清脆作响。
楚天戈看了好一会儿，倒觉得这种舞蹈和二十一世纪西方流行的踢踏舞很是相似，都是随着节奏踢打叩击，韵律活泼而热烈。
一曲舞毕，围观之人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姬娜转身谢礼，一眼便发现了楚天戈，她欢快地走到楚天戈面前，拉着她的手道:“你回来啦，我听库尔班说你一个人先进了长安城，我还好担心的。”说完上下打量了楚天戈一遍道:“你没事就好。”
楚天戈笑道:“你看我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嘛。”
因楚天戈是汉族男子装扮，姬娜又和她如此亲昵，是以围观之人一时都好奇地盯着二人看。
楚天戈不习惯被众人围观，遂拉了姬娜往旁边的树林走去。
上一章 茶楼赠琴
下一章 再进长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