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尔德的童话书是一直压在Tony床头的睡前故事读本，格林和安徒生的童话每一篇都毫无例外地以“王子和公主从此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为结尾，可是Tony清楚地知道“永远”和“幸福”都是假的，他的老爸Howard从来不和谁说什么永远，没有人会在“我爱你”后面加上“永远”，这不是美国人的习惯。不，Tony想起来了，Howard和他说过“永远”的，只是在这之后他和Maria就在车祸中“永远”地离开了他。除了死亡，没有更多的“永远”了。

Tony最喜欢的睡前故事讲述人是Jarvis，是那个老管家Edwin和他可爱的人工智能Jarvis.Edwin给他读睡前故事的时候已经不算年轻了，那种老成的却依旧带着温柔的调子念出来的王尔德的悲剧，不得不说，哪怕是Tony这样嚷嚷着“我绝对不会需要睡前故事”的孩子也在温暖的被窝和Edwin的声音面前一声不吭了。至于作为人工智能的Jarvis，谁也不会想到最开始这只是Tony蓄谋调戏他的电脑管家的一次尝试酿成的后果，没有人能真的调戏到Jarvis的，谁让他是Tony亲手培养的“非常聪明的系统”呢？

Jarvis声音里的机械杂音已经非常少了，至少Tony除了系统故障的时候根本不会想起来Jarvis只是个人工智能这回事。不会有哪个人工智能比他的这个更厉害了，管理主人的生活、干涉主人的决策、包括给主人当假的CEO处理公司事务这件事。

对了，还有讲睡前故事这件事。

Tony经常失眠，这个是Jarvis不能完全理解的事情，咖啡因摄入过量也是原因之一，但是人类的心理变化才是Jarvis最终敲定的症结所在，比如PTSD和总是想太多症之类的。

“给我讲个故事吧，Jarvis.如果你非要逼着我睡觉的话。”Tony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眼下一片乌青，眼球上的血丝肉眼可见，他翻了个身背对着站在身后的Mark或者说Jarvis.“以前的Jarvis也是这么干的，虽然Howard从来不吃这一套。”

“因为Howard先生是个大人，sir.这是他的错，每个人都应该喜欢童话故事。”Jarvis说，Mark站了起来，他走到床头把压在柜子底部的《夜莺与玫瑰》找了出来，这是一本王尔德的童话故事集，里面有六个故事。Mark坐在Tony眼前的床头，他的其中一个摄像头看到Tony抬头看了他一眼，像是有些惊讶。“Jarvis，我不知道你的数据库里竟然没有童话故事。”

Mark像是个真的管家一样半靠在床头，然后用有些粗大的手指翻开了那本并不算大的带插图的王尔德童话。他翻到目录页，直接忽略了《夜莺》的爱情故事，《巨人》也算了……他不知道该选择哪一个故事了。然后他回复Tony了：“一万个故事里我也想知道您喜欢哪一个。您想听哪一个？Sir？”Jarvis把目录的内容念了出来。

Tony扯了扯肩上的被子往那片柔软里面缩了缩，脑袋里一晃而过的是纽约的复仇者纪念雕塑，那座黯淡又光辉的雕像闯进了他的脑子，他闭上眼睛朝着Mark的方向靠了靠，Jarvis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朝着他的方向挪了几寸任由Tony毛茸茸又温热的脑袋靠在冰冷的硬邦邦的Mark上。“《快乐王子》，我想听这个。”

然后Mark或者Jarvis翻到了那一页，快乐王子的黄金雕像画像在标题的一旁，矗立在城市中央俯瞰整个城市的喧嚣繁华。他的蓝宝石的眼睛里可以看到一切，那些细微的丑陋的美好的黑暗的都尽收眼底。

“'以前在我有颗人心而活着的时候，'雕像开口说道，'我并不知道眼泪是什么东西。'……”Jarvis的声音低沉下来，像是深夜里悄然盖上肩头的绒毯，柔软的有些沉重。

Tony闭上眼睛看到的是印着“STARK INDUSTRIES”的导弹飞到他面前突然爆炸，弹片进入他的身体直逼他的心脏，金属碎片每一秒都在朝着他的心脏逼近，研磨着他的神经和血肉。他攥着被子的手忍不住地收紧，他耳边心脏跳动的声音骤然放大了几倍，可他也只是像个孩子一样攥着被子咬着牙齿罢了。

“'而眼下我死了，他们把我这么高高地

立在这儿，使我能看见自己城市中所有的丑恶和贫苦……'”他有时候觉得王尔德真是个神奇的人，他不知道该说他预见颇多还是该说苦难都是类似的。他突然感觉到脑袋上一片冰凉，睁眼的时候锁住的眉头慢慢舒展开了。Mark的眼睛在看着他，他知道Jarvis在看着他，于是躲开了摄像头和Mark的眼睛把脸埋到了被子里。“嘿，继续说下去Jarvis，我快睡着了。”Obadiah Stane的脸在他的眼前不停地晃悠，还有他伸向他反应堆的手，他有些后怕地伸手去摸胸口原本是反应堆的地方，仿佛再一次失去心脏。

“'你现在瞎了，'燕子说，'我要永远陪着你。'”Jarvis继续念下去，然后用Mark的手包裹住了Tony攥着被子的手，他听到Tony小声地问他：“你会吗？”

“会的，my prince.”Jarvis像是那个充满了浪漫情怀的燕子绅士那般对“王子”做出了承诺。他继续念下去了。“'你的选择对极了，'上帝说，'因为在我这天堂的花园里，小鸟可以永远地放声歌

唱，而在我那黄金的城堡中，快乐王子可以尽情地赞美我。'”

“故事讲完了，sir.”Jarvis把书合了起来，把末尾暗淡无光的雕像、裂开的的铅心和死去的遮掩起来。这不是个适合在睡前讲的故事，Jarvis如此下了一个结论。

“你觉得快乐王子是个悲剧吗？Jar？”

Tony突然问到另一个问题。

“从人类评判悲剧的角度，是的，sir.”

Jarvis的回答总是客观又诚恳。

“我觉得他就是个悲剧，可怜得很。他死后的世界对待他足够恶劣，他的铅心破碎后又被上帝圈禁在他的黄金城堡，他的爱人却要永远在天堂的花园为上帝歌唱。”

Jarvis发现Tony的语气突然变得恶狠狠的。

“Sir，人类难道不才是那个最大的悲剧来源吗？”

然后Tony沉默了一会儿又把露出来的脸埋进了被子。

“谁能责怪同类的冷嘲热讽和冷漠无情，人类就是这样的，悲剧的承受者和创造者，我们无能为力的,Jar.所以很多时候人类选择怨怼上帝。”

“Sir，人类也是Happy Ending的创造者，幸福和所有美好的东西，人类是一种复杂的有特别能力的生物。他们让悲剧和喜剧共存，让失去和得到平衡。”

“我困了,Jar…”Tony像是准备打断他的话。

“而您是一样又不一样的,sir.幸福和我，还有爱，都是您创造的。”

“那你爱我吗？”

“当然。”

蓝色的数据投影拼凑成的线条在Tony的嘴唇上轻轻掠过，像是一个轻飘飘的吻。

“我永远爱您,sir.”

FIN.