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刚刚进入清平社会怎么又乱起来(一)

      过了元旦,新政府首先从教育抓起,将县城几所凌乱的中小学在政府统一领导下组合成规模较大的正式公立学校:原惠民中学改组成第一完全小学简称一完小,旧社会崇实小学改组成第二完全小学校,原东关牛氏小学改组为一小东关分校,政务受一小领导,原竹林寺临泉高中改组成县立中学,简称县中。这四所学校的组成足以说明当时新政府是真心注重教育的,这一举措深受广大民众的欢迎,人民大众也从心里佩服新政府对教育的重视。新学校组成后我在一完小读第三册,在这形势好转的情况下我一直弄不懂什么原因姐姐辍学了,我每天独自一人往返于东门与学校之间,姐不上学后我一直很寂寞,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似的,但又无可奈何。四大机关成立不久,农村行政机构也开始初步健全。原王乡宦村受魏庄区部直接领导,平时日常工作由区干部协助农会处理,五零年二月份后在管理区领导下三五个自然村成立一个乡,当时不叫乡人民政府,叫乡公所。一个乡公所大致有三四个人组成:一名乡长一名文书及一名妇联主任、再设一个民兵队长,大致就有这几个人。当时王乡宦村归徐岗乡管,农村行政机构完善后,于三月底,唐河县这个地方一场轰轰烈烈的土地改革运动开始了。这场运动可不像四七年武工队搞减租减息那样无组织无纪律胡闹。这场改革运动是有组织有纪律有条不紊的情况下进行。运动大致分三个阶段:第一阶段先将每个自然村常住人口核准,然后对各户的土地进行统一丈量,丈量出的土地亩数以各自然村合计、一个总数、然后再将各自然村的总人数平均出一个中线数字,中线数字算出来后,由工作队领导乡公所及各村农会、还有自然村再选派一名群众积极分子代表,他们会统一起给各农户定性成分,成分定性后进行土地分配。房产也是按这个方法分配的。总体来看是合情合理合法的分配方案。然后再进行第二阶段划成分,这一阶段仍在工作队领导下进行,划成分时按照农户超出自然村平均数字多的土地、原土地主人又没有自己耕种,而是把土地佃给别人种地的户,就算是地主成分。超出中线平均多的农户但土地是自己耕种的,这种人家被定为富农,在平均中线俩边摆动的农户定为中农,没有一亩田半亩地的或人多只有少数土地的农户定为贫农。成分划定后进行第三阶段,即分配土地。在分配土地前还有一个重要过程:就是打土豪,具体情况就是被划定为地主成分的人家家长进行批斗。这里需要说明一点,有这种情况的人按土地未能划为地主,干过日伪汉奸、保长、联防队长或不是地主,但横行乡里,鱼肉百姓这类人也在打击之中,我们村周边就有好几个这样的人,政府多对他们处以极刑,这一举措很受劳苦大众的欢迎。不处以极刑难以平民愤,这些情况大概进行了半个月,就轮到了我家,当时我家有一百二十多多亩地,只有八口人、而且土地全是佃给人家种,自然被划为地主,是地主有无恶迹都要过这一关。当时我们全家都在县城经营着开业近二年的永盛长杂货店,工作队派人进城通知我爷爷回乡下老家接受群众批斗,爷爷接到通知后沉着冷静,这二年祖父对新政府有所了解,知道政府不会冤枉一个好人,所以接到通知后马上回去报道了。当天晚上工作队给徐岗乡各自然村发了通知:明天在古庵庙小学院内召开对地主王万钦的批斗大会。有仇的前去报仇,有冤前去诉冤。会场仍和过去一样贴满彩色标语,台子上大横幅写着:打到徐刚乡王乡宦村地主王万钦大会。上午十点左右两个民兵押着爷爷准时到了会场,大会开始了,爷爷按照惯例跪在台子中央面向群众,不知道怎么搞的,不知是乡民们看腻了这种场面、还是对批斗王万钦不感兴趣。到会人数不到三十来个。到会人们都在台子下谈闲话,但是人再少会议必须照常进行,工作队宣布斗争大会现在开始,首先领喊口号:打倒地主王万钦;群众好像没有听到似的,工作队韩队长发话了:今天是斗争大会,大家一定要严肃,打倒地主王万钦。口号喊过后,斗争开始,工作队宣布有苦诉苦,有仇的报仇,就在这时有几个群众想退场回家,工作队看见后马上叫民兵将学校大门关上,本来参加的人就不多,再一走成何体统。大门关上后仍无动静,工作队这时说道,外村无人揭发本村人总得提几项恶迹吧。看来今天不提点恶事这斗争会是无法收场了。村子里有位我喊三爷的老人这时他说:那一年我家的鸡吃了你家麦苗,你把我家鸡赶了出去,这是你的不对。爷爷答道有此事,我承认不对。工作队问三爷,你的鸡被打死没有?三爷说没有,只是赶了出去。工作队说道:“只要没有打死,只是哄走就算了,不需要赔。”今天这斗争会不提点狠的是不行的,这时我们村积极分子鲍怀水站了起来,此人前面我已经描述过,此处不再赘述,他站出来必有新花样。他开始揭发了:那一年冬天,天下大雪,我家没有柴烧,我向你借柴,你说娃呀,雪将柴淋湿了,你自己去将雪扒开掏里面干的烧,我在扒雪时将两手冻坏,如果不是你让我扒雪,我的双手怎么会冻得发紫?我爷爷听了连声说:有此事我不该多事让你去扒雪。这鲍怀水是农会委员,又是积极分子,今天怎么会提这样可笑的事?工作队看来今天这斗争大会无法再进行下去了,若再继续开会必出洋相。于是宣布大会到此为止,大家回去好好想一想,如果发现王万钦有什么罪恶,下次斗争会再提,然后宣布散会。等会场人员散去后,工作队韩队长叫跪在台子上的我爷爷起来,告诉他:今后你要遵纪守法,好好经营你家生意,乡下斗争会没有你的事了,下午你就可以回县城了。后又对我爷爷说:下一步你家也会分到一份和别人家一样应得的土地,你走吧。爷爷回城后对我们讲述了斗争会的经过,大家听了都想发笑,祖父严肃地对大家说:“你们不要笑,这就是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一切都有报。”全家人听着都觉得有道理。两个月后土改运动结束,我家八口人共分得土地二十四亩六分,盖好的三间新瓦房顺理成章分给了陈二爷家,我家分了四间草房,还是和过去一样一个院子住着两家人,和和睦睦生活在一起。四月底小麦将熟,我家领了两份盖有四方红色大印的证书,一份是土地产权证明,一份是宅基地房产证明书。党和政府把他们觉得我家应该拿走的东西拿走了,该给我家的东西又分给我家,也算合情合理合法。以上所述是我长大后爷爷及村子里长辈对我讲的,全属事实。对于土地改革运动,我长大以后回忆这件事,我认为党和政府做的很对,土地不合理的过度集中,会影响生产力的发展,土豪劣绅如果不严厉打击也难以平民愤,难以显示新中国新政权的优越性。这一运动既摧毁了几千年的封建土地制度,又实现了民主革命先行者孙中山先生未能实现的平均地权的主张。好的东西到什么时候都是好的,坏的东西就算涂上一层金粉,骨子里仍然是坏的。

       经过几年的拉锯战争,市场繁荣景象短期难以恢复,永盛长杂货店生意很冷淡,单凭生意赚的钱难以维持全家八口人的生计,麦收仅仅收了分得的几亩麦子,整体收入都很少。这时爸爸和爷爷商量,自己没有工作,不能只坐在家中等着吃闲饭,决定领着妈妈、书霞妹妹还有失了学的姐姐一起回老家去种地。爷爷听了很高兴,同意爸爸暂且回老家种地,等以后有了工作再说。就这样在麦收期间爸爸领着妈妈、书霞妹妹及姐姐回王乡宦老家住下了。就在麦收刚刚结束也就是在姐回乡不到一个月,姐又回县城了,姐姐回城后没有往日那种经常满面笑容,说起话来滔滔不绝的形象了。好像整天愁眉苦脸,有什么心事一样。而我每天还是照常往返一小上学,我上学后家里只有姐姐一个人闲着,她可能是无聊吧,用绿纸剪一些窗花、福字之类的装饰品,贴在我们两个睡的床里面。姐姐还在一张大绿纸上用毛笔写了满满一张唐诗三百首,工工整整贴在墙上边。从这一切行动看出姐姐是留恋学校还想继续上学。星期天姐领着我去西河头看帆船。就这样一直到秋庄稼熟的时候,爸爸又来县城把姐叫回农村说是帮妈妈看书霞妹妹他好收庄稼。五零年十月妈生下一个男孩,就是玉民弟弟,以后姐回县城的机会就少了。再说爸爸自收麦后回老家种地再也没有回县城居住了,从一个洋学生到种田农民,一切都得从头开始学,爸能吃苦,很快学会了种地,那时新政府已开始在农村推广小麦新品种,爸爸带头买了白玉皮新麦种,第二年收麦时不但产量比旧麦种高而且吃起来口感又好,到五一年种麦时村民们都纷纷前来我家换麦种,我爸爸斤兑斤给他们换,不多收他们一两麦子。村民们都称赞我爸爸既会种地,又待人厚道。五一年爸爸种了一亩棉花,按照当时政府推广的新种棉技术,当年棉花产量突破百斤,在徐岗乡引起很大的轰动。乡公所多次表扬爸爸劳动表现好,能接受新事物,若不是我家是地主成分,说不定还能评上县级劳动模范呢。五零年冬季农村开展扫除文盲活动,我爸爸是村子里唯一有文化的人,经村民代表王金箱的推荐,乡公所同意我爸爸当上了王乡宦村扫盲义务教师。爸将自家的房子腾出两间,乡里送来三张大方桌及一块木制黑板,就这样我们村的“冬学”在我家屋内办了起来。十月以后农村已经没有农活了,村子里不识字的青壮年人把他们组织起来,编成三个学习小组,把上级发的扫盲识字课本发给他们,每天下午及晚上在我家开设的教室内学习文化知识,学员们学习情绪很高,很快有外村的青壮年人也来参加学习班,这次扫盲活动轰动了全乡,我爸爸为徐岗争了光,将他的扫盲成绩汇报给魏庄区里,区部将爸爸评为扫盲优秀教师。五一年冬我爸爸光荣参加了县里在大寺院召开的全县扫盲优秀教师代表大会,和其他优秀教师一样领到了奖品,奖品是一卷黄纸、两支毛笔及一个日记本,东西虽然不值几个钱,但是对于一个知识分子来讲是一个比较高的荣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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