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非良人,何必长情

       起初遇见,以为不说再见就会永远;而后离别,以为一句再见便会再也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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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久别——重逢

  是谁说过,这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在认出陆梓远的那一刻,我信了。

    我开始相信这世上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我们可能到过同一个地方,走过同一条小路,吃过同一家小店,坐过同一路车,甚至认识同一个人。只是在彼此认识之前并不知道,你不知,抑或我不知,抑或我们都不知。

   九月的昆城已褪去灼热的光披,如期而至的是连绵的雨季。一下子,整个昆城变得阴润,好的时候晴个一两天下个两三天,不好的时候一连七八天的雨大大小小下不停。路边的柳树枝上常有大滴大滴的水珠砸下来。随着窗檐掉下的水滴间隔的拉长,雨也总算渐渐消停下来。看看手表,已经快八点了,空空的办公室也就只剩我一人了。赶了半天总算把手头的工作坐完了,正想着收拾一下就给付允泽打电话,他倒是先打过来了。他说车出了点问题,让我坐公交去中央公园等他。匆匆收拾了一下就出了办公室。临出门前又照了照镜子,一切都还好,就是近来连日熬夜眼睛有点肿。早上付允泽看到我的黑眼圈还说我呢,见个家长也不至于紧张到失眠吧。是啊,他也说他爸妈是很和蔼的老人,不会为难我,可是他越这样说越让我觉得不安,可能走到现在不容易,所以害怕任何可能成为阻碍的事情。

 也许是下班高峰期刚过去,车上竟有空位,上车就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这是多年的习惯。靠窗的位置不仅有地方靠,还可以看看外面的风景。车上虽然不挤,外面的道路倒是一如继往的拥挤。车在车道上走走停停,车上的人也配合的前倾后仰。雨像是休息够了,又开始滴答了。看着窗外行色匆匆的人们,想着各种正在发生的可能。车在某一站停下的时侯,外面有一对小情侣好像在吵架,十七八岁的样子,女孩抽泣着,男孩说着什么要帮女孩擦眼泪,或许是男孩的话刺激到了女孩,或许是女孩太过任性,女孩拨开男孩横着车水马龙的路穿了过去,完全无视突然刹车的司机的怒骂和刺耳的鸣笛声。车上的人们开始往窗外围观,但鉴于天色已黑,已看不清马路对面的情况。司机叹了一口气感慨道,现在的小年轻都太任性,太冲动了。我回头看看还在马路这边的焦急的男孩,我想是不是年轻的时候我们都有那么一股冲动的劲,可以不计后果的去做一件在如今看来那么不值得的事情。抑或那个时候我们知道不值得,却说服不了自己不去尝试。一如当年偏执的我。

      车上的广播里报着站,余光瞥道有人上车,还有 硬币丢进箱里哐当的声音。我还在担心刚才的女孩,突然觉得车里气氛不太对。扭头一看,投币箱前站着一位男子,背对着我,白底蓝格的衬衫,挺拔的身材,精短的头发,一副典型的白领装扮。他好像在找什么,翻遍了衣服裤子的兜,然后我隐约听见他和司机的对话,原来他忘了换零钱,他让司机停车他要下去。可是司机说车已经离站了不能随便停车,让他找车上的乘客换个零钱。我是在他转身的一瞬间认出他的,时隔多年,他褪去了记忆中的凛然,深浓的眉宇间多了份岁月积淀的沉稳,当年那双深邃辽远的眼睛也多掺了几份柔和。他转过身,一手拿着钱包,一手拿着刚抽出的面额五十的人民币,表情略带尴尬的往中间走来,用垦切的身音询问着有没有人可以帮忙换个零钱,可是没人回应,大家又开始聊天的聊天,打电话的打电话,发呆的继续发呆。他来到我身边,我打开钱包,也只找出一张五元,我定了定,将钱递给他,我说,我也只有这个了,你先投进去吧。他彳亍了一下,接过钱,看了看我说了声谢谢。他那么望了我一眼,就像初见一样。只是,隔了悠长的岁月,再见到他,就像见到了小学隔壁班的同学,刚刚认得出,却找不到寒暄的必要。我转头看到映在玻璃车窗上自己的影子,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为他克服种种畏惧的我,可是陆梓远突然的出现还是让那些年的记忆化开在了心里。

                                     沦陷

  真正的沦陷是你正处于漩涡却仍不自知,真正的迷失是你明明朝着明确的方向走,却越走越迷茫。

    记忆中那是一个冬日周末的午后,我们都还在未城,刚升高二。连着前夜下了一夜的雪早上才停,中午暖暖的阳光投下来,外面一片亮白。翊晴拉着我去书城陪她买书,到了三楼就迫不及待的扎到小说堆里去了,尽管来的时候说好的买了书就走。我拿她没办法,别人撒娇会让我受不了,但她一撒娇我的心就化了。以前在一本书上看过一句话,说人生总会遇到那么一些人,打破你心里为别人设下的层层防线,成为你生命中的例外。我想目前为止翊晴就是其中之一了。我看翊晴投入的表情就知道她又陷入某个感人至深的故事了,一时半会出不来,所以到美术档去看画册,我对这个比较感兴趣。以前翊晴也会力推一些她喜爱的小说,可是我一本都没看过,因为我总觉得,小说里的故事不是太过悲惨就是太过完美,悲惨的大都是把各种不幸集于一身,而完美的大都是把所有希翼寄于一身,所以小说里是找不到安慰的,反而会更多的排斥现实,而我更愿意在现实中失望或者惊喜。

我想找一本风景油画,找了半天才发现在最上面的一栏,我伸手去拿画册,却在不经意间瞄见了斜靠在我对面书架上认真看书的少年。少年精简的头发,微蹙的浓眉,微抿着唇,一只手掌着书,一只手放在牛仔裤兜里。阳光透过少年身侧大大的落地窗投射在他的脸上,白色的羽绒服上,从我的角度看过去,犹如为少年镶上了一圈闪闪的光环。我突然觉得这一幕好熟悉,好像这个少年在哪里见过。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少年好像察觉到有人在看他,抬头朝我看过来。我慌乱转身回避他的目光,随便摸了一本画册打开装作一本正经。可是我加速跳动的心脏和滚烫的脸颊将我内心的悸动暴露无疑。很久以后我想,也许那就是怦然心动的感觉吧。只是一切都太过遥远,我也无力求证。终于我用冰凉的手捂着脸,使一切恢复正常,也终于鼓足勇气佯作放书的样子,去探探是否被少年发现,却发现少年已不在那里,然后我环顾四周也再没见到少年的身影。

    其实那天之后我也并未多想什么,毕竟世界这么大。可是当我在叶翊晋的毕业照上看到那天那张脸庞,我开始相信也许真的有所谓的缘分。虽然照片中的少年比那天所见显得青涩秀气一些,我竟还是认出了他。然后心里有个声音在说,也许他并不是我的昙花,只一现,而是苞蕾,开始让我期待花开。随之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心头萌生,我要找到他。是的,这种想法对于当时以中规中矩,文静乖巧的形象活了十几年的我而言是接近疯狂的。即使现在,我也这么认定当初那样的决定。然后一切就如翊晴所说,一发便不可收拾。

      我认出了照片中的少年,我指着少年问叶翊晋他叫什么名字,叶翊晋奇怪的看着我问我干嘛,脸一下就红到了耳根,我还佯装随意的说,就是很像我一个小学同学。陆梓远,叶翊晋说他叫陆梓远,那是第一次,竟然觉得原来男生的名字也可以这么好听。然后从此这个名字就印在了心里,直到很久以后。

    自打在叶翊晋面前那么一问,翊晴这也就瞒不住了,在翊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逼供下我老实交代了那场类似艳遇的邂逅,我想应该会被指控不仗义。可是抱怨是抱怨了,只是几句带过,重要的是她说她愿意帮我去打探消息。我一直相信那时她只是简单的想帮我,而后来她也是真的想保护我。然后,翊晴开始帮我搜集各种有关陆梓远的情报,甚至套来了陆梓远的QQ和电话。我也就这样开始一点点了解陆梓远,接近陆梓远。

    当然我还没有勇敢到直接打电话发短信,我想对于突如其来的关注更多人会产生的是怀疑甚至抗拒吧。而我怎么能还没有接近他就让他先产生抗拒呢。所以我选择了比较委婉的方式,从网络开始。开始得挺顺利,他很快接受了我的好友请求,我们也开始会偶尔说几句。只是他好像很少在线,我发消息有时也不回,他也从来不解释,譬如说没有及时看到,或者在做别的事情。只是有时问他在干嘛,他只会说在玩游戏。翊晴曾问我,是不是每次都是我找他,我想了想,好像是这样。翊晴有些为我报不平,她说,那算了,这样冷漠的人,你尽早收手吧,我可再不帮你了。我说,可是我觉得,他不是那样的人啊,我们现在还不够了解他,我说,况且,你不觉得,这样的人比较有安全感吗,翊晴不可置信的望着我,这样?安全感?我说,嗯,这样的人才不会拈花惹草啊,你看,我如此主动他仍不为所动。翊晴叹了口气,瞥了我一眼,是啊,他不拈花不惹草,可你现在对他而言不就是花草吗?我一时竟无言以对,还勉强的说,没有啊,现在我们聊得挺多的。后来我听了一首歌,不记得歌名了,但记得歌里唱,很久很久以后我才明白,我喜欢你喜欢白色,而我是蓝色的,原来我喜欢的是你不喜欢我。我想大抵说的就是我当时那样吧。

    翊晴应该是从那个时候便认定陆梓远非我的良人。可是即便如此,我还是无法停止,因为有一种感觉,认定他不是简单地表面上看到那样冷漠,我常常想,他应该是一个外表冷酷而内心温柔的人,一定是经历了什么才故意冷淡,即使翊晴说我是偶像剧看多了,我也想要去证明这种感觉是对的。其实那个时候,我应该只是不想辜负那一场以为是机缘的遇见。

    陆梓远告诉过我他所在的学校,那是在未城东边的繁华地带,人们口中的贵族中学,因为有钱人才上的起。所以也不难猜想他的家境如何,虽然普通的双职工家庭的我对此确有自卑,可是并没有阻碍我对他的好奇。所以在夏日的某个周五,我鼓足了勇气要去见他一面,不,是让他见我一面。我想有那么一天,我可以站在他面前,伸出手,面露微笑说,你好,我就是安亦然。我去前告诉了翊晴,她没有阻拦我,她说,去见一面也好,好看到他确实是个冰冷之人,就此死心。当然,陆梓远并不知道,我怎么敢告诉他,我怕我走到半路就害怕退缩了。

     陆梓远说过因为周五一般放学早一点所以他会先打会篮球再回家,所以到了他们学校我直接去了篮球场。他们的篮球场很大,有很多篮球架。场地也都是红色绿色的橡胶铺成的,我想着这样的地即使摔了跤也不会很疼吧。旁边的座椅上坐着不少抱着男生校服拿着水面露笑容的姑娘,场上的男生穿着宽松的球服,汗流浃背,在那片场地追着篮球来回穿梭,休息的时候会有男生过来喝口水,等候的女生会就帮他擦汗。看起来很温馨的一幕,我却很难受,说不清是为什么,我只是在看到有个女生为陆梓远递水擦汗的时候看到他是笑着的,笑的很温柔。我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溢出眼眶,我仰起头,想让它流回去。我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在难过什么。迄今为止,我和陆梓远只是刚刚起步的朋友,还是在他承认我们是朋友的基础上,况且他什么都不知道。我好想转身就离开,像电影里那样,女配看到男主跟女主幸福的在一起就该悄悄退出。可是,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我眨了眨眼睛,深吸一口气,过去坐在了第一排靠边的空位上,看他打完了那场球,然后在他们离开前离开。坐在那里时我暗暗期盼球能不小心流到我这里,我就可以帮他们递球,这样他或许就会看见我,可是一直都没有。

   回去后,我给翊晴发了条短信,告诉她,我的感觉是对的。可是翊晴说,他是不是温柔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温柔以待的那个人是不是你。不得不承认,翊晴明白一些东西总是比我要早。比如在毕业后的那次聚会上她可以那么潇洒的对朱子沫说,你不知道吧,我曾经喜欢过你呢,你也真是个木头,因为喜欢你才会和你讨论,你却那么爱较真,到大学我得找一个机灵一点的男朋友才是。我问她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他,她说,明明知道他心另有所属,你说出来,就连朋友的名义都难保了,可是不说出来,至少还可以维持朋友的关系。而她不想失去他。起初知道翊晴喜欢朱子沫的时候我很惊讶,因为翊晴常常说,她喜欢那种帅帅的,博学的,有点小坏的男生,可是我的同桌朱子沫呢,相貌平平,成绩平平,为人老实,爱较真,常常把我的玩笑话当真,还会为某道物理题跟翊晴争得面红耳赤。我问过翊晴为什么,翊晴很无奈的苦笑,她说,就是说啊,他不是你喜欢的那种人,却偏偏是那喜欢的那个人。

    后来有一段时间我没再打扰过陆梓远,除了一如既往的去他的留言板粘贴一些从看过的里挑出来的比较搞笑的笑话。是从以前他说老不开心开始,我说那就多看些笑话,即使笑点高的看多了也就降下来了,直到后来去他空间时发现他删了所有的留言。后来临近高三,一切都开始变得紧张起来,班主任也在不断唠叨六月一过,我们就是热锅上的蚂蚁了。我也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压力,来自家人的期望,来自同学间激烈的竞争,以及来自老师寄予的厚望。时间开始被各科的复习资料占据,偶尔上个小网看到陆梓远更新的状态,也是心头一过,我也开始承认,我已无力参与。可是陆梓远就是在我好不容易快要放弃的时候又给了我希望。有一天,我收到一条短信,问我最近是否安好。我想来想去也猜不出是谁,就发过去问他是谁。结果却让我受宠若惊,他说他是陆梓远,说因为很久没有音信,问我是不是生病了什么的。正好,我曾留过我的电话。我不敢想这意味着什么,起码证明他是把我当个朋友的,这样想不算自作多情吧。然后就这样,另一条途径,开辟了另一段故事。

    我把这件事告诉翊晴,翊晴并没有为我高兴。她说,亦然,看来,你是深深陷在陆梓远这个漩涡里出不来了。我笑,那你看我能不能出来。结果翊晴说,能不能的前提是你要想出来,可是事实是你不仅没想出来,竟然还依恋漩涡里的温存。好吧,我承认,我还抱有那么一丝丝希望不想放弃。因为陆梓远与我更近了一些,我确定这不是错觉。他开始会跟我聊很多,偶尔会打电话,关于他几乎没有交流的家庭,关于他没有起色的成绩,以及关于他失恋后的心情。而我扮演了一个忠实的倾听者,尽量的想让他开心,并鼓励他好好学习,即使后来的那段日子自己因为成绩下滑而心中阴云密布。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在早放的下午偷偷去他们学校看他打球,坐在最后一排,从来没有打过招呼。可能少年的我们都有那种单纯的心思,想要以最好的姿态出现在那个人面前,而当时的我自觉疲惫落寞,还不懂去害怕来不及。后来,我从一本书上看到一句话,直入心底,“我们总是在最没能力的时候遇见最想承诺的人,也总在不得不为理想前行的时候遇见最想留住的人。”

    关于见面,陆梓远曾问我,不想见他吗。我推辞了,我说如果模考我能考第一我们就见面。他说一言为定。结果模考我没能考回第一,而他也没再问起。一直到快要高考,他说,考完我们一起去玩吧,我只是说了好,却好像没了精力去期待。然后就是备受煎熬的两天,那两天里我关了手机,因为不想听到任何有关考况的询问。考完的那天晚上想好好睡一觉,却失眠了。想起没写完的作文,想起被自己改错的综合,像跌入了谷底,四面灰褐的高壁,惶恐无助。然后在家里闭关了三天,第四天,外面天气不错,我想叫翊晴出去走走,打开手机,却看到来自陆梓远的短信,来自前一天,他说,你还好吗,看来我们是没法一起去玩了,我爸调到裕城了,就等我考完搬家,明天我也得一起过去了。我想了想,不知怎么回复。最后只说,没事,还有机会的。可能当时我真的这么以为。因为陆梓远说过他要去的地方是昆城,而我的家里人也希望我去昆城,因为那里经济发达,发展前景好一些。所以当成绩出来,即使很不理想,我也还是冒死报了一所昆城的学校,成绩勉强多出来一点点。然后经过漫漫的等待,我拿到了通知书。家人是高兴的,而我是惭愧的,源于那些本可以的假设。不过我还是庆幸,结果没有我想的那么坏,也许,这是悲观者的一种福利。翊晴本也是想去昆城的,但因为家里人一直坚持要有叶翊晋这个哥哥照顾才放心最终还是妥协跟叶翊晋报了与我相邻的闽城的学校,那里也是很不错的地方。翊晴说,真不知道爸妈怎么想的,就比她大几分钟,长这么大都没见他怎么照顾她,去闽城指不定谁照顾谁呢。听着让我觉得有个哥哥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然后我告诉了陆梓远我要去昆城上学了。他说,真好。我说到时我找你玩,而他说,他要留在裕城。我不知道该不该问为什么,所以一直没有问。而他也没做任何的解释,从来都是这样,我也早已习惯。

                          他非良人,何必长情

如果他是对的那个人,无论怎样兜兜转转,最后都会到你身边;如果他非你的良人,纵使你在他的世界里舞尽姿态,也不过是印象略深的过客。可惜的是,我们无法一开始就准确的判定他是不是对的那个人。

   受完各种煎熬,我们都开始了新的生活,我去了昆城上学,翊晴和叶翊晋去了闽城,而陆梓远,如他所说,留在了裕城的一所学校。上大学之前听说大学生活丰富多彩,上大学之后就会发现,丰富的只是那些活跃分子的生活,如你如我这般藏头藏尾,不喜抛头露面,不喜发言参与,你的大学估计也会像我的这般绘成素描而不是水彩画。唯一觉得欣慰的是在空闲的时间去过了所有昆城好玩的地方,吃好吃的东西,看美丽的风景,拍好看的照片,然后传到空间。起初是希望陆梓远能看到,没有别的目的,只是想和他分享。就像去某个地方常常会听说关于那里美丽的传说,或者吃到只有那里才正宗的东西就会想,要是他也在多好。可是似乎陆梓远未能领会这些。他常常不在线,偶尔碰到,说不了几句就下线。我猜不透他的这些变化源于何处,但是我懂他在躲避。后来我也想了想,风筝一旦断了线,还攥紧手中的残线未免有些悲凉。所以,那是第一次我决定放弃。我开始怀疑也许一直以来我放不下的不是他而是我从一开始偏执的坚持。所以我痛下决心删了他电话,短信及其他联系方式。我想,时间是可以冲淡一切的,包括我那份执念。可是忍了一段时间我还是输了,我很容易得找到他的踪迹,然后总会在夜里睡不着的时候用小号去他空间看看。看看他是否一切无恙。而他好像也从没发现,不,或许是默认。

不知不觉我的大学生涯已经过去了一半,而我的执念也一直似断非短,翊晴问我的时候,我总说,别着急,给我一点时间,我还在放下的路上,没走到尽头。再后来,住一起的舍友也都有了男友,常常出去约会,从大一时的集体宅成了我一个人独守空房。舍友们也忠劝我,过了这村就没这店,别等毕业了再说后悔大学没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也有不错的男生投以玫瑰,我却都未能坦然接受。

   直到大三的时候,有一天,午休的时间,我刚睡下,电话响了,是翊晴打来的,刚接通,就听到翊晴有些激动的声音,亦然,告诉你个好消息,你一定想不到。我想都没想就问,什么。她说,我和朱子沫在一起了。听到这个消息,我确实惊呆了,记得当初听闻朱子沫早已心有所属,翊晴一直隐藏着对他的感情,只是在即将风道扬镳的毕业聚会上随口一提,而朱子沫当时也没做任何表态。后来翊晴告诉我,她是在一次与邻校的联谊活动中偶遇了朱子沫,才发现朱子沫因为一志愿滑档而被隔壁的学校录取了。然后重新有了联系,而朱子沫也终于表白他心所属的一直是她,而翊晴常常与他较真让他以为是她不喜欢他。他本打算在毕业聚会那天说出来却没想到翊晴先说了出来,但用的是过去时。他也以为他们就这样不了了之了。没想到大学还能再遇见,他就紧紧抓住了翊晴。我说,翊晴,真好,知道你幸福了真为你高兴。她抑了抑弥漫在语气里满满的幸福说,亦然,我希望你也能幸福。放下陆梓远吧,他既非良人,你又何必长情。我说,好,我会的。我是真的为翊晴感到高兴的,可是鼻子却酸酸。好像她的幸福衬托了我的不幸一样,可事实上,我并没有觉得自己不幸。

我就是在那个时候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决定了要放下,彻彻底底的放下。但是在这之前我想去做一件事,以了却我的遗憾。我总觉得是我错过了陆梓远曾给我的机会,没能让他见我一面,而如今为了让自己没有遗憾并好好过我的生活,我必须去见陆梓远一面,即使对于孤身前往一个陌生的城市我是心有畏惧的。但他是肆虐在我心中的荆棘,堵在门口,他不拔去,别人也进不来。

然后为了凑够去看他的路费在快餐店打了一个月的工,晚上下班快到十一点,还要跑着去追最后一班车,被顾客误会委屈的不行的时候差点转身就走,最后还是忍到拿到了该有的报酬。而当我跟陆梓远说我要去看他的时候他却说,不必了。他说,亦然,你该是畅游在海里的鱼,而我是混迹于河里的虾,你赖你澈蓝的明,我依我浑沌的淀,你不会羡慕河里的安逸,我也不向往海里的自由。所以,我们还是在彼此的领域各自安好吧。我不懂他指的是什么,但看得出他是想要画清界限。虽然心凉了大半截,可我还是去了。为了自己。在火车上的时候,我就想好要怎么去演好最后这场戏。让他见过我,却不知道是我。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不过后来想起,反而觉得或许发生的事实比我的设计更适合我们的告别。

 到他们学校的时候是周六的下午,我不用费心去找他,就想他应该在篮球场上。就那么笃定的去了,刚到场边,就被飞来的篮球砸到了肩膀,有个男生跑过来说对不起,问我要不要紧,我抖着衣服上被篮球粘上的土,说没关系。抬头的一瞬间看见离我只有一步之遥,站在男生后面的陆梓远。他也说了句对不起,我望着他却没说没关系。然后他就被其他打篮球的同学叫走了。我站在那里楞了会神,好像一切来得太快,结束的也太快。我站在边上看他们打了一会球,就离开了。临走的时候,望着驰骋在场上的陆梓远,我在心里说,再见,陆梓远,如你所愿,我去找我的天光,你继续你的流亡,彼此相安,再不相关。

  达到了目的,就该遵守自己的承诺乖乖离开。于是直接买了当天晚上的车票就连夜回去了。回到昆城的时候是第二天的下午。外面下着小雨,已是入秋的季节,我只穿着一件单薄的T恤,一出车站冷得哆嗦,胃突然也很难受,我找了片雨下不到的地方蹲下来,抱紧自己,搓搓双臂,再揉揉胃。待胃稍觉好一点才起身回往学校。

  后来遇到付允泽,我一直以为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我考完研究生考试去青城放松旅行的途中,直到后来在一起,付允泽告诉我,他第一次见我是在火车站,他去送同学,进站的时候碰到出来的我,他记得当时的我衣衫单薄,只背着一白色的帆布包,神情阴郁。他说在人群中明明是他撞到了我,却是我先说了对不起,也没有看他一眼。而他出来的时候又看见我靠着旁边的墙壁蹲在地上,埋着头。他以为我在哭,莫名的心生怜惜,很想过去问我怎么了,却看到我起身离开。他也打算回去,却发现我们上了同一路车,回了同一个地方。后来他又偶然得知我的名字,又在去青城旅行的名单里看到我,他说,你看啊,这就是缘分。只是对不起,这么晚才找到你。我觉得很暖,原来真的有个人,为了来到你身边而努力着。我说,不早不晚,你来得刚刚好。后来,我自然也留在了昆城,可能这就是所谓的遇一人白首,择一城终老吧。


                             人生怎会如初见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人生怎会如初见,我不似秋扇,你亦无需忆悔。

此刻,那个蹉跎了我青春年华的冷俊少年已蜕变为成熟稳重的英气青年,就坐在我旁边的位置。投完币他就径直走到我旁边坐下,连声说谢谢。我也是客气的说没关系。我继续望着窗外,看到车窗里面他的倒影时不时瞄我几眼。我也再无心看窗外的风景,脑海里满是一时泛滥的回忆。我从没想过会在昆城遇见陆梓远,而且是以这样的方式。突然觉得命运好神奇,纵横这些流年,再见到他一切都已物是人非,会恍然觉得当初的自怎么那么傻。

外面的雨又开始下了,雨滴打在玻璃窗上,看不清了倒影。不知道过了几站,听到车上广播里报站,中央广场到了。我正欲起身出去他先起来了,我看了看他,他好像明白我的意外,他说,他也这一站下。我说,哦,点了点头。我们挨着站在候车亭下,他先开的口,他说,请等一下,我去换个零钱还你的钱。转身就要走,我紧忙拽住了他的袖子,我说不用了,雨这么大,就五块钱,谁都有马虎的时候。我再望望周围,说这附近也没超市什么的。可能我的眼神足够诚恳,他也妥协了,他再三的说着感谢,也说出了令自己陷入尴尬的原因。他说早上不小心蹭了别人的车,都拿去修了,所以也来挤公交了,但因很久没坐,忘了准备零钱。我不禁失笑,好巧。他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付允泽的电话打来了,他说他也到站了,来接我过去。临走,陆梓远突然问我,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我望着他怔了几秒,好想告诉他初见他的时候我也想这样问他。可是如今说出来也没有什么意义。最后我也只能简单的说也许吧。我看见来到马路对面的付允泽,他向我招了招手示意我过去,我从包里拿出伞,塞给陆梓远,说你没带伞这把伞给你,然后郑重的说了声谢谢。我听到付允泽在叫我,正好趁着人行绿灯赶往马路对面。付允泽见我没打伞又到马路中间来接我,将我揽入伞下。付允泽问我伞去哪了,我说今天坐车没带零钱在车上有人帮我投了币,那个人没有带伞,我就把伞送给那个人了。付允泽说,嗯,还是好人比较多。我回头看见陆梓远手里握着伞望着我们凌乱在雨中——刚才付允泽喊我的时候突然想起陆梓远是知道我的名字的,他还问过我为什么叫亦然,我开玩笑说可能我爸妈希望我像谁吧。

终于,老天还是给了我一个感谢陆梓远的机会,是的,我该谢谢他,谢谢他让我在最美的年华遇见了最勇敢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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