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悟空传》剧情分析

(这篇文之所以迟到了那么久,其实是当初看完电影写了一半,昨天才补完了另一半)

这部电影最挨骂的一点,是和原著小说只有不到半毛钱的关系,确实,电影跟原著最大的相同应该就是孙悟空抓着条紫色围巾被烧得像块炭一样。

既然只有不到半毛钱的关系,那我也就把原著抛开吧。

以下所说的都与原著无关,只谈电影。

影片一开始的“前情回顾”,我没怎么仔细看,不过听到这旁白,我算是知道这部《悟空传》是谁写的了,不是今何在,不是吴承恩,是孙悟空自己写的。所以大家如果觉得这部电影剧情不同于原著也要谅解呀,因为这其实是《悟空自传》,人家只是省略了一个字而已。

在角色的安排上,卷帘实在是一个颠覆的形象,事实上在孙悟空重生以前,天庭最大的反叛者,是这个最不起眼的卷帘。

为什么?

最开始,巨灵欺负送蟠桃的仙子,没有人上前帮忙,只有卷帘挺身而出,即使能力不济也尽力周旋,之后才引出了孙悟空的出场。

在天兵剿灭花果山时,杨戬放弃抵抗,天蓬仓皇逃窜,阿紫和孙悟空后知后觉,是卷帘耗尽一切抵抗天兵,即使无能为力也以命相搏。

前期在实际行动上与神仙的强权进行对抗的,只有卷帘和孙悟空,在花果山实际被打击毁灭的也只有这两个家伙,而孙悟空其实反叛程度不及卷帘,因为他前期靠的还是仙力,而卷帘靠的是他的科学。

没错,上圣天尊、杨戬、前期的孙悟空都相信仙力是最强大的力量,只有卷帘,他相信科学。

但是卷帘失败了,因为科技力量如果只掌握在少数人手中,它就无法带来真正的变革。所以最后,还是依靠孙悟空的妖力革命。

天蓬是个可怜人,他最后背叛了天庭,被轰杀至渣,我倒觉得,他只是求死。

我曾想过,如果没有天蓬这个角色,会对剧情推进有什么影响吗?

在剧情推进上,开头杨戬足以制住孙悟空,杀手的角色也有各路天兵,在花果山时他除了和转世的阿月谈恋爱以外并没有提供什么帮助——冷冻炮是卷帘做的,晚霞作为诱饵是阿紫和孙悟空的构想,杨戬率领众人组成攻云小队,天蓬除了谈恋爱还干了些啥?

但仔细想想,这个角色的必要性也许是为了告诉大家,一个麻木的神如何由服从变为反抗。

杨戬半人半神,孙悟空非人非神,卷帘基本上算是个凡人,他们都不符合这个叛神的设定,最后只剩下阿紫和天蓬。

阿紫和天蓬是两个不同的反叛者。

阿紫与生俱来的同情心和正义感使她不希望无辜者受到伤害,所以她一定会反抗专制的迫害。她的反抗是一种自觉,一种学生运动似的自发行为。

而天蓬,他是麻木的小市民心态,只要你让我活,让我有希望地活,那你要我怎样就怎样。但是如果你让我绝望了,我就要报复社会,我就要搞自杀式袭击。

天蓬必不可少,天蓬这类角色是我们大多数人的写照,我们会因为失去心爱的一切而愤怒地反抗,但如果我们得到我们想要的呢?那我们只会继续服从。

试想一下,如果最后上圣天尊告诉天蓬她可以让阿月复活,天蓬会不会马上调转枪头杀向孙悟空?一定会。他的反抗只是浅层的报复,但欲望一旦得到满足,回嗔作喜也只在转瞬。

这就是革命最大的阻碍,只要顶上的人不作死,就不会死,那变革也无从谈起。上圣天尊不作死,那也没人想去杀她,就连孙悟空一开始的目标也不是杀神,而是捣毁天机仪,如果不是上圣天尊作死,没人会把这一切算在她头上。

前面说了一长串,现在终于到了我们的主角:孙悟空和杨戬。

这两个家伙,是两个杂种。

杨戬是天上的神和地上的人交合而生,孙悟空是天上的物(石心)和地上的气交合而生,所以这两个拥有“杂交优势”的杂种是最强的存在,也是最后的幸存者。

他们两个其实是走向相反方向的同类,他们都想掌握自己的命运,只是想法不同。究竟是遵循规则成为强者,还是成为强者打破规则?

这部电影的主线,其实是这两个同类找寻出路的过程。

杨戬无法摆脱自己那一半的神仙血统,也无法否认自己父亲是凡人的事实,他无论在哪一边都是异类。所以杨半仙同志最开始寻求的是一种认同感,上圣天尊认同了他,阿紫认同了他,在他们面前,他杨半仙再也不是一个怪胎,而是得意的弟子,是有求必应的二郎哥。所以他拼命变强,想要成为真正的神仙,他要上圣天尊继续认同他,他要阿紫把他当做最强大的依靠,他要成为一个强大到可以忽略出身的神仙。

但当他失去仙力流落花果山时,他得到了村民的认同,一位丧子的老母亲把他当做自己的儿子看待。杨戬心里也开始犹豫,开始迷茫,费尽心思成为强大的神仙真的必要吗?即使自己是个异类,但也一样可以简简单单安一个家。

但是天兵的围剿打破了他的幻想,如果他成不了神仙,如果他失去了仙力,他就只是任人宰割的杨二郎,他救不了自己的母亲,也保不住自己辛苦得来的一切。

为了反抗,他必须妥协,他必须顺应规则成为强者,以强者的地位改变不合理的一切,而摆在他眼前的唯一成为强者的方法就是开天眼,能帮他开天眼的只有上圣天尊。

孙悟空最开始的目标,只是希望能掌握自己的命运,所以他只想捣毁天机仪。但他其实被骗了,天上的神仙说天机仪显示的是天命,他们是依照天命行事,孙悟空信了。实际上仔细看看上圣天尊的所作所为,天命其实只是借口,一个幌子,孙悟空从一开始就打错了算盘,原因是他心中只有自己。

根据插叙的学艺经历,我们知道孙悟空从小都跟师父菩提在一起,没有跟其他人生活过,花果山的村民不认识他,反而称他“神仙”,很明显,他之前在花果山的生活根本是不食人间烟火,除了师父以外再未跟人交往。所以他桀骜,他无法无天,他的情感是有缺失的。

在这方面,他其实和他所抵触的神仙是一样的,只不过他不受管束,是个“自由神”,是个“逸仙”。

孙逸仙同志就这样在菩提的悉心教导下一点点变强,但能力越强戾气越重。他的愤怒他的火热具象化后,成为他的武器,还没有金箍的如意金箍棒,我更想叫它“熔岩柱子”。

孙逸仙同志的愤怒是有历史原因的,在神话里叫前世,在现实里叫上一辈,其实是一回事,他因为上一辈的恩怨,对天庭有着天生的反抗情绪,但他一开始心里只有他自己,他反抗只是因为他不爽,他用破坏来发泄他的不爽,他为了踩在神仙的头上,他决定要当最强的神仙,他拼命修炼,不是为了拯救谁,而是为了可以骑在别人头上拉屎,但当他一无所有落到花果山,他的神仙梦一下子模糊了起来,当人神妖通力合作把筋斗云抓住时,当不当神仙对他而言已经不重要了,他找到了他生活真正的意义,那就是保护身边的人,他以前没有这种想法,只是因为他太孤独,他的身边只有师父,他只看得见他的能力——拥有石心和超强的仙力——却看不见他的责任。强者的责任就是保护弱者,当神仙不该是为了骑在别人头上拉屎,而是要用自己的力量保护凡人。所以当上圣天尊杀光这些凡人时,他才真正领悟到,天庭需要一场革命,需要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人用完全不同的力量去复兴天庭的初衷。天应该是凡人遮风挡雨的屋顶,而不是扛在肩上随时会要人命的大山。

这也是孙悟空的师父菩提的目的,他等待多年,等待石心化猿,却又将猿化为人,这其实是“缘(猿)未到”,革命的条件还不满足,因为革命者还没有内心的觉悟来支撑,他仍是麻木的“石心”,还没有体会到痛苦,那种促使人打破冥顽的痛苦。

我猜想,孙悟空是主动请求入学天机塾,他当时是想当神仙的,当一个打破天机仪的逍遥神仙,菩提送了他一条围巾,作为信物(别跟我说围巾是阿紫送的,原著里是,但电影里就是菩提给他的),孙悟空很紧张那条围巾,说明师傅告诉过他这围巾很重要,也许重要到可以保命。不过后来阿紫加工以后就变成了给他的定情信物。

当孙悟空等来阿紫,阿紫言不由衷地逼他去死,他终于感受到了那种痛苦,那种无力和绝望,他明白了只要在这个体制内,心存自由是活不下去的,只有打破天庭的统治才是唯一的出路。他放弃了,放弃了他一开始幼稚的想法,掌握命运的不是天机仪,能够无敌的也不是冷酷无情的铁石心肠,能够战胜天的只有体制外的力量,那不是简单的叛逆,而是真正的破而后立。

孙悟空抛下了紫色的围巾,它落在花果山的土地上,就像拳击场上落地的白色毛巾,他尝试过了,他为他的幼稚付出了代价,他以为他可以用一种不那么暴烈的方式革命,他以为只需要破除那天命枷锁的象征——天机仪——就可以完成革命,只需要破坏一样东西,一切就都会好起来。

但菩提早就知道,“打破顽冥须悟空”,这冥顽是要被打破的,而打的理论依据就是一切本是空,本就不存在什么神尊人卑,本就不存在什么天庭管辖凡间的道理,这一切都是强者建立的规则,但真理却是“没有规则”。规则可以被建立,就可以被打破,因为一切本空;旧的规则可以被打破,新的规则就可以被建立,因为一切本空。那些思维定式,就是顽冥,空,就是自由的可能性,打破我们认知的惯性,打破我们习以为常的阶级之分,打破我们已经不再怀疑的常识,让所有人都明白神仙不比人或妖高贵。

天命被滥用,我们就革了天命,推翻神仙,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对象,那些无产阶级(凡人),那些因厌恶旧社会而觉醒的年轻一代(阿紫),那些被压迫的小市民(天蓬),那些与我们理念不同但目标一致的同志(杨戬)。

所以孙悟空改头换面,他死灰复燃,以一种野蛮却又无法阻挡的姿态,将满腔怒火的熔岩柱子凝成通体赤色的金箍棒,看颜色就该知道,那是革命觉悟的象征。

最后的最后,手持火红金箍棒的孙悟空联手拥有青色天眼的杨戬推翻了上圣天尊的专制统治,然后他们两个又干起来了,最后到底谁会赢得最后的胜利?

历史告诉我们,当然是燎原的火红色赢了青色啊!

这果然是一部政治正确的好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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